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横先一步褪下外衫盖住银荷,将人拦腰抱起放到岸上,而李净慈根本没有下水的意思。
“李净慈,银荷生前对众人冷若冰霜,唯独对你一人展露笑颜。她对你一片痴情,你转头就娶了这个山野村妇。现在更是放任她的尸身泡在荷花池里。好生无情的男人。李净慈,你不配拥有银荷。我要带她走。”
“走到小舟里可以,别的地方嘛,暂时不行。”李净慈声音多了分不由分说,在头顶响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净慈上了小舟立在舟头。一手背后,另一手提着尖椒竹筐。
舟上别的物品被移开空出一块地方,银荷的桃花木琴、桃花木椅劈了个粉碎,铺了厚厚一层。
“站着干什么,还不快上来。风祸遇水则聚,你外衫里的榆钱丝绞桃木线虽有辟邪之效,但一次要抗这么重的风祸,还是勉强了些。”李净慈蹲下,伸手准备接银荷,“周公子,榆钱丝绞桃木线沾染风祸,比之前重百倍,你的手,应该已经撑到极限了。你仰慕银荷,不想让她又泡回荷花池吧。”
周横没动。
“或者,你依然将银荷放在岸上。风祸沾土四散,不出一个月,害整个平安县为银荷陪葬。”
周横维持着抱银荷的姿势,不愿撒手,绵儿感动地直掉眼泪,“呜呜小姐,小姐啊!你跟绵儿说日久见人心,现在绵儿可算看清了,李净慈是个负心汉、混蛋,周公子才是你的良人。”
周横已经力竭到没有脾气,顺的像猫,随绵儿怎么说,“喂,李净慈,手再下来一点儿,我抬不起来了。”
绵儿眼泪来不及收,生生卡住,直咳嗽。林朝给她顺背,“信什么不好,信男人。银荷姑娘没告诉过你,男人最是靠不住,看吧,你这不就被骗了。哭的丑死了,银荷姑娘也不愿意看见你这样,来,借你帕子擦一擦。”
“呜哇,林朝姐姐。”绵儿扑进林朝怀中哭的稀碎。
桃木碎看似零散,摆的却很讲究。八根主枝搭起辟邪阵,避水而行、聚土而起,还防止尸身挨地沉阴。一盏油灯镇魂点亮在银荷尸身右脚下方。
“这盏油灯七日后子时燃尽,取最后一束道火烧掉银荷尸身,骨灰葬在青城寺中好生供奉。”
风祸会呼吸,可以认为它是活的,只有在宿主死亡时,才会移居到碰触它的活物。除去银荷,到底还有多少个被移居者,是人,还是鸡鸭鱼鸟禽。这些都不得而知。如果放任不管,不出一个月,平安县将全数沦陷。
李净慈目光一见银荷便不再移开,表情是悲伤的,手再三克制不去触碰她,但是声音判若两人,断的一干二净,断的不由分说,“绵儿,我问你,你家小姐身上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奇怪的孔洞?她这段时间有没有去过什么平时不去的地方?或者见了平时不见的人?”
“小姐疼惜下人,从不让人伺候净身沐浴。连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小姐身上的孔洞。自从李净慈成亲以来,小姐日日以泪洗面,根本不曾出过房门,更别说见外人。”绵儿缓过来,说到这儿狠瞪了李净慈一眼,继续为主子的坎坷情路流泪。
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小姐前几日说过,天变了,让我帮她拿厚衣服和披风。可是这几日,一直都是太阳天。”
身上出现孔洞,皮肤盖不住器官,热度外流,自然畏寒。
现在银荷身上孔洞遍布全身,只有一件事儿说的通,她故意隐瞒被染之事。
李净慈和周横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可这又是为什么?
“娘子,天色不早了。”李净慈单手撑小舟跳上岸,背后的那只手揽住林朝,提起尖椒竹筐,“岳母还在家等着吃饭,莫让等急了。回吧。”
明明是同样的语调,林朝却听出了轻声细语。
真正的李净慈想多看爱人银荷几眼、触摸她的发丝、亲吻她的额头都做不到,银荷死的苦状万分,他连表现悲痛都不被允许。顶着他皮囊的人接管身体、语言,过不了多久,将完全占为己有。用他的身体拥抱另一个人。
林朝第一次开始正视‘他披了李净慈的皮囊,她的枕边人来历成谜、面容如何、姓甚名谁均不得而知’。他懂得特别多。
“哦。”
周横、绵儿留在原地处理后续事情。
荷花池边,不少人认识周横,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聚集。太阳沉下最后一丝余光,李净慈揽住林朝走远,提着尖椒竹筐,渐渐淹没在人影中。
“李净慈,且慢!多谢你好好处理银荷的后事。你背信弃义,娶了这个山野村妇,辜负银荷,让银荷伤心欲绝。你失去拥有银荷的资格,我一定会带银荷走。”
“唉,‘李净慈’对不起银荷,随便你吧。”
周横握扇拳对掌心,无所谓李净慈看不看得到,躬身行礼,“李净慈,本公子小瞧你了。本公子为过去的无知向你道歉。风祸一事,牵连甚大,后续还得仰仗李净慈出手相助。”
半路上碰到出来找人的四妹五妹。
四妹柳眉倒竖,气鼓鼓道,“大姐,你怎么这么久没还不回家,连累我还没吃饱就得出来找你。”
“对不起,大姐没看日头,咱们这就回去了。大姐给你□□吃的荷花酥,就原谅大姐这一次,好不好。”五妹踮起脚尖帮林朝抱那几枝嫩荷,一起往回走。
四妹一听见杏仁酥双眼放光,开始咽口水了,“好啊好啊。我只要一块最大的,剩下的都给五妹。”
“也分给大姐点儿吧。姐夫一定也很喜欢吃。”
“要不再给二哥三哥留一小块?”
“这样爹娘就太可怜了,唉,我的那份分他们一半吧。”
一行四人听着四妹絮絮叨叨,林母提着锅铲在门口等,远远看到人影,立即重新回去弄菜。该加热的加热,该重炒地重炒。几人还没进院子,酸菜烧鸡、红烧茄球、酱炖大骨的香味儿顺风飘过来。
林父点亮院子里六盏小红灯笼,再开一坛子酒,拉着女婿热热闹闹吃了一顿。
酒足饭饱后已经很晚了,林朝李净慈准备回李家。
拉来的牛车让给林母指挥四个小的塞的满满当当。瓜果点心各式熏肉腊肠,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在林母看来,礼仪到位远远不够,过量的回礼都是对女婿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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