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沁城,午时日头照得明媚,酷暑难耐,街道上的百姓那怕穿着最薄的衣衫也被热得满头大汗。
繁华的街道上,一头跑得飞快的驴,后面拖着一个破旧的平板车,车上载着一妙龄少女,疾驰而过,所到之处撒了一地的烂菜叶子。
这是秦氏方才和隔壁张婶借来的驴车,张婶每日清晨都会赶着驴车去街上捡烂菜叶子回家喂猪,秦氏急着用,这筐菜叶子也没来得及卸。
菜叶子装得满,秦氏这驴车赶得又急,到达醉香居的时候,一筐菜叶子已经撒了一半。
秦氏也来不及想一会回去怎么和张婶交代丢失的菜叶子,下车便着急忙谎得拉着驴车上的姑娘进了醉香居。
烈日炎炎,这驴车没棚,云嘉姀一路都带着帷帽遮面,空气不流通,她早就已经闷得快要中暑了。
可偏偏这驴车又颠簸,这一路下来,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没一个还在原位,忽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
她忙伸手想要把帷帽摘了,秦氏见了大惊,按着她的手不肯。
“你可是沁城第一美人你知不知道,万一被坏人盯上了可怎么办。”
少女指着自己憋得圆鼓隆冬的腮帮子,“唔唔唔”
她想说,姨娘快松手,我要吐了。
可秦氏看出来却不肯:“这里人多,你先忍忍,等咱们去雅间里你再吐也不迟。”
少女想说等不了了,已经来不及了。
可秦氏压根就不理会她,拉着她就往天字号雅间去。
推开门,秦氏道:“好了,这有盆,你想吐就吐吧。”
少女却“咕咚”一声,然后摘了帷帽,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她一下一下缕顺着自己的胸脯,拜拜手:“不用盆了,已经原路返回了。”
秦氏听了,险些自己吐在盆里,暗道了句,这世上果真是学坏容易,学好难。
好端端一个大家闺秀,沁城第一美人,不过在屯子里住了一个月,就这般入乡随俗,不拘小节了?
不过她心思一转,便是想到了什么,忙说:“那姨娘给你倒杯水漱口。”
她几步上前,没一会就端了一碗茶水过来。
若不是迫不得已,谁能将铁了心离家出走的货又给咽回去?
云嘉姀心里其实也是硌应的。
可眼下只是她自己硌应自己,若是真的当众吐出来,那可就是招别人硌应了。
所以少女仔细思量了一下,秉着一颗大无畏的功德心,她还是选择自己硌应自己吧。
再说她自小也不是个扭捏的性子,知道还有正事要办,能不耽误时间,就不耽误时间。
秦氏送来的茶水,云嘉姀一口气都喝了。
她们此次过来,是为了父亲入狱一事。
她本是沁城守备云南城之女,一月前,父亲突然被抓入狱,云家也被抄家。
她们莫名其妙的被赶出了家门,云府上也贴了大大的封条。
没有人知道父亲是因何而获罪,这一个月里,她们也没有得到父亲一点消息。
姨娘说她有一个远房表哥找到了父亲的旧友,据说这个人知道父亲入狱的真相,所以他们约在了醉香居见面,商定如何救父亲出狱。
虽然云嘉姀从来都没有听姨娘提起过,她还有一个远房表哥,但父亲的消息实在太诱人,她最后还是决定来碰碰运气。
可人没等到,云嘉姀却觉得自己的头越发昏沉,身体也热得厉害。
难道是她刚才想吐没吐出来,导致的身体应激反应?
没一会,她开始觉得胸闷气喘,隐隐有昏厥的倾向,这应激反应好像不至于这么严重。
“姨娘,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难受?”
秦氏见她药劲上来了,于是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姀儿,别怪姨娘狠心。”
听了这话,云嘉姀心里咯噔一下,便知自己这是上了秦氏的套。
秦氏一副迫不得已的模样,抹着眼泪道:“姨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也想救你父亲出来,有人说只要一千两就能让你父亲出狱,老爷带我不薄,我不能见死不救,可是我哪里有那么多银子,所以万般无奈,只有出此下策。”
“所以姨娘就把我卖了,换了一千两?”
云嘉姀暗骂秦氏到底是农户出身,眼皮子实在太浅,她是沁城第一美人好吗?
第一美人,你就换了一千两银子,是不是傻?
奈何此事已成定局,再去讨价还价估计也不成了。
不过少女还是不死心,她不信自己堂堂沁城第一美人,父亲在时提亲的门槛都被踏破了,她就值这点银子?
她问:“这事可还有转还得余地?”
秦氏以为她说的是拿她换银子这事,她道:“人就在外面等着呢,姀儿,听姨娘一句劝,别挣扎,你就认命吧。”
云嘉姀知道秦氏这是铁了心要拿她换银子了,看在救她父亲的份上,就不准备和她翻脸了。
“姨娘其实你不瞒着我,我也会答应的,而且以我的姿色,再多要五百两肯定不成问题。”
云嘉姀想说,就你这头脑,卖货之前都不知道看看行情吗?
她爹一月前把她买回来做小,还花了二百两银子,她可是沁城第一美女啊,书香门第,官家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摆在家里倍有面子的那种。
她忽然有些替她爹感到不值,二百两就带了这么个女子回家,这眼光,难怪会家败。
秦氏被云嘉姀这话弄得一愣怔,多要五百两,那那可就是一千五百两了,想着当初老爷纳她过门,给了家里二百两银子,已然是个天文数字。
若不是被老爷相中,她要是嫁给普通庄户人家,顶多十两银子,如今她觉得一千两简直可以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哪里还敢想一千五百两。
云嘉姀瞧着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千五百两就吓傻了,若是她说她值五千两,她是不是会立刻昏过去?
想着秦氏刚嫁过来两天,云家就被抄家了,她这是对高门阔府里的物价还不慎熟悉,如此也就不跟她一般计较了。
“一千两真的能救父亲?”
秦氏被一千五百两的说法有些吓到,但她不傻,也不贪心,于是点头说“是。”
“行吧。”云嘉姀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姨娘有心救父亲,拿了银子就快去赎人去吧,别耽搁时间了。”
秦氏没想到云嘉姀会这么痛快的答应,于是忙说好,她拿了银子就立刻去救老爷,嘴上这么说,眼中却是安奈不住的喜悦,忙离开了。
秦氏前脚出门,后脚云嘉姀就暗道句傻冒。
她以为她是傻子吗?真的信了她的鬼话,信她拿了钱会去救父亲?
虽然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可那不是还有一句,“夫妻本事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
这显然就是要拿钱跑路的架势,云嘉姀怎么会信她的鬼话?
此刻屋里没了人,她方才已经打量好了,这二楼的窗边生有一颗老槐树,槐树枝繁叶茂,她顺着树枝爬下去逃走,应该不成问题。
虽然被下了药,头昏脑胀的厉害,可好在她意识还是清醒的,逃走应该不难。
一千两银子就想把她卖了?开什么玩笑,等她跑了,就让秦氏鸡飞蛋打。
云嘉姀一边想着,一边向窗旁靠近。
她怕外面的男子付了银子就要进屋轻薄她,心里急着逃走,脚下的步子便也渐渐加快。
眼看窗口就在眼前,可一阵风吹来,药劲开始上头,于是少女头一昏,腿一软,整个人便一头栽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云嘉姀除了觉得眼前一抹黑外,她还恨自己这敏感的特殊体质,关键时刻掉链子。
这下完犊.子了……
……
此刻雅间门口,男子一身墨色衣袍,英姿屹立,气宇轩昂。
莫染推开门,男子缓缓走进,雅间内却空无一人。
“确定是这?”男子问向身旁莫染。
莫染抬头再次确认了一遍门牌号。
“天字号雅间,就是这,可能是黄掌柜还没来。”
约他见面,自己却迟到,黄掌柜不过是一家药铺的小掌柜而已,若换作平时,重夜必然是离开的。
可眼下前线征战,有人在军需药材上下了手脚,此事始终没有眉目,而黄掌柜最近和宏瑞商行来往密切,他又说自己有重要的事告知。
思及此,男子坐了下来。
莫染作为重夜的护卫,他正准备走到男子身后站着,可目光落在窗下,却看见一女子披头散发的趴在地上,明显是脸着地。
刚巧云嘉姀今日穿得是件白色衣裙,如此这般,若不是青天白日,还以为是闹鬼了呢。
莫染立刻警觉:“公子,有人!”
护卫的职业病,他下意识拔了佩剑。
重夜回过身,最先看到的便是那一头弯弯的卷发披散在地上。
生有一头羊毛卷的女子?
男子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他幼年时与羊毛卷姑娘的经历。
那时重夜生活在外婆家,他幼年时体胖,有些自卑。
外婆常带他与邻居家的孩子一起玩,这其中就有羊毛卷姑娘。
羊毛卷姑娘不过才三岁,却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那日他们玩过家家的游戏,羊毛卷女孩当娘,而幼年重夜被小伙伴选中做爹。
羊毛卷姑娘见是重夜又哭又闹,说他是丑八怪,不肯让他做夫君,还说她就算是没人嫁,这辈子也不会嫁给他。
小姑娘刁蛮又任性,长得可爱,却当着众人的面,语出伤人,丝毫没有给那时脆弱又敏感的小重夜留一丝情面。
女孩尖酸刻薄的声音在重夜耳边响起:“他好丑,好胖,我不要他做我夫君,呜呜,不要,一辈子都不要!”
这件事,无疑是在刚刚经历丧母之痛的幼年重夜的心口,又狠狠的插了一刀。
那种当着所有人的面被羞辱的感觉,整整十三年过去了,如今重夜每每想起此事,仍觉痛恨。
难道是她?
看着地上的羊毛卷少女,男子心中一紧。
可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想着幼年外婆家就在沁城,男子肃了脸色,冷冷道:“把她的脸给我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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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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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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