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客厅的光彩照人，白泽的房间就略显暗淡了。

他坐在旋转椅上，修长的双腿搭在书桌一角，指尖夹了支尚未燃尽的细烟，雾丝飘摇而上，此时的他双目失去焦距，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白泽在反思。

书桌摆着两张照片，一张全家福，一张是嘉莱，露霜和他的合影。

照片里的嘉莱和露霜紧紧贴在一起，眼睛弯成小月牙。白泽望着她嘴角处两个浅浅的梨涡，勾了下唇角，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就像吃糖长大的小孩，对谁都硬不起一点。

就是这么好的人，白泽却好几次差点将她惹哭。

尽管这样，她还是没有一句怨言陪他留在桃花村，而他就因为别的男人喊她一声嘉莱，他就对她发火了。

当初是他主动分手的，现在他又在这儿酸什么。

白泽狠狠吸了口烟，觉得自己干的挺不是人事的。

她这么一个好姑娘，漂亮聪明，肯定有许多优秀男人追，那些人个个比他强。

白泽知道是他分不清主次了，嘉莱留在这儿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桃花村。

想到这里，他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那样。

白泽想去找人道歉，他这人就是这样，如果觉得自己错了，不会拉不下面子，对他而言，心里坦荡比虚无缥缈的面子更重要。

这支燃了四分之三的男士吸烟被按灭在烟灰缸，与另外两支烟蒂作伴。

白泽从椅子站起，他步伐略显急躁，回到前厅，沙发上的人早已不见，只有晓珊在前台，他走过去问：“人呢？”

晓珊看他一眼，感觉白泽真怪，刚刚摔门的是他，现在出来找人的还是他。

她是站在嘉莱这边的，晓珊故意问：“阿泽哥，你在问谁啊？”

白泽：“还能是谁？”

“你说嘉莱姐吗？”晓珊问。

白泽无奈点头，心想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

“嘉莱姐回房间了，就在你进屋之后。”晓珊刻意强调最后一句。

白泽点了点头，没说话。

晓珊想了想，告诉他，“嘉莱姐看起来心情不太好，阿泽哥，你最好注意一点。”

白泽敛眸，“你一个小孩儿知道什么？”

“你们怎么都爱叫我小孩儿，我在强调一遍，我已经22了！”晓珊很是愤懑。

白泽十分敷衍：“行行行，下次不这么喊你了，小孩儿了。”

晓珊气得直跺脚。

*

白泽上楼时听到走廊有人说话，声音不陌生，是嘉莱和齐云清。

他停住脚步。

齐云清告诉嘉莱，开演唱会需要得到桃花村领导审批，所以想让她明天带着助理去找领导。

嘉莱：“其实审批这事工作人员来就可以了，你没必要跟过来。”

“好长时间没见，想来看看你。”齐云清紧接着说，“嘉莱，桃花村这事儿解决后，跟我回上海吧，以你的才华留在这里太可惜了。”

白泽屏起呼吸。

嘉莱没回答去留，只说：“可我已经从杂志社辞职了。”

齐云清：“嘉莱，如果你想的话，可以来我工作室做我的私人摄影师，和你合作会很愉快。”

“那你打算给我开多少钱，还是只想拿我当免费劳动力啊？”

齐云清扬唇，大气道：“条件任你开。”

“谢谢你，齐云清，但…我不能跟你回上海。”

齐云清声音低了几度，“嘉莱，你不跟我走，是因为这儿有你在乎的人吗？”

他差点就要说出白泽的名字。

嘉莱摇头，说：“不是的。”

“我之前一直想去旅游，想去世界各地记录各种各样的生活，前几年因为工作一直没时间，现在辞职了，我就特别想出去看看。”

“现在留在桃花村或许是一份责任，这事解决后，我应该也会走，但不是回上海，因为…那里不适合我。”

嘉莱并不适合上海这种快节奏的生活。

如果找个动物比喻自己，嘉莱会选择乌龟，虽然行动缓慢，但有自己的方向。

白泽无声勾唇，脚步极轻地下楼，就像没来过一样。

…

日落西山，最后一点落日的余晖沉入地平线，远方是无际的黑暗。

嘉莱在房间等了白泽一下午，期间她还睡了一觉，醒来后手机一点动静都没有。

罢了，不要再等他了。

简单梳洗打扮一番，嘉莱下楼，还没等她问，晓珊便开口说：“嘉莱姐，你和阿泽哥和好了没？”

和好？

怎么和好？

人一下午都没影子。

嘉莱淡淡起唇，胸口说不上来的堵：“我下午没看见他。”

晓珊眼底升起疑问：“他不是上去找你了吗？”

“我不知道啊。”

嘉莱嘴上这么说，手机找到白泽微信，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人发个消息。

手机震了下，白泽先她一步。

他给嘉莱发来一个地址。

安静一下午的人终于肯吱一声。

嘉莱：【？】

白泽：【睡醒就过来。】

白泽给她的是一家餐馆地址。

嘉莱跟着导航开了十五分钟车，找到那家餐馆，找好车位，她去到里面找服务员报包间号。

夜晚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温，嘉莱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餐馆整个装饰类似于古代酒楼的风格，地面是由红棕色的木板铺砌而成，桌子是四方桌，椅子也是一次可以坐两三人的那种长椅。

服务员将嘉莱引导包间门便离开，嘉莱推门。

开门那一瞬，房间里的三人同时望向她。

嘉莱挤出一抹微笑，“原来人都到齐了啊？”

她转眸又望向白泽，话里听不出感情，“你不是不来吗？”

齐云清替他做出回答：“嘉莱，是我邀请白泽来的。”

嘉莱哼了声，“你们才认识多久，就已经这么熟了？”

白泽笑呵呵的：“这不还得多亏你，我俩才能认识吗？”

嘉莱将头撇到一边，她现在不想看到他，也不想听他讲话。

可是助理和齐云清靠在一起，她只能去白泽身边，嘉莱干脆在原地站着不动。

白泽往一旁移了移身子，人快贴近墙角，有些讨好的意思，“快过来坐，就等你了。”

嘉莱不是一个分不清场合的人。

她有很多时间可以和白泽报私仇，但绝不是现在。

嘉莱和他分坐长椅两侧，中间的距离可以坐下第三人。

白泽：“这家餐馆做的都是梧州特色菜，你们第一次来，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助理笑了笑，“让白老板破费了。”

白泽为齐云清和助理斟满茶，语气诚恳：“其实应该是我谢谢你们，如果你们不来，我们这儿很快就要变为一座空城。”

齐云清：“嘉莱是我朋友，她有困难我帮也是应该的。”

发现齐云清在看她，嘉莱抿唇一笑。

白泽微笑不语，他同样为嘉莱杯中填满热茶，又问：“在这儿有什么不适应的吗？”

助理开玩笑：“除了冷点没什么不适应的。”

嘉莱举起杯子喝下两口，还是不看他，白泽趁机移位置，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

嘉莱发现了，不吱声。

齐云清这时启唇：“我倒感觉这地方很亲切，民风挺淳朴的。”

白泽：“如果有时间，可以让莱莱带你们出去玩。”

嘉莱跟着说行。

齐云清听到这声“莱莱”，人微微一怔，他掀起眼帘扫了眼对面两人——

白泽桌下的膝盖顶了顶嘉莱的，惹得嘉莱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一幕全被齐云清尽收眼底。

服务员将菜端上来，发现位子上坐着的是齐云清，她错愕几秒，最后意识到这不是幻觉，趁上菜的空不动声色瞄了好几眼，嘴角的弧度也是难以压抑。

梧州临海，一向以海产品著称。

白泽点都是一些特色菜，海肠捞饭，油焖大虾，香辣蟹，蒜蓉生蚝，还有两份爽口青菜，最后不忘为嘉莱点份锅包肉。

他将锅包肉放在离嘉莱稍近一些的位置，说：“这家锅包肉做得味道不错，快尝尝。”

“谢谢。”嘉莱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在盘里。

助理饿得前胸贴后腹，一连吃了几个蒜蓉生蚝，连连夸赞：“味道确实不错。”

白泽：“冬季封海，现在的海鲜还是差些感觉，等明年春集海，海鲜都是刚打捞上来的，新鲜得很。”

屋内空调开到二十七八度，嘉莱来时穿的羽绒服略显多余，她脱下后正想起身挂在衣架，白泽直接伸手，嘉莱犹豫一会儿，最终交给他。

挂好衣服，白泽重新回到座位，言归正传，“你们演唱会的事情打算怎么安排？”

助理：“演唱会初步打算定在年后，具体日期还在考虑。”

嘉莱：“我明天打算带着他们去见吴充一面，顺便谈谈拨款的事情。”

白泽：“要不明天我带他们去吧，我担心你搞不定吴充。”

嘉莱想了想，“也行，但拨款这事还是得快点。”

“我明白。”

白泽看向齐云清，继续道：“虽然知道自己可能也帮不上多少忙，但有需要的话请别客气。”

齐云清点点头，旋即启唇：“嘉莱，我想提前拍几段个人vlog放到网上，就当提前预热。

嘉莱没犹豫：“可以，这样一来也能增加曝光度。”

助理跟着说：“如果打算预热的话，我建议还是这两天就把这事办好，之后云清还得跑几家卫视台的跨年演唱会刷个脸熟。”

嘉莱提议：“要不就明天？”

齐云清：“可以 。”

可能桌上四人都是能聊得开的性子，尽管没喝酒，这顿饭每个人吃得却很尽兴，就连平日不关注娱乐八卦新闻的白泽今晚也吃了不少娱乐圈的隐藏大瓜。

他们几个不知道的是服务员早已将齐云清来吃饭的消息透露出去。

酒足饭饱之后，齐云清戴好鸭舌帽和口罩刚一出门，守在门外的人便一拥而上，将本就不宽敞的过道围得水泄不通。

“齐云清，能不能和我合个影？”

齐云清拿起笔在本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齐云清，能不能和我合个影？”

齐云清摘下帽子，对着镜头露出一个微笑。

嘉莱他们三个几乎要被人群淹没。

这时，白泽毅然牵起她的手，走在前面，扒开拥挤的人群，用身体给嘉莱开出一条道。

嘉莱紧紧贴在他身后。

二人好不容易出来，刚在里面闷得厉害，嘉莱此刻急需新鲜空气过度。

白泽见她连续猛吸了几口空气，笑：“不知道还以为你属驴的。”

嘉莱还记仇，依旧不给他好脸色，“你怎么还不撒手？”

得，真是用完就踹。

白泽挑眉：“外面天冷，给你暖暖。”

“不用。”嘉莱剜他一眼，用力挣脱他掌心，双手插入羽绒服口袋。

白泽紧了紧手心，没说话。

嘉莱站在外面等齐云清，白泽提议去车里等，嘉莱说不用。

白泽没辙，也陪她在外面等。

隆冬的夜风吹得人骨头都疼，白泽一个大男人在外面待久了都有些受不住，更何况是嘉莱。

他正想厚着脸皮劝她去车里，齐云清总算应付完里面，和助理一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