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静悄悄。
章泽仁去二楼,在衣帽间的柜子里找到备用的被套和被子。给濡湿的被套换完,又拿到洗衣房去,正好和老板换下来的睡衣一起狂狼狂狼地洗,声音在黑夜里格外豪放。
他抱备用被子下来的时候无意间夹带了一只扁扁的长方形枕头,不知道干嘛的,看着倒挺蓬松,都快进缸才被发现。章泽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把这只枕头送回去。
二楼本已关灯,章泽仁借着从走廊吊灯透出的光,将枕头用一个投篮的姿势丢回衣帽间的柜子。鬼使神差地盯着那地上的毯子浅发一会儿呆,就忍不住想到佟羽伶仃细瘦的脚腕踩在里面,雪白的脚面被流苏覆盖住一部分的样子。
那一瞬间的月光都没有他的脚白,真真像极吸血鬼,就是不知道牙尖不尖。斯哈......他甩了甩脑子,把这乱七八糟的想象甩出去,回现实:这床高度普通,但摔下来估计还是很疼。
他下楼后在药箱里翻了翻,没找到任何类似于药油的东西,叹了口气。那么重地摔一下,估计明天会很疼。
他没回家,所以还是着晚上来当掌勺的那一套衣服,牛仔厚夹克里面套着短袖的T恤,一条深蓝色的宽腿裤子。厚夹克脱在房间里,只穿着短袖,虽然有空调,但还是有点冷,于是他干完所有活就迅速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忙碌了一天的章师傅躺在那估计值他一学期学费的真皮沙发上,闻着金钱与皮革共融的香气,反而有些睡不着。打开一直像命根子一样随身携带的手机,打眼一看,凌晨三点三十。
洗衣机:轰隆——轰隆——嗡——嗡——
洗衣服的时候他完全没考虑自己将睡在客厅的沙发,没有第二道房门隔断声音的问题。
章泽仁摸摸脑袋,也是对自己这种顾头不顾腚的行为模式接受良好,他发消息给段为:“明早稍微晚点?洗衣服吵得睡不着。”发完后打开手游美美开始打野。
该睡觉的时间与裂开的屏幕保护膜都不能阻碍他在峡谷大杀四方。
他段位荣耀,但国外连国内用了加速器也延迟很大,打团时跟不上趟也是常事,但章泽仁心理素质异常良好,队友的问候他置若罔闻,对面的阴阳他照单全收。
随着洗衣机的轰转归于寂静,四十分钟的游戏最终喜提微敗。
结算时间,公屏聊天弹出一句:对面打野,池中又十朵莲,我采一朵。
来自被他抓了十次只死了三次的对面中路。
章泽仁虽然没看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从4.8的评分中领悟到了这是对面在说自己菜。泥人也有暴脾气,他在聊天框打字说你在国外你也这水平,字还没打完,队友已经离开房间。
章泽仁一口气哽在喉头,感觉自己要被憋死了,忙又开了一把。
熟悉的过程,熟悉的结局,这回公屏弹出:九折水平。
这回章泽仁的脑子成功中译中,就这水平。就这,他带着一肚子火睡觉了,睡前也不忘记给段为发消息:好兄弟,听我号令再出发。
他本来约了段为先一起去实验室再接着傍晚看房,为随时随地搬出学长的婚房做足了准备。实验室的3D生物打印机其实应该算他负责的主要项目,昨天早走,今天要自觉点过去加班。
毕竟是本着混个卓越奖学金去的。外国佬的奖学金那可是实打实的钱,章泽仁刚知道可以申奖的时候做梦都要笑醒了,简直就是胜券在握,没有人比我更懂如何写申请了。
时间走向了凌晨五点,他重新进入了深沉的睡眠。
眼睛再一睁,已经是十点钟天光大亮,是英国难得一见的奢侈品好天气。这屋楼层好,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洋洋洒洒地落下,好房子里的人享受的阳光都更多更热烈。
空荡的房间里水晶灯的吊坠垂下来,在空调的吹动中微微晃动,颤颤悠悠。整个屋子富丽堂皇到寂静,一点属于“人”的味道都没有。
章泽仁仔细打量着自己昨夜横跨过数次的黑胡桃木的扶梯,此时被阳光笼罩着,散发着一种温润的味道。他想象着佟羽平时穿着那件像流水的缎面睡衣,赤脚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样子,以前上学时看过的包法利夫人的插画形象纷纷涌入了脑海。
虽然二者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佟羽。和他的名字一样轻飘飘的男人。
章泽仁挠挠头,心说这都一晚上过去,应该是好了吧,我去说一声准备离开。
他推门进去,佟羽还用一个蜷缩的姿态躺在被窝里,只露出半张素白的脸在外面,见他进来,虚弱地抬眼,神色恹恹,也没说话。
“佟哥,我等会儿要去实验室,就先走了。”章泽仁规规矩矩地站在离床一米远的地方。
佟羽睁圆眼睛。
章泽仁觉得这双眼睛可爱极了,像星星一样亮。下一秒,他就不这么认为。
“那我衣服呢?!”佟羽的下半张脸也从被窝里露出来,问他的声音又疑惑又迷茫,“你就这么走了?”
章泽仁这才反应过来,腾一下脸就红了,连忙说着“这就去”,拔腿就往外走。
“停。”
佟羽及时叫停他,已经在门口的高大学弟用一种僵硬的姿势缓缓回身,那帅脸上就差写着:还有事?佟羽被逗乐了,挥挥手里的手机,“知道我要哪件吗?打视频给我看。”
章泽仁对奢侈品的认识停留在某个蓝色app和他家几个女人的灌输上,一进佟羽的衣帽间就被震撼地难以表达,认得出牌子的衣服挂了一排,另外还有一些是他没接触过的,有的吊牌都没拆。好在摄像头是对着衣服,而不是对着他那能塞下半只鸡蛋的大嘴,没能让佟羽看到他刘姥姥进大观园的表情。
视频里佟羽还裹着被子,指点的动作都慢慢的,章泽仁盯着视频里的老板,跟着指令操作。
“右边那件。”
“驼灰色的。”
“翻一下标签,对,是它。”
他对这种远程代选乐在其中,特别佟羽并不是一个事很多的人,三两下就带着衣服下楼去。
佟羽接过他递来的衣服,慢慢地掀开被子,露出两条笔直的腿来,扶着床沿缓缓从靠坐的姿态转成双腿垂在床下的坐态。
章泽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在被子掀起的那一瞬间,看到那突兀的膝盖上青紫好大一片,想问要不要帮忙,腿能不能动,你扶着我会不会省点力气。
佟羽睨了他一眼:“还看?”
章泽仁立马背过身去。
可好半天都没有等来下一个指令,机器人化的章泽仁缓缓转头,佟羽套好刚刚他亲手拿下来的驼色羊毛衫和米白色的阔腿裤子,此时正坐在床边,他指令要求的oversized的棋盘格牛仔外套倒是好端端摆在床头柜上,一点要套上的意思都没有。
两人目光相接,佟羽笑了一下,眼睛都眯起,开口道:“外套给你的,昨天的沾了油烟吧。”
“啊?”
“我?”章泽仁指了指自己,又看向挂在门口跟自己漂洋过海来的优衣库牛仔外套,今天这位吃苦耐劳的日本好员工即将被裁员,取而代之的是英国本地员工:路易·威登同志!
章泽仁假装推辞:“不了不了。”
佟羽笑眯眯:“那就不了。”
章泽仁愣住:“啊?”
佟羽没憋住笑出很轻的一声,“给你的,谢谢你昨晚照顾我。”他目光真挚,善意明显。“你换上,我都没穿过。”
章泽仁接收到,迅速行动,将好员工打包进自己的包,换上新员工。
人靠衣装马靠鞍,他这一软件更新,简直堪比从秀场走下来的模特,特别他还人高马大,虽然身材藏在T恤里看不出来,但肩宽腰窄腿长,够看了。
也够帅了。佟羽坐在床上,心底凭空升起一种,类似于游戏中打扮电子小人的,隐秘的乐趣来。
又想起昨晚章泽仁上来抱他的时候,除了内裤只穿一件T,那透出的形状,他就算昏沉地疼着,也着实被震惊一把。真不知道天菜到这个地步,是怎么保留清白到现在的。
章泽仁还沉浸在喜提昂贵外观的快乐之中,假如他有大尾巴的话,那这条尾巴肯定已经缠在佟羽的脚踝上。一定是自己平日里行善积德,才在异国他乡生活如此顺利,缺什么来什么,感谢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观音菩萨!不对,英国不是中国神仙管辖地,God bless you!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打一条横幅挂在自己的脑门上:欢迎校园爸临!
佟羽看着他这样子,心情也变得奇异的好,撑着床头柜站起来,“走吗,去学校。”
章泽仁顺嘴接了一句:“老佛爷您请——”伸手作搀扶状。
佟羽刚站起来,笑得就是腿一软,抬手正好压在了他那只伸出的手上,漂亮狭长的眼睛眯起,眼波停留在章泽仁身上,“那你可扶好了。”
腿是真的疼。可开心也是真的开心。佟羽深吸一口气,尽量忽视着膝盖上针扎一样的锐痛,走向难得一见的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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