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鹿微眠茫然地看着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这个古怪的要求。

只是……“咬哪里啊?”

狭小封闭的马车内,那异样的危险气息再次氤氲开。

封行渊看着眼前少女,她的目光像是一只迷路的小兽,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少年心情愉悦,轻弯了弯唇角,深邃黑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伸手碰到了她的耳侧。

鹿微眠忽而升起些熟悉的触感。

冰凉手指犹如毒蛇,顺着她耳侧一点点攀爬绕后,穿过她的鬓发扣住她的后颈。

像是无形的锁链,将人桎梏在自己掌心。

少年探身过来,也一并将人往自己面前带了下。

他鼻息间的温热吐息烫得鹿微眠心口发麻,她双手本能的抵住他的肩膀。

“别怕。”

封行渊声音极轻,视线已经盯住了她的颈间。

白皙洁净、干净得仿佛不染一丝纤尘,筋脉乖乖的跳动着。

撒了谎、做错了事,受到惩罚被咬断脖子,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吗?

鹿微眠慢慢陷入未知的恐惧中,“封……”

未等她完整地叫出他的名字,颈间突然传来尖锐的痛感。

鹿微眠没想到他是真咬她,脖颈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喉间发出极细的轻哼,手指剐蹭着身前人的衣襟想推开他。

掌心猎物细微的挣扎只能无休止地放大猛兽的欺凌-欲。

鹿微眠后颈被死死地扣住,动弹不得。

颈间被缓慢地研磨、啃噬,不知何时多了几分酸麻。

少年吐息就在颈侧,与他鬓间碎发一并摩挲着她。

她被动地仰着头,身体也被磨得发酸。

马车在封府后院门口停下,凌一向车内禀报许久都没有听见回应,碍于今早的经验,他聪明地没有主动上手去掀帘子。

果然半刻钟后,车内的两人才下来。

是他主子先下得车,清俊面容上带着似有若无的得逞。

下车后,还体贴地伸手接里面的人下车。

凭借凌一对他们主子的了解。

这种示好的行为统一可以用“黄鼠狼给鸡拜年”这种俗语简单解释。

紧接着车上就下来了一个红着眼睛的小姑娘,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她的衣襟与刚上车相比要松散凌乱了些,领口还有没遮住的暗痕。

鹿微眠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第一次没了接的想法。

但这么高,她自己又下不去。

她只能硬着头皮扶住他的手臂下车。

走动间,能看到她颈肩上显露出一圈暗色血印,距离她的筋脉不过一寸。

他们下来就没有再说话。

只有鹿微眠进院前叫住他,提醒一句,“别忘了明早要回门。”

说完,她也没有等封行渊回话,直接进了屋子。

封行渊被晾了一下,但仍然心情不错。

院子里洒扫的徐桦察觉到异常,竖起耳朵正要仔细听,但可惜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听到。

她起身去问暮云,“咱们夫人这是跟姑爷吵架了?”

暮云摇头,“这我也不知道。”

鹿微眠进屋就关好门,坐在镜子前拉开自己的领口。

鹿微眠脸皮薄,这样的痕迹她也不好让暮云她们进来帮她处理。

好像他们入宫这么短的路上做了什么一样。

鹿微眠拿出药膏,点涂在痕迹上,也没破皮,但还是一碰就疼。

她就知道,她弟弟找人撞他车的事情被他知道,怎么可能就轻易揭过去。

怎么还咬人啊,跟狗一样。

鹿微眠盘算着日后他招惹她,她也得咬回去才成。

不过要是比起来,她惹了他,咬一口就能好的话,比起那个让她三天不穿衣服的恶贼要好了太多。

鹿微眠这么想,叹了口气。

说来还有边境进犯的危机,封行渊正好也是戍边回来的。

等日后有机会再与他提起,商讨如何提前找到那个恶贼。

鹿微眠涂好药,放下药膏。

深秋入夜,屋内暖炉中蹦出细细的火星。

火花仿若在屋内少女心口轻爆。

她指尖颤动了下。

迷蒙中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封夫人,王上请您去书房。”

鹿微眠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但屋内脚步声渐进,服侍她起床洗沐。

她看不见,做什么都需要旁人帮忙,像是一只任人摆弄的玩偶。

婢女给她换上前日他们王上说好看的衣服,但鹿微眠总是没有安全感。

她总觉得那件纱衣很单薄,腰间半露薄纱覆盖,两侧坠着宝石和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婢女说,这是她们家乡很常见的衣着。

鹿微眠也才稍微能说服自己接受。

鹿微眠被扶进他的书房。

他今日倒是没有难为她,只是让她帮忙磨墨。

但她大概是把事情想简单了,在失明的情况下,做任何事情的难度都会加倍。

她一个不小心将墨汁溅在了男人的手上和身上。

男人悠游道,“阿眠把我弄脏了,怎么办?”

又是这样不辨喜怒的语气。

鹿微眠最怕他这般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这个人虽然坏事做尽,但离奇得爱干净,最不喜欢谁弄脏弄坏他精心呵护的一切。

她一面道着歉一面拿帕子,想要帮他擦拭。

她刚扶过他的手,就被反扣住,腰身被动地抵在桌案前。

桌上东西七零八落。

作为报复,他把她抵在桌边,也把她弄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身上衣饰宝石铃铛响成一片,鹿微眠阻止不了他,也阻止不了它们发出声音。

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声音。

在她筋疲力竭时,他将脏东西尽数挖出涂到了她的手上,完成了他的报复,告诉她,“现在,我们两个里里外外都脏了。”

他恶劣地评价,“这很公平。”

“啪”地一声火花细响,鹿微眠神经绷断,骤然从睡梦中惊醒。

她撑坐起身,睁开眼睛看见了屋内焚烧地火炉与香炉,这才缓过神来。

眼前一切都清明无比。

这是梦。

只是梦。

鹿微眠环抱住自己,身上一片恶寒。

也不知是不是刚做了噩梦,她总觉得黑暗中,仿佛有蛰伏的猛兽紧紧盯着她。

鹿微眠睡不着了,她起身将外面值守的暮云叫进来陪她一起睡。

暮云百般无奈,推脱着说不合规矩,但还是被鹿微眠拉到了床上。

鹿微眠自小怕黑,小时候便迟迟不能与母亲分房。

后来即便是分了房,也有好几年是孙嬷嬷陪着睡的。

一直陪到及笄前两年。

偶尔晚上怕黑,还是要拉着暮云暮雨陪。

孙嬷嬷总是打趣她,嫁了人就有夫君陪,不如快些寻个良婿晚上哄她睡觉。

但那个时候不想她嫁人会是这般光景。

暮云比她年长两岁,鹿微眠一直拿她当大姐姐,在她身边会比较有安全感。

鹿微眠额头抵靠在暮云肩侧,摒弃掉那些混乱的梦魇。

她白天就不该想那个人。

怎么会梦到他。

*

回门当日,司空府外车马络绎不绝,场面比不上大婚,但足够引人驻足。

鹿微眠困顿地下车,脚步都有些打飘。

她在闺中日常睡到午时的人,已经连续三日早起了。

昨夜又噩梦缠身,她要不行了。

鹿微眠身形一晃,不得不扶住身侧的人。

恰好封行渊低头,与她悄无声息地对视。

鹿微眠有片刻的心悸,撞进少年那双清澈黑瞳,不知怎么的想到了昨天被他咬得那一口。

封行渊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想要把她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挪开,就听到鹿微眠哼哼唧唧地,“出门在外,你得扶着我。”

“为何?”

“夫妻出门在外,理应相互扶持,所以你得扶着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鹿微眠想,他父亲母亲是这样的。

天底下夫妻也应该是这样。

封行渊对“夫妻”二字没有什么理解。

怎么会有一种身份,能将毫无关系的两个陌生人捆绑在一起。

陌生人就是陌生人。

生死无关,和他独自过活没什么区别。

封行渊不理解,但也自觉地伸出手,任由她扶着。

鹿微眠其实觉得他有点僵硬,但困到不行也没再注意细节,小声嘀咕,“嫁人好累,连个整觉都睡不了。”

一旁来迎鹿微眠回门的下人,听到这句话脸色有些微妙,离她稍近的婢女甚至瞥见了鹿微眠颈间的痕迹,不由得了然。

鹿司空和鹿夫人坐在高堂上,听见下人前来禀报。

二人急切地起身相迎,看见鹿微眠踏进屋来,还是忍着激动和迫切,等他们行礼。

鹿微眠那日醒来出嫁匆忙。

如今看到他们,也还是不免会想到她前世那日,全家处斩,只活了她一个的心情。

鹿微眠控制着情绪,不让他们看出来异常。

可没说两句话,她就控制不住开始哽咽。

鹿瑜听着也难受,嗓音微哑,“这几日在夫家是……”

鹿微眠怕父亲母亲以为她是受了委屈,解释道,“我在夫家挺好的,他们对我也多有照顾。”

只不过是哭着解释的。

越哭越凶。

听起来很没有说服力。

封行渊坐在旁边,眉眼间兴致盎然。

大概是觉得这场面有意思,鹿微眠也是一如既往地口是心非。

明明所嫁非心上人,还想强颜欢笑。

纵使这些时日,她有些奇怪的举动和言辞,可谁知道她是不是逢场作戏。

大抵也是觉得这场面尴尬,鹿瑜帮鹿微眠跟封行渊解释道,“小女自小没离开过我们,乍一离家未免娇气了些。”

封行渊看起来不甚在意。

毕竟在场的人几乎都默认,鹿微眠此番出嫁,是受了大委屈。

在夫家想必过得也不那么顺畅,回来才会这般伤心。

屋内有人心疼,有人看戏。

对面是她的舅舅,舅母,和鹿微眠的表妹叶心娴。

屋内嘈杂,叶心娴站在角落里听婢女过来,复述了一遍门口鹿微眠说几日没睡好的话。

叶心娴打量着鹿微眠眼底乌青,眠颈间还有些暗痕,哭得又难过无比,心下了然。

看来那合欢散她没白准备,封轸不愧是太子的死对头,想必是把对太子的怨恨尽数发泄在了鹿微眠身上,凌辱折磨。

也难为她费尽心机差父亲使人让天师编了个由头,促成他们的婚事。

不过今日临世将星得重用,明日就是灭世灾星被诛杀,全凭她的心情。

从前在闺阁中,她们也算是闺中玩伴。

但所有人都喜欢拿他们这对表姐妹比较,他们总是只能看到鹿微眠。

母亲以皇后之礼培养她,她费尽心思接近太子,没想到太子看上的也是她这个好姐姐。

自己这般努力都没有得到,鹿微眠什么都没做,她凭什么。

鹿微眠就该嫁给这个不人不鬼的怪物,相配人下人。

封轸如今重伤,又是太子死敌,等日后太子登基,鹿微眠难堪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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