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盛回到山顶安心修炼,沈琦和章祁月自然不能如愿离开,低头听着邹煜的训斥。
大门被突然打开,不等两人回头望去,就看到一个瓷瓶直直丢向自家师尊所在位置。
邹煜慌忙接下险些摔碎的宝贝,佯装怒意扭头瞪向身后。苏焱环胸默然站立,接收到视线后便转身要走。
“摔碎了怎么办,你重新做?”
苏焱停下脚步,不解的目光落在被邹煜紧抱着的药瓶:“若是接不到,那你这剑仙名号白叫了。”
说完便不管邹煜神情多变,留下简短话语,潇洒挥袖离开:“新配的,养灵力,没毒,让你徒弟安心服用。”
“姓苏的木头,你干脆跟你那一山的破草破花过一辈子去吧!”
苏焱的到来成功解救下章祁月和沈琦,两小团此刻被当成空气正蹲在一边看戏。
凭借着章祁月待在校园里十多年训练出的八卦之心,从短短对话中敏锐察觉到自家师尊不一般。
“二师兄,师尊是不是和刚刚那位尊者有不可说的关系啊?”
“聪明!我听说啊,师尊对苏谷主心生爱恋。”
“真的假的?你从哪听说的?”
“还能是哪,当然是话本啊!我跟你说,山下有好多茶馆客栈,到处都是说书先生,听起来特别带劲!小师弟以后我带你偷溜下去。欸?你怎么突然离这么远?坐这么老实干......嘶。”
章祁月原本还趴在旁边两眼放光听沈琦讲故事,突然一骨碌站起,拉开两人距离老老实实盘腿打坐。
沈琦话还没说完脖颈就传来一阵刺骨冷意。
他身子一抖,极慢地向下瞥去,看到那熟悉的剑刃立刻闭嘴装鸵鸟,头恨不得直接埋土里。
“什么话本让我徒弟这么上心啊?嗯?说说看,为师也听听。”声音无不透出危险意味,邹煜面色阴沉,嘴角挂着的笑令人毛骨悚然。
“是,是剑修修炼看的画本!对,就是画满招数的本子。你说是吧,小师弟?”最后三个字刻意咬重音节,沈琦拼命朝章祁月眨巴眼睛,险些抽筋。
邹煜抬眸将目光落在章祁月身上,只见他无辜地睁开眼睛,声音也被刻意捏出软糯腔调,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师尊,二师兄在教我认剑。”
好师弟,没白疼你。
沈琦感动得快要落泪,心中暗自发誓下次一定要给小师弟带各种新鲜话本解闷。
邹煜冷哼一声,单手扯起他们后领,提鸡崽似的一手一个,点地而起直奔山顶。
前院传出物体摔落的声音,阮秋盛放下手中琴谱好奇探出身,地上被束仙绳捆住的两团正蹭着冷雪来回扭动,听到开门声瞬间看到救星眼巴巴望着阮秋盛。
“你们怎么成这样了?”
阮秋盛连忙走上去想要解开他们身上束缚,却被凭空出现的绒服兜住视线,紧接着上空中响起邹煜的声音:“秋盛你穿厚点别冻着了,让那俩小子听你练琴,什么时候冻晕了再和我说。”
阮秋盛:“?”
章祁月:“……二师兄我下次再也不帮你说话了。”
沈琦:“师尊你好狠的心啊——”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怎么办,阮秋盛本想将他们拖进屋内,但看到门槛处的台阶又心生不忍,强行拖拽估计会导致后背磕碰淤青。
阮秋盛穿上绒服后习惯性地摸兜,指尖却意外碰到炽热温度,他两指撑开兜口,一枚小巧的火灵石赫然躺在里面。
“大师兄救命啊,呜呜我快要冻死了。”沈琦天性好动,这束仙绳把他捆得结结实实,灵力也全都束缚住,所有希望全部放在站在面前的阮秋盛身上。
在他期待的目光下,阮秋盛抽走他腰间佩剑掂量着重量,面上一改往日温柔,眸中冰冷歪头道:“冷吧?”
沈琦慌忙点头如捣蒜,章祁月皱着眉慢慢挪到他旁边,紧盯着大师兄下一步动作。
只见一道剑光直直劈向两人。
章祁月反应极快,一脚踹上沈琦后背,自己向旁侧滚去堪堪躲开攻击。
话语还没问出口,就看到阮秋盛重新收回长剑,越过两人捡起碎成几段的枝杈,叠在一起将灵石投入其中。
刹那间升起一簇火苗驱赶寒意。
“大师兄你..……”沈琦惊魂未定,他虽然没有防备,但在自己被踹倒的瞬间还是捕捉到阮秋盛眼底的漠然,他蹭到火苗前拼命汲取温暖试图让四肢不再僵直。
“演的。长这么大第一次做反派,有点爽。”明明是句玩笑话,落在两个师弟耳中却听出了别样的悲凉。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料定大师兄有心事。
沈琦侧头悄声示意章祁月跟着自己一起朝天空哀嚎:“师尊我们知错了,弟子愿自罚千遍剑术,师尊你人心善放过弟子吧!”
单是听数字,章祁月就觉得手快要累断,纠结地小声道:“二师兄要说这么狠吗?”
“嘘,跟我喊就对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束仙绳就不见了踪影,他们惊喜相望,也不顾酥麻的四肢,手脚并用爬到自家大师兄身边。
阮秋盛有些诧异,以为他们只是单纯冷得想凑团取暖,正要脱下绒服给他们披上,手却被按住。
沈琦手冻得冰冷,只触碰一下阮秋盛手背,又立刻收回去。
“大师兄不用脱,我们不冷。从入门到现在我还没听你说过家里的事。正好我们三个人都在,聊聊天吧。”
“对啊大师兄你看天都快黑了,我和二师兄还有惩罚,要养精蓄锐,明天再练,师尊肯定不会说。一起聊聊吧。”
拙劣的理由。
木头燃烧发出响动,阮秋盛踢了踢突出的枝杈,他曾经最怕袒露心声,生怕别人看穿自己伪装起强大的外表。
*
章祁月曾被学校附近的小混混围在小巷里欺负,阮母心疼地为他包扎伤口,嘴中不停念叨着明天去学校领导处要个说法。
阮秋盛站在一旁没有出声,却在所有人都睡着后,出门找了一家理发店剪成利索的寸头脱下外套直奔巷口。
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几个身影,全都面目凶狠,叼着烟警惕地望着阮秋盛这个不速之客。
“呦,这又哪来的小白脸?怎么是个刺头?啧啧啧,白长这么好看的脸。”
“老大咱们有福了,这地方小美人还真是多啊。”
几人笑得猥琐,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阮秋盛,见他一直不说话更是放肆,甚至有人走近抬手拍打脸颊说着各种流氓话。
“是个哑巴啊,兄弟们还不赶紧?嗷!!”
阮秋盛抓住腕骨向反方向狠折,骨头脆响被杀猪般喊叫声盖住。
他抬脚踹开面前人,昏暗的灯光遮住他眼底的汹涌波浪,原本还站在光下的身影彻底消失,融入暗处。
动作利落,招招中要害,阮秋盛撇去指骨上血液,踢开脚边跪地求饶的混混。
捡起外套搭在肩膀上,声音冰冷:“没本事少出来晃悠。丢脸,滚。”
那晚之后,再不见这几个人出现在附近。
章祁月也询问过发型的事情,阮秋盛没有如实回答,只是以天气热为理由糊弄过去。
*
“我从小就被师尊捡回宗门,哪来的家里事情。”阮秋盛说这话不自觉扫过坐在身边的章祁月,重新收回目光朝火里丢残枝。
没有听到故事沈琦也没有抱怨,两手后撇撑在身后自顾自说道:“别的门派收徒都是看仙缘,我们倒好,全是被师父捡来的。”
“你不是出身武将世家吗?有亲人还有显赫的身世,怎么还说是捡来的?”章祁月注意力被引去,突兀地打断对话满眼疑惑。
“战乱不休,将领殉国就要有新人接替,我家世代为天子效命,是百姓们眼中高不可摧的墙壁,护他们一生周全。众人只知武将世家地位显赫荣华富贵,不知在封闭的院府中有渴望自由却终日与刀枪为伴的少年。”
沈琦收回手臂环住双腿,下巴搁在膝骨上,脸上再没有那没心没肺的笑容:“我知道为国捐躯是一种荣耀,但是我想活久点,我还没看够这人间百态,我不想被训练成只知上场杀敌的傀儡。”
章祁月没有出声,书中所有文字都在赞扬牺牲者勇猛无畏,贬低苟且偷生的小人。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一句名扬万里,心甘情愿献出生命。
渐渐的,他潜意识觉得无私奉献是理所应当,而沈琦的话引起他心中万丈波澜。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人的寿命本就短暂,死去便不再复生,哪怕宇宙颠覆也与逝去的人再无半点关系。
“很可笑吧?一国将军却养出了个逃兵儿子。”
沈琦干巴巴笑了几声随后继续道:“正巧那日偷翻墙出门,撞见了下山游历的师尊。他一身红衣太扎眼了,明明是个俊朗青年,周身却散发出难以忽视的凌厉。我当时就看呆了,等我回过神时,他已经站在我面前,仰头问我想学剑吗?”
阮秋盛拍落手中灰尘,也跟着接过话音问道:“然后你就跟着师尊走了?”
沈琦砸吧几下嘴,又变回原本模样卖起关子:“你们知道师尊当时说了什么吗?”
“啧,赶紧说,别吊胃口。”章祁月急着听后续,抬脚推了推沈琦却反被对方甩开,很没出息地在雪地里滚了几圈。
“他骗我娘说我命中有劫,要是去了战场反而会短命。我娘就信了啊,她本来就不愿意让我去军营,就直接把我丢给师尊了。”
“我等了半天你就给我说这个?”
“真的啊,我骗你什么。哎小师弟你起开!我说我说,师尊当时就多说了一句'蜉蝣岁短,朝生暮死,人亦如此,游荡一世,为何不随心而动。'其他的都是真的啊!”
阮秋盛手中动作顿住,不断咀嚼着那句话,他前世在太多人的注视下成长,走错一步都倘若坠落深渊。
为了不看到别人失望的眼神,不断压榨自己的一切。
如今他重获新生,有稳定的居所,有师弟们相伴,还有一位师尊指导庇护,他不需要再关切过多身外之事,也不需为了社交而强撑起的假笑。
世事如苍狗,生命终凋零,随心而动,随心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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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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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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