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荷的葬礼在听风台操办。
‘六分春色’以还要做生意、未免晦气为由,拒绝接收银荷骨灰。
银荷尸身灰飞烟灭,便立了个衣冠冢,绵儿取来银荷衣冠,披麻戴孝跪在一侧为主人送行。
前来悼念的大多是隆恩书局读书人,将银荷夸成天山有地下无、冰雪为骨花作肚肠的奇女子,纷纷哀叹惋惜。挥墨作词赋诗写了好几沓。
浑然忘了他们当初贬低侮辱银荷的丑恶嘴脸。
周横让人收起诗词,半跪在火盆前一张张烧给银荷。
半分不曾忘却他也是造口业诋毁银荷的一员。
李夫人上门找事,机会难得,周横当即顺水推舟除了一拨儿心术不正的伪君子。虽然脏水全泼到李净慈身上,但这事儿一损俱损,他对不起银荷名声。
公孙德玉执意全程监管,赵英便般了副桌凳让他坐。
公孙德玉:“不必。”
赵英:“坐啦坐啦,要站很久的,你的腿会发酸发胀肿成萝卜。有损英俊,很难看。万一这几天鬼算废驼背打来,你腿脚不利索拖后腿,可别想我会救你。”
公孙德玉稍加思索,撩起衣摆坐下,“呸,谁要你救。垃圾术法低劣道术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赵英:“好好好我垃圾我低劣我不该活在世上玷污你的眼球。呵,先前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古板求我解读‘墨子泣丝’。瞪我干什么,我说小古板又没说你,还是你承认你就是小古板。”
桌凳刚好放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又很宽大,上面放了砚台宣纸笔架。赵英觉得小古板会嫌弃一般桌椅配不上他高贵身份,特地从书房搬出周横最心爱的一套紫檀木桌凳。没想到被隆恩书局读书人们误以为是丧葬费登记处。
左侧堆积半人高的白纸黑字悼词,中间公孙德玉凹下一大截,右侧银两堆成小山。
往来读书人自然当他是小厮,“磨墨!”
“天灵盖压抑不住我的诗意,它正喷涌而出,快,快给笔!”
“原来要用诗词悼念银荷姑娘,真是别出心裁。小厮,笔墨伺候。”
“哦,好。”公孙德玉手忙脚乱乖巧递笔。
递完反应过来自己还在生气。
小古板年纪不大身居高位已久,很少有人敢直视他。被人使唤、不、被很多人同时使唤还是头一遭,措手不及有点儿懵逼。赵英碍于银荷姐姐葬礼不敢笑的太狂,脸埋在衣摆里咯咯咯。
掀桌的手犹豫一下还是继续磨墨递笔,毕竟在人家的葬礼上搞事情太过不尊重人。倒是眼刀子剜的赵英体无完肤。
赵英读懂公孙德玉的口型,他说‘小垃圾你给爷等着’,便笑回‘小古板爷就站着等你’。
林朝给银荷上了柱清香。
这事儿起于银荷报复假李净慈,林朝完全是无辜被拖累,眼看二弟也要趟上这趟浑水。想到这儿就胸口堵着气儿,但银荷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多说已无益。
不妨一柱清香事随风散。
李净慈站林朝身后,手握折扇虚拢着她的腰。‘银质桃胶’确实是疗伤圣品,其中几味成分驱邪避毒,但不一定对风祸在身的林朝全然无害。
“李净慈等等,可算等到你了,我有话跟你说。”绵儿脸上挂着泪痕,双眼肿成桃子,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这边请,李夫人也一起来吧。”
三人上了听风台二楼,山风卷起帘幕,绵儿声音绵软却不容拒绝,“李净慈,我家小姐恋慕你,你舍不得她做孤魂野鬼对不对。那好,我同意你娶小姐,给她一个名分,让她魂有归所。”
李净慈说,“我不同意。我为何要娶银荷?”
绵儿气急败坏,“你前几日来‘六分春色’,明显对我家小姐有情。现在她死了,你连这点儿忙也不肯帮吗?你以为我真愿意让我家小姐嫁给你?哼,那是为了给小姐一个魂归之所才不得已而为之。”
绵儿看向林朝,“李净慈,你是不是怕李夫人不同意,那我来跟她说。李夫人,我家小姐和李公子两情相悦,若不是李寡妇横加干扰,二人早成神仙眷侣。如今你捡便宜嫁了李公子,占了我家小姐正方娘子名分、抢了她心尖上的人,足够了吧。我家小姐只是要一个名分,以求魂有归所而已。这么一点儿小要求,你都不肯成全吗?”
林朝说,“绵儿姑娘,莫要胡搅蛮缠。李净慈娶不娶他说了算,你问我作甚?”
“那就是说你不反对喽。”绵儿面带喜色,“李公子,我这就回去准备冥婚事宜,日子已经算好,就在今夜子时。你一定要来。”
“绵儿姑娘,我不会去。”李净慈干脆利落拒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不沾,我如何娶银荷。绵儿姑娘,这几天操持银荷后事,你太累了,口不择言,我原谅你。还有事,我夫妻二人就此别过。”
绵儿瞪着两人背影不可置信,气的全身发抖。她已经拉下脸将姿态放的很低,李净慈和那山野村妇如此不识好歹,是故意羞辱她么。绵儿抿唇恨道,“李净慈,我一定会让你娶我家小姐。”
“娘子,回房吧,你需要多休息。”
是你需要借阳气了吧。
几次与李净慈抵死缠绵,情谷欠与理智交缠,直至灭顶。穿上衣服后,两人又恢复成陌生人,淡漠、防备在两人之间无所遁形。
“嗯。”林朝想象不出这种人爱上一个姑娘是什么样子。
李净慈跟着上了柱清香,他恋慕银荷,但林朝在他脸上瞧不出一点儿应该有的情绪。
她这样问了,李净慈说,“恋慕之心为之雀跃的人是银荷,银荷已死,无人能让死去的心再动。”
哦,那以后也不会为娘子跳动吧。
说不失落是假的,林朝自己都不明白是羡慕这份感情还是情义相许的有情人。眼前有更重要的事。
“二弟若出事儿,爹娘会崩溃。我一定要救他,李净慈。”
李净慈说,“二弟耳后苏醒了一枚孔洞,我已用阵法压制。此法治标不治本,能不能救,关键在你。”
“怎么说?”
“风祸本身是活物,聚集而起则生意识,它又有服从天性。只要你身上风祸多到生出意识,则能召回一定范围内的风祸。这个范围嘛,由你的能力决定。如此,召回林凛冽身上的风祸也不是不可能。”
风祸见风长,只要人活着,就能不停生长。但人最多能撑到什么程度呢,肚破肠流还是脑勾灌风,没人知道。林朝甚至有点儿恶意的想,自己那种样子他还睡的下去麽。
林朝面上风轻云淡,“我知道了,我能拖到风祸生出意识。”
李净慈勾起唇角,笑意不达眼底,揉了揉林朝脑袋,“做的好,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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