第359章 相同的选择

眼睛一闭一睁, 又回到黑门前。

浩浩荡荡的灵气在门上汹涌澎湃,尾巴稍稍擦过头顶,季子野的心都冻了起来,立即警惕地抬头去看。

旁边, 和光也宛如惊弓之鸟仰头。

无边无际的黑暗, 就像是......

季子野甩甩脑袋, 接下来的话,不敢说下去了,连一个字都不敢提。

呼——

灵气突然朝他奔涌而来, 浇了个透心凉, 轰隆隆,黑门开了条小缝,缝隙越来越大,直到黑门大开。

里面无光,同身后一样,都是黑茫茫一片。

要进去吗?

季子野迟疑了,该进去的, 为了【世界的终极】而来,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可是,双脚如灌了铁铅一般, 挪都挪不动。

心脏关在笼子里,跳都跳不了。

他不想进去, 第二个问题已经够可怕了,第三个问题......听说悟出【世界的终极】的修士,都疯了,都自杀了。

他原本不信,原以为天道院弟子牧云亭当惯了众人敬仰的天之骄子, 承受能力太差才跳崖,如今想来,说不定是真的。

第三问,恐怕非人能接受的了。

【世界的终极】是真相,是事实,却不是众生能承受得了的事实,所以才会像这样隐埋起来,费尽千辛万苦才能知道。

季子野没有信心,他不敢。

光是想到满天妖魔,光是想到四面八方皆是天魔,就像被掐住喉咙一般,呼吸都呼吸不过来。

他现在都接受不了真相。

偏头看去,和光也没有往前踏一步,脸上罕见地流露出犹豫的神色,她也怕了,她也怕真相。

脑海里,至今没响起虞世南的催促声,虞世南也怕了。

纵然和光镇定沉着,纵然虞世南老谋深算,她们也终究是个人。恐惧天魔,是人族、是所有灵族的本性。

飘渺的叹气声从门里传来。

“还要继续吗?”

季子野动起嘴唇,“不”字怎么也吐不出口。脚尖挪了挪,也没办法向前走一步。他咬紧牙关,逼迫自己抬起脚。

眼前越来越黑,视野越来越晃,黑暗渐渐包围了他。

脚猛然拔起来的那一瞬间,视野彻底黑了,他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浑身失重般难受。

他以为要额头撞地,这时肩膀上突然出现一股不知名的力,把他往下按了下去。

咚——

他一屁股坐在软软的东西上。

角落出现一点光芒,视野逐渐亮了起来。

盘旋缭绕的烟雾,燃到一半的香柱,圆鼎高足的铜炉,高高垂下的帷幕,黑白花纹的琉璃藻井......

这儿是忘情禅的大殿。

他怎么又回到这儿来了?又进了心魔幻境么?

往下一摸,粗糙硌手的枯草,蒲团也是原来常用的那只。低头看去,不知何时膝盖上放了一把琴,白色金线的僧袍,衣角的忘情禅纹路清晰可见。

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他仿佛又回到当年还是忘情禅子的时候。

呼——

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风,长长的帷幕被吹了起来,细碎的流苏乱打乱撞,一丝丝一缕缕纠缠起来。透过流苏和布条的缝隙,隐约看见白色的光芒。

没过多久,风停了,帷幕又直直地垂了起来,哪怕是厚重紧密的帷幕,也没能彻底挡住对面的光。

季子野挥开帷幕,一道光柱直直立在大殿之中,通过半透明的琉璃藻井,直冲云霄。

赫赫天威从光柱散发出来。

这道从天而降的光柱,就像接引天光一般。

走进去,沐浴它,就能飞升吗?

季子野心中涌上强烈的冲动,他离飞升很近,近到可以摸到它。

大殿的灰尘在光芒照射不到的昏暗地方兀自漂浮,朗朗诵经声通过大门传进来,一下子把季子野的心神拉了过去。

正午的阳光直直从门外射进来,外面呈一片刺眼的白色,单是看上一眼,都令人头晕目眩。

端正的声音合成整齐划一的经文,盘旋着钻进大殿。

季子野听着,嘴唇下意识动了起来,一句句喃喃从嘴里泻出,加入了经文的队伍。

脑海的紧张和惊恐瞬间消散,心缓缓松开,一时之间分不清这儿是幻境还是现实亦或是回忆,他慢慢合上眼,身体还在蒲团上,意识却飘到了外面的僧众那儿。

不知过了多久,除了经声,别无其他。

嗡嘛么咪哄——

整齐划一的诵经声嘎然而止,被一声惨叫声打破。

季子野被一下子从修炼中拉了回来,他以为又有别的禅弟子来闹幺蛾子,懒得搭理外面的情形,自顾自地又回到修炼状态。

经文声再次响了起来,回荡在大殿之中。

没过多久,求救声和惨叫声越来越响,明明是从殿外传过来,却压过了他的诵经声。

他不耐烦地睁开眼,视野陡然昏暗下去。

这么快就天黑了?

门外,刺眼的白色不知何时变成了猩红的血色。凄厉的求救声和痛苦的惨叫声又愈发响了,“天魔”、“走火入魔”等字眼徐徐飘了进来。

季子野猛然回神,想起了天问碑秘境的一切。

天魔攻过来了!

一道黑影从门外闪过,又返身回来。不远处现出数只天魔的身影,它们张着尖牙利齿冲了过来,最后一缕光也被挡住了!

砰——

两边的窗户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一道道缝隙里现出一张张扭曲的脸,它们狞笑着,又狠狠撞向窗户。

一声巨响过后,窗户和大门轰然倒塌,大殿那面的墙壁都被掀翻了。

预料之中的光并没有出现,刚刚还是正午,太阳就下山了么?

季子野仰头看去,漫天妖魔,满天黑雾。太阳像个无助的孩子,被重重魔气捂住嘴巴塞进了笼子里。

视野迅速被黑色挤满,扭曲的天魔呼啦啦冲了过来。

季子野吓得发抖,盘腿的姿势再也维持不住,跌落在地。

呼——

不知从哪儿来的风拂起帷幕,飘过季子野的头顶。他仰过头,白光恰巧照在他脸上,黑白花纹的半透明藻井倒映在视野中。

对了,还有接引天光。

季子野三两下爬起来,朝光柱扑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进白光里,赫赫天威沐浴在身上,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包裹里他。

大殿被一只只天魔挤得水泄不通,迅速暗了下去,接下来那些天魔围了过来。

季子野环视四周,只有一张张扭曲的面庞。

他抽了口凉气,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仰头望天,心里忍不住祈祷,送我上去!接我上去!就现在,让我飞升吧!

再不走,就要被吞噬了。

琉璃藻井的黑白花纹更明显了,光柱似乎暗了下去。

季子野大惊,悚然发现光柱的范围竟然在收缩。

四面八方的天魔兴奋地嚎叫着,跟着光芒收缩的速度往里逼近,离他就差那么点距离。

面对面,脸对脸,季子野甚至看得清它们皮肤上翻涌泛滥的一缕缕魔气,看得清它们浑浊愚昧的圆眼珠子。在那肮脏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惊惧恐慌的自己。

四周完全暗了下去,他看不清了。

猛然抬头,只追得到光柱往上回走的余光。

接引天光消失了,天道抛弃了自己。

啊——

季子野忍不住尖叫出声,抬手胡乱挥舞,企图轰走四周的天魔。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佛力的事情,乱七八糟的经文从嘴里喷出来,泼在天魔脸上。

借此,好歹能喘口气。

然而涌上来的天魔越来越多,他只有一张口,两只手,他只有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这么多天魔。

双手被束缚住,就连脸庞,也被天魔打烂了。

双唇艰难地嗫嚅着,没法再完整地吐出一个字。

就此为止了吗?他要死在这群恶心的家伙手里?

他还没有报仇,还没有飞升!

心里再不甘,难以扭转的事实让他心灰意冷地垂下头,除了接受现状之外,似乎没法可做了。

一只只冰冷黏腻的手摸了上来,它们要撕了他了。

就在这个时候,这些手停下了,周围更暗了,冻彻心扉的寒气漫了过来,似乎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过来了。

“蠢货,魔怔了不成?”

熟悉的嘲讽声响起。

季子野抬头看去,就见虞世南垂眸瞥他,冷淡漠然的神情一如往昔。

“你修的是魔,不是佛。”

是了,他被废了一身佛力,已经遁入魔道,成了个见不得人的魔修。后来堆上去的佛力,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也没法修到飞升了。

他如今是个魔修。

虞世南唇角的讽意更甚,“天魔攻来,岂不是更利于你修炼?”

季子野眨眨眼,突然不明白什么意思。

四面八方的天魔同时攻了过来,它们露出狰狞的笑容,张开血盆大口。

虞世南轻哼一声,抬袖一挥,时空仿佛静止一般,天魔们顿在原地,狰狞的笑容炸裂开来,整个身体都砰然爆成黑雾。

大殿立时被黑雾挤满。

虞世南又行云流水般地收回手,起了一阵阵风,裹挟着四面八方的黑雾而来,争先恐后地涌进袖中。

虞世南修为更上一层。

季子野这才明白,他是魔修,天魔攻来了,意味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魔气,再不必巴巴地潜入无相魔门偷取。

天魔,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的“同胞”。

天崩地裂的危险,也是风云际会的机遇。

季子野心潮澎湃,心中的波涛没奔涌多久,又被大浪拍死在沙滩上。

“天魔若打来了,坤舆界民不聊生,连个安全的地儿都没有,我还怎么修到渡劫期,还么飞升?”

虞世南嗤笑了一声,“怕什么,在天魔侵略前飞升不就好了。”

季子野这才醒悟过来,他为何要怕还未发生之事,就算天魔攻来了,坤舆界沦陷了,又与他何干?

比起担心这担心那,不如抓紧修炼,赶快飞升。

把坤舆界抛之脑后,把天魔抛至身后,只要飞升了,到了另一个世界,不老不死,再也不必担心其他了。

季子野闭上眼睛,放松地喘了口气。

虞世南发觉季子野看破心魔幻境之后,暂时切断脑内阵法。魔域位置的情报大大出乎意料,他也得缓缓。

睁开眼,黑暗迅速靠拢过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瞬之间,虞世南又以为回到了夜空,回到了漫天妖魔的寰宇。

他扬手一挥,烛火接连亮起,黑暗被驱散,才松了口气。

自视丹田,魔气漫溢,修为已至巅峰,渡劫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他却没有飞升的打算。

毫无准备地来到这个异界,距今已有几千年,仍旧没能生出一点亲近之感。每时每刻闭上眼,脑里心里还是只有原来的那个世界。

他曾找过,没能找到。诸天万界,皆修灵气,连个相似的无灵界域都没有。

对于未知的飞升界域,他更生不出任何兴趣。诸天万界所有灵魂对飞升的狂热,对未知界域的盲目追求,反倒令他诧异不解。

不老不死,也只是修炼的添头,对他而言,没多大诱惑力。

虞世南轻轻叹了口气,下意识闭上眼,毫无防备地被拉进心魔幻境。

漆黑的幽暗和浓厚的血色挤满整个天空,沉沉黑雾盘踞在各个地方,不断翻涌沸腾。疯狂的嚎叫声和兴奋的冲锋声接连响起,逼入各个角落。

下一刻,凄厉的求救声和绝望的惨叫声交织缠绕在一起,响彻云霄。

血色愈加浓墨重彩,从天空灌了下来,浇遍盛京城的各个角落,狰狞的尸体上开出一株株艳丽扭曲的血花。

不知为何,幻境呈现盛京沦陷的那一夜。

废墟之下,一只只惨白血污的手臂钻了出来,一张张猴子般的怪脸露了出来,一个个奇形异状的鬼怪爬来出来。

在坤舆界活了数千年,虞世南从没把这儿的“人”看作是人,不过是长得同人一样的妖魔鬼怪罢了。

人,不会修炼,不会不老不死,只有鬼怪才行。

纵然他的身体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鬼怪,他也自持人类的内心。坤舆界的“人”和非“人”,诸天万界的鬼东西,不过是棋子,捏在手里,下在盘上,碾碎成灰,都根据需要和不需要而定。

轰隆——

幻境的场景愈惨烈。

树木连根拔起,楼阁坍毁,城墙倾圮,宫殿瓦解,大地崩裂。

持续万年的秩序骤然崩裂。

一瞬之间,盛京城又变成无相魔门,变成坤舆界。这下,虞世南无法容忍了。

布了数千年的局,立了数千年的秩序,怎能因意外而毁?

他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黑门外,和光的状况也没好多少。

刚往前走一步,还没跨入黑门,意识就陷入了黑暗。眼前变幻的那一瞬间,她就意识到心魔幻境该来了。

她恐惧世界的真相,不敢再往前探索,又不甘心止步于此,为了摆脱这个局面,非要堪破这个心魔,从中找到出路不可。

今日的心魔幻境不同以往,没有鲜血聚成的河流,没有白骨堆积的山丘,没有位于顶端的宝座,甚至找不到西瓜的踪迹。

鳞次栉比的店铺酒楼夹着铺满玉石的街道一路向北延伸,楼层越来越高,灯光越来越亮,最终在街尾的宫殿前败下阵去。

坚如磐石的城墙高高耸立,金碧辉煌的宫殿只露出一片角楼,光是那精致到檐角的细节,都能让人想象到正面该是如何的风采。

喧闹嘈杂的吆喝声和话语声响起,一个个披金戴银的修士簇拥着穿梭而过,宽敞的街道顿时堵得水泄不通,这些人脸上的笑意丝毫没减轻,像是习惯了一般。

和光见过这儿,三万年前的盛京,天魔还未入侵的盛京,歌舞升平醉生梦死的盛京。

再过不久,这一张张开心的笑脸会害怕地哭泣,这一条条勾肩搭背的手臂会纠缠不清,埋进各个废墟角落,这一身身精心打扮的衣袍会染满鲜血,破开大洞,露出底下残败不堪的身体。

就在这个时候,轰然一声巨响,盛京的城墙防护罩破了。

万灯熄灭,天色骤暗,疏星隐去,黑雾奔来。

偌大的盛京,一瞬之间被天魔军队包围了。

黑雾魔气和血色屠杀刹那间蔓延开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盖住整个盛京,在每个角落开出绝望的血花。

一夜之间,盛京沦陷了。

大业朝倾覆,朝廷重臣几乎全军覆没,城内的千万人口仅仅活下数千人。

接下来,天魔军队以盛京为根据地,沿着大陆迅速向西前进,所过之处,村落湮灭成灰,城市倾圮塌陷,宗门血流成河。

赤地千里,一人不存。

不到半年,天魔军队攻陷了半个大陆,逼到万佛宗门前。佛门上下百万僧众以身殉道,护持修士离开的弟子耗尽生命和灵魂化为舍利子,汇聚成逆行向西的流金河。

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亿万生命惨死。

而天魔大战,还要打上整整一万年。坤舆界的灵魂,换了一代又一代。

和光看着堆满沙漠的白骨人头,看着死前挣扎不甘的痛苦神情,看着惨不忍睹的坤舆界,简直不敢想象这样的经历重来一遍会如何?

她们曾以为打败过谈瀛洲便高枕无忧,却没想过天魔军队会卷土重来。漫天妖魔,四面八方皆是魔域,无一处没有窥伺的眼睛。

令人闻风丧胆的魔主不过是天魔的战力单位,死了一个,还有无数个站起来,更何况魔主之上还有十魔君,无时不刻对坤舆界虎视眈眈。

若界域裂缝再次撕破,天魔军队卷土重来,坤舆界又会重新回到这个地狱,芸芸众生还要再次苦苦挣扎吗?

重重黑雾从身旁奔腾而过,又猛地停下,紧接着就像被她吸引一般,掉转头朝她冲来,一下子包围住她。

一束黑雾迎面而来,和光下意识睁大眼睛,黑雾就要撞进脑门的前一刻,一只手从斜刺里冒出来,千钧一发之际抓住黑雾,反手甩了出去。

“啧,停在这儿,你的眼界只到这种程度?”

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和光立即安心下来,意识慢慢清明,周围的魔气也随之远去。

停在这儿,总不能是停在路中央,他在代指什么?心魔西瓜是她意识的具体显露,不同于纠缠她的心魔,他一直站在她这边,暗示她怎么堪破。

幻境的景象又动了起来。

人族千辛万苦逃进十万大山,昆仑剑尊顾钧座、无相魔门开山祖师厉无咎、谢家掌门人谢危等人都到了十万大山。

面对同一个敌人,人族和妖族的关系开始缓和,积累了十几万年的仇恨开始融解,最终他们联起手来。

人族的火种和希望——凡人在十万大山深处定居下来,在修士的保护下繁衍生息。

修士一点点积蓄力量,佛法经文显扬,曾被众人鄙夷、处于道法底层的佛修迅速增多,金色的佛力渐渐散发到整个森林。

走火入魔的修士不再抗拒心魔,开始接受心魔,吸收身上的魔气化为己用,诸天万界第一次出现修魔的道脉。

不同门派、不同道脉的修士摒弃隔阂,放下成见,开始接纳对方的长处,学会与对方合作,由剑修、佛修、魔修组成的三角队伍登上舞台,并且迅速成为对付天魔军队的主力。

漫长的似乎看不见胜利的战争中,挖掘天魔的弱点,研究对付天魔的手段和招式,生灵一方前所未有地成长起来,为最后的胜利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和铺垫。

焦土废墟皆已远去,凄惨的尸山血海已成过往,这儿只剩下坚信着修士并安居乐业努力活着的凡人,只剩下在前线抗争到最后一刻舍命捐躯的修士,只剩下站在人族身旁并肩作战的妖族......

一张张坚毅不屈的面庞划过。

所有人都相信下一个轮回,在这个轮回奋斗到最后一刻,为下一个轮回做好准备,一个个轮回过去,他们不死不灭。只要坤舆界还没有沦陷,只要灵魂和轮回还在,总有那么一世,她们能迎来胜利。

和光终于明白了。

天魔大战很重要,前半期的焦土沦陷,也很重要。但是在这漫长的一万年里,更重要的是坤舆界从大战中学到的东西。

整整一万年的抗战,不止是打败了魔主谈瀛洲,更是为她们后人留下了弥足珍贵的经验。

更何况距离天魔大战,又过了两万年。这两万年里,她们也不是白白过的。

休养生息这么久,大衍宗囤积了数不胜数的符文法阵,各地宗门的仓库物资每日剧增,后备资源已不是当年贫瘠的大业朝末期可比。

所向披靡的昆仑剑宗培养了坤舆界大半剑修,剑术之精,剑修之强,战力之多,远超当年。

无相魔门的魔修精通探索搜寻之术,任一魔修都可做探子,潜行探路。

万佛宗的佛修更是遍地开花,经文佛咒甚至在凡人间广为流通,天魔冲来,也有缓冲的余地。

再说天魔的另一个弱点——海水,占据半个坤舆界的沧溟海已收归手中,同盟的蛇族登上沧溟海霸主之位,海族再想置身事外可不行了。就连沧溟海,也得成为她们对抗天魔的战场。

如今的坤舆界,再也不是三万年前那般孱弱无力了。

当年连十魔君之一的谈瀛洲都败在她们手下,天魔卷土重来,或许连谈瀛洲的高度都达不到。

“想通了?”

西瓜闲庭信步地走来,抬眸觑她。

和光笑了笑,“天魔军队若是再来,万佛宗又得修个琉璃佛塔了?”

“什么意思?”

和光搓了搓手指,“总不能把新来的魔主和谈瀛洲关一起吧。”

如今的琉璃佛塔镇住了谈瀛洲,再来一个魔主,打败了,又得修个塔关着了。

西瓜也笑了。

和光敛住笑容,继续搓起手指来。道理虽是这样,但知道了天魔虎视眈眈的真相,再这么坐以待毙可不行,得尽早做好准备才行。

心魔西瓜似乎看出她的念头,笑道:“说吧,你想干嘛?”

和光眯起眼睛,毫无保留地说出心中所想。

“首先,必须得维持坤舆界的稳定,七权的决定性地位不可变,尽量避免过大的可能引起纷争的权力交接。七权之间,表面的太平肯定得稳住,各自的信任感还需加强。过了两万年,七权利益冲突,关系摩擦,没再有顾钧座那时的信任了。”

“然而......”她转了个话头,“可以的话,在不破坏关系的前提下,尽可能让万佛宗的地位上去,获许其他七权、各个宗门的信赖,令众人信服。这么一来,一旦天魔入侵,战争打响,我们可以极快调动各个势力的人力物力,让他们接受早已准备好的战争计划。”

“凡人是最后的底牌,这次必须得护好了。我想派弟子下到各个城镇村落宣传,凡人可用的经文、符咒,全都下发,甚至教会他们简易佛咒的绘制,让他们拥有最基本的保命手段。”

“最后是沧溟海,地利上,我们没法在大陆绘满佛咒,但可以把战场直接拉到大海。一到海上,天魔优势全无。联系蛇族,尽快开拓沧溟海,修建海上防御工事,在海底建造人族和妖族也能栖息的城池。还要派天道院研究与海水相关的法宝机械,尽快量产出来,让修士们都尽早习惯使用。”

“一旦战争打响,凡人和预备修士可躲在海下,后备资源也可以尽数存放在海底。”

“如此一来,我们便可提早积蓄实力,全力应备天魔,尽可能缩短战争的时间,尽早夺得胜利,而不用落得两万年前一样生灵涂炭、赤野千里的田地。”

如今欣欣向荣的坤舆界,已经不是当年民不聊生的大业朝了。

天魔,两万年是手下败将,再来,不过是重蹈覆辙。

经过一番思索,和光心里已经有了成算。方才的恐慌惊惧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往直前的信心和所向披靡的信念。

“呵。”轻笑声响起,西瓜定定地看着她,脸上尽是满意的神色。

“干得不错,我还以为你得好几个时辰才能想通。”

他的身体渐渐隐下去,心魔幻境裂开一道道缝隙,崩塌下去,心魔堪破了。

和光眼睛一闭一睁,又到了黑门前。

“还要继续吗?”

艮目无悲无喜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随着风徐徐从门里飘来,回荡在空荡荡的夜里。

旁边,那筑基期修士似乎也从心魔幻境中出来了,眼神坚定不移,肯定的话从嘴里吐出,“废话。”

和光扯了扯嘴角,笑道:“当然,为何不呢?就这么放弃,岂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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