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枫玥本以为卫霄会怒气冲冲将他嚼巴嚼巴粗暴地咽进肚里,没想到却被缠绵的话裹住,不知如何是好。
脸瞬间滚烫,他眼睫慢颤,侧目躲开卫霄炽热的视线,噎了下才低声道:“那你把我鞭子还我。”
“……”卫霄一下把手抽回去,别扭道,“那不行。”
段枫玥瞪大眼睛,刚才这人还说什么都答应他,转头就食言!他刚要理论,就被卫霄堵了回去。
卫霄说:“等你脚好了再给你。”
段枫玥垂目晃了两下脚,静了好一会说:“你可以睡这儿,但不许碰我。”
卫霄说:“嗯。”
小榻太小,卫霄真正躺下去的时候才觉出不舒服,又点了灯把铺盖卷起来抱住。
往床边走的时候,鼓起的被子包突然钻出一个闷得通红的脸,段枫玥在床角抱着被子,衣服穿得特别严实,凤眼奕奕,看贼似的指着他怒斥:“我就知道!你说得好听,其实还是想……”
卫霄啪一声把铺盖扔地上,挑眉道:“我想干嘛?”
“……”段枫玥抖了下,耳尖通红收回手,又不说话了。
卫霄又吹了蜡烛,夜色飘进屋里。
可能是把白桦放走后终于有了被救的盼头,身边的土匪也还算老实,段枫玥渐渐放松了紧提着的心神,想入睡时,却突然觉得这往日能凑合睡的床怎么也不得劲,躺着都腰酸背痛。
他翻来覆去好几遍,趁着卫霄不注意短暂地把头和胳膊探出来,借着月光撸起袖子,看到皮肤上大片大片的红,没忍住鼻子一酸。
锁骨和腰上也很痛,段枫玥小心轻按,没忍住嘶一声。又翻了几个身,突然听到地下啧一声,卫霄语气里几分烦躁地问:“你烙饼呢?”
他今天和玄羯国的毒蝎子一通厮杀,身体疲累,昏昏欲睡,眼皮刚要合上,就被段枫玥吵醒,好不容易再闭上眼,段枫玥的床又是嘎吱一声。周而复始,来来回回,神仙做的人也磨臭了脾气。
话里责怪意味明显,段枫玥身上难受,心里也难受,眼泪立刻就下来了,扯了扯被子,半埋怨半委屈地看向地上的黑影:“这床硌得慌,我……我不舒服。”
卫霄没说话,却是立刻爬起来点了灯。亮起的瞬间,段枫玥爬起来,扯着白色里衣的领子吸鼻子:“卫霄……”
卫霄一眼看见了他锁骨上被手捂着的红痕,他把段枫玥的手打掉,在对方吃痛的嘶声中大手抚过白皙皮肤上的红星点点,颦眉不可置信道:“你这是硌的?”
段枫玥闷闷嗯了声,卫霄不由分说地拉过他背在身后的胳膊,两下把袖子撸上去,扭着他的手肘看,半晌叹了声:“没见过这么细皮嫩肉的。”
他说完就拿了烛台走出去,段枫玥懵懵地坐在床上,不知他要干什么,好在没多会儿卫霄就回来了,他单手抱着一卷薄被,把烛台撂下,戳了戳段枫玥:“起来。”
段枫玥赶紧站起来,看卫霄给他床上又铺了层被褥,动作一点也不温柔,还带着久不能入睡的烦躁,语气却没那么硬,没等段枫玥问,就道:“前两月新做的,没人用,上好的丝绸料子,软。”
段枫玥捏着手指,低眉顺眼地嗯了声。
身底下的被褥真如卫霄所说,滑溜溜,蓬松柔软,就是有点热。段枫玥渐渐困意上头,睡得熟了,连睡梦中因着热意把被子踢开都不知道。
他总算睡着,卫霄却是被他折腾的睡意全无。他看着月光掩映下段枫玥侧躺在床上的影子,腰细得凹下一块,无端让卫霄小时在山谷里见过的水蛇,他喉结滚动,一阵口干舌燥,但又不能做什么,只能低喃了句“怎么长成这样”匆匆翻了身,烦躁地扯了扯被子闭上眼。
翌日,卫霄没等段枫玥醒来就出了房门,下山去铺子里找裴益,他要给段枫玥买床细软的被褥。
澧家寨的铺子在镇和山的交际处,共五家,做些药材、自酿酒、茶馆、木雕之类的寻常生意。因着澧家寨的存在,二十多年来没人敢在此地置产,生怕朝晨开店,落暮被抢。大概十年前,一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锦衣公子盘下了这块地,修了几间铺,一开始镇民都不看好,暗中观望,但没想到,这几间门可罗雀的铺子竟然真的平安无事的经营了足足一年。
有传言说,这位气质不凡的公子是京城名流的后代,颇有势力,能在此处开店,是算好了机缘,打点了土匪。好事者想来一探究竟,上门拜访,却被店中殊异质优的货品吸引了目光,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在那公子三寸不烂之舌的忽悠下抱了大包小包走出门口。
五间铺的生意越来越好,附近地段也愈加繁华。而卫霄戴着黑铜面具赶到的时候,这位姓裴名益的锦衣公子正撸着袖子,笑眯眯地站在茶馆门口的施粥棚下给排了长队的灾民施粥呢。
“哎,裴公子,今儿不忙啊?怎么有空来我这里。”绸缎庄的张掌柜得知贵客到,擦擦汗掀了帘子喜气洋洋地迎上来。
“张兄客气,我兄长想买些罗衾被裯,整条街就你这里的料子最好,自然就来了。”裴益听了卫霄的意图后就立刻有了决断,将他带到整条街最奢华的绸缎庄来,他笑着寒暄后见到张掌柜正细细打量卫霄的穿着时补了句,“他不差钱。”
裴益这样说了,张掌柜沉吟了下,热情地拿出几条料子:“贵客来的正好,小店昨日刚进了几套成品罗衾被裯,都是用的上好料子,您看看。”
隔着面具他看不清卫霄的表情,稍微顿下继续自夸道:“您看的这几款料子就全大梁来说都是极好的,供不应求,卖一条少一条……诶,您拿的这条月白的是江南产的,极为细滑,您觉得怎么样?”
卫霄碾了几下手里的料子,只觉得凉溜溜的,也摸不出个所以然,他皱眉道:“京城流行什么?”
徽南离江南近,都是江南流行什么,什么卖得好。张掌柜骤然被问京城,还愣了下,回过神来眼疾手快拿了两条黛蓝和翡翠的,道:“这几条是京城近些年流行的,整个苍峦县就只有我们这儿有……”
他没说完,卫霄摸了两下,听起来不太满意:“贵吗?”
张掌柜眼皮一跳,以为他怕花钱,心说果然裴益的话不能信,看人身家还得按经验来,这人一身粗布料子,裁剪虽然整齐但不花哨,应该是有钱,但没甚么大钱。但生意上门了哪有不做的道理,他急忙道:“要说贵,也不是特别贵,京城的料子肯定是比一般的料子……”
贵。
一个字还没吐出去,张掌柜清清楚楚听到了面具下的一声“啧”。
“那不行。”卫霄眉毛一横,把绸缎推回去,“我媳妇儿京城来的,身娇体贵,得用最贵最好的。给我来最贵的。”
“……”张掌柜有些恍惚,“啊?”
好在张掌柜多年经商颇为老道,很快就明白大赚一笔的机会来了。他深吸一口气两眼放光,笑颜如花,比刚才不知道真诚和热情了多少倍。他一挥手让店小二把镇店之宝拿来,咣一声砸在桌上,拉着卫霄的手亲切得像见了太姥姥:“这位爷,小人店里最贵的就是这条叫彩云缎的料子了,据说皇帝登基时候的龙袍就是用这种料子做的。”
一开始,裴益是在看热闹的,他笑而不语,心里乐开了花,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看到卫霄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的场面,看来他昨日教的法子确实有用。
但渐渐的,裴益笑不出来了。
卫霄不是来买罗衾被裯的吗?他买衣裳干嘛?衣裳就算了,这些卖瓷器的、卖茶叶的、卖手串的、卖兰花油的又是哪来的?他就知道张掌柜刚刚和小厮鬼鬼祟祟耳语没安好心!
而且……更让裴益气不打一处来的是,卫霄他还真买!
“爷,您看看小人这里的钿花,贵夫人肯定喜欢。”
“爷,小人这里有精美的玉琴,京城来的哥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肯定想要!”
“爷,小人这里有刚钓上来的新鲜大鲫鱼,给您夫人补补身子……”
一笔笔白花花的银子从眼前像流水一样流走,裴益几近昏厥,终于忍不住站起来,穿过人群攥住卫霄的胳膊,气若游丝道:“祖宗,你是我祖宗……别买了,寨里还要过日子呢。”
卫霄被七嘴八舌围着,一时没听清,回头皱眉道:“你说什么?”
裴益张张嘴,无奈道:“我说……”
“爷!”
他本就不大的声音立刻被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强颜欢笑,忽略裴益的眼刀,不怕死的缠上来:
“爷,小人在附近有座宅子,雅致清幽,古朴典雅,特别适合您这种一看就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贵人,您夫人肯定会喜欢的。真的,特近,您要是有兴趣小人马上就能带您去看,而且价格划算,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就算您不喜欢宅子,宅子里还有一批金玉红木的家具,都是按京城的样式特制的……”
裴益气不顺,脸绿得像孔雀,刚要开口阴阳怪气几句,一旁先有人替他干了: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家宅子刚死了两个人?凶宅!爷,您不要买他的宅子,他做生意不道义,您看看我这边,我这儿有个府邸……”
“你别在这里胡说!”中年男人气得脸色涨红。
“哪里胡说?官府都有告示!一个麦色皮肤脸上带疤,一个一脸憨相!死状惨烈,血溅四方,你赖不掉!”
两个人你一眼我一语吵起来,裴益赶紧拉着卫霄往外走,张掌柜和几个伙计动作敏捷把卫霄的东西大包小包拎起,放到专门送货的马车上,然后颇为郑重地把一个红木盒子交给卫霄,低咳一声道:“爷,这是您刚刚看的小衣。”
卫霄也轻咳一声接过,难得礼貌了几分:“多谢。”
张掌柜刚才几乎把整个店都翻过来给他介绍了个遍,他挑了几样觉得段枫玥可能用得上的买下,最后被张掌柜神神秘秘地拉近一间小厢房,拿出个精致的盒子。
张掌柜声音很低,似乎是怕外间的裴益听到:“刚才不太方便给您看。这东西近两年在京城很是流行,嗯……在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哥儿间私下流行。”
卫霄看着那少得可怜的大红布料,皱了眉:“这什么玩意儿?”
张掌柜面露几分难色,扭扭捏捏地附上卫霄耳边低语。
半刻钟后,卫霄明白了。
大梁国只有女子有穿肚兜的习惯。哥儿是男子,一般不会穿肚兜,但总有些养尊处优的哥儿,身子生得脆弱,为了防磨损便让裁缝裁了和女子肚兜样式相似的小衣来穿戴。这些哥儿成亲后,竟渐渐发现了小衣的另一妙处——行房时松散摇曳在胸前,若隐若现,别有一番滋味。
妙用传开,就连不需要小衣的哥儿也开始私下竞相购置小衣。有嗅得商机之人,雇了技艺精湛的秀娘,在花样上大费周章,做了大批繁复精巧的小衣,一售即空。
张掌柜在京城的好友向其介绍了这个赚钱的路子。他觉得可行,因此按照苍峦县的风土人情,做了些百姓喜闻乐见样式的小衣,还没来得及推出。
“您试试,要是效果好,我再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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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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