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辟邪锁(四)

自联手勘破蜃龙幻境后,澄光大厦一夜之间停售了所有的辟邪锁。正当网友热议之时,他们趁此推出与顶流明星合作的杂志,受到火热追捧,一时风头无两。

而天涯论坛上那篇引无数人争相购买的热帖,也被贴主删除。漆镜之登录网站查看时,才发现发帖人几乎在澄光大厦发布声明的同一时间注销了账户。

线索彻底中断。如今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梦中与幻境共同提到的地方——守佛村!

按照游戏副本的难易程度,终极大Boss总在压轴出场。绿城小区一个毫无杀伤力的幻境,若不是戚景臣的帮助,恐怕再给五十年他都想不到用真实打碎幻境这种绝妙的办法。

为了不拖后腿,漆镜之特意网购了大容量的户外登山包。备足双份的药品、手电筒等必要的探险装备。不清楚这次BOSS是男女老少、中外古今,他又塞了几瓣大蒜、一小袋糯米,一包朱砂。管他是谁,统统归西!

周六清晨,天刚蒙蒙亮,漆镜之背着大包,穿着冲锋衣,踏着蒙蒙雨雾,慢吞吞的走向校门口跟戚景臣会合。

守佛村距离华铭理工146公里,那里高铁不通、火车不达。两人辗转地铁抵达枣成路客运站,登上了开往山区的大巴。近两小时的车程里,漆镜之吃完早餐,从口袋摸出一袋压缩饼干,塞到戚景臣手里。

从见面起,戚景臣就异常沉默寡言,看起来有什么心事。漆镜之以为他被这次守佛村BOSS吓倒,心想,连之前游刃有余的戚景臣都这副鬼样子,那自己这种小菜鸡岂不是一命呜呼。

他压下心头不安,故作轻松的碰碰对方手腕,“尝尝看,味道还行。”

戚景臣默默撕开包装,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吃完,轻轻点头:“不错。”

“我第一次和人出来探险……算是旅游?也不知道该准备什么,就都备着点,总比没有的好。”漆镜之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试图找些话题。

戚景臣坐在靠窗位置,闻言看向行李架上那个鼓囊的登山包。头顶车灯亮着,在他颈侧投下一层柔和的光晕。

“我爸也有这个习惯,不管去哪都带一堆东西,他说带着就总能用得上。”每次提起父亲,戚景臣的眼神像泡在蜜罐里,嘴角克制不住的扬起。

那笑意太过温暖,反而刺痛了漆镜之。他鼻间发酸,声音低了下去:“真羡慕你啊,我连自己爸妈都不知道是谁……”

“我偶然听同学提起过你的事。”他斟酌着开口,“有时候忘记未必是坏事,这意味着你可以重新开始。”

“起初我也这么想。”漆镜之疲惫的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出神,记忆将他重新拉回去年的一个黄昏,“出院那天,我拖着行李箱,坐在公交站的长凳上,看着这座城市的高楼大厦、车辆在马路上穿梭……形色匆匆的路人低头走过,年轻的女孩们手捧各色饮料,孩子们刚放学,背着书包拉着妈妈的手……”

大巴驶入隧道,车内顿时陷入昏暗,顶灯不时闪烁几下,漆镜之的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格外脆弱。

戚景臣的目光始终都停留在他脸上,甚至眼睛都一眨不眨,将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处哽咽的停顿深深印刻进心里。

“那座大楼里每一盏亮着的灯,路上每一辆疾驰的车,每一位步履匆匆的人……甚至一片落叶,他们都有来路,都有归途。可我呢?”漆镜之的声音带着颤抖“我甚至连怎么去学校……都忘了。”

一滴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戚景臣的心被狠狠揪紧。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漆镜之流泪。他皱着眉,脸上流露出悲恸的神色。从前千年百年,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表情。就连平日,再害怕都用搞怪掩盖恐惧的他,此刻却脆弱的让人心疼。戚景臣不自觉的靠近,喉结轻轻滚动。

漆镜之不知何时已含泪睡去,呼吸轻浅,嘴里还小声念叨着“守佛村”,不知做了什么梦。戚景臣凑过去,盯着他红红的嘴唇,移过脸极轻极快地在泪痕上落下一吻。

如蝴蝶振翅,又悄无声息离开。

“对不起。”他低声说。

…………

两小时后,大巴在盘山公路旁的水库前停靠。

询问司机才得知,守佛村地处石洞河水库上游,不通公路,车进不去,行人只能徒步从水库栈道一路沿山壁直行。

两人根据指引路线穿过大坝。水库不比山脚,湿冷的风将蒙蒙雨雾吹的更细密些。

这里远离城市喧嚣,四周层峦叠嶂,山峰耸峙。漆镜之第一次爬山,难掩兴奋,欢呼雀跃的从栈道冲向坡底。

戚景臣双手插兜,跟在身后不紧不慢,眼睛几乎黏到前方正转圈的欢快身影。

栈道尽头连着几段参差不齐的石阶。从石阶上去,便是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泥巴路。石壁上覆盖着茂盛的植被。

戚景臣深深望了眼看不到尽头的小道,从旁边杂草堆里拾起一根木棍,随即背朝漆镜之半蹲下身子,拍拍大腿面,“上来,我背你。”

漆镜之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退半步,难为情的拒绝道:“你不用这样,我自己能走……”

“别误会。”戚景臣依旧保持着姿势,“五节芒叶片锋利,容易割伤皮肤。还有,这草丛里少说有三四种毒蛇,金环银环……随便咬上一口,我估计你撑不到救护车过来。”

漆镜之迟疑不决,“那你呢?”

“我随身带着驱蛇粉。放心,我不做没把握的事。”

“好吧,那辛苦你了。”他既这么说,漆镜之不好再拒绝。他双手环上戚景臣脖颈,任他紧扣住自己腿弯。

戚景臣背着他,边探路边往前走。

峡谷两侧山岩交错,怪石嶙峋,石壁间隙生长着半人高的芒草,被雨水打的折腰低垂,微微摇晃。

五节芒丛丛掩映,细高的茎干将头顶阴沉的天空围成密不透风的细缝。

越往深处,雨势愈急。高大的粽叶芦将唯一的路也淹没,漆镜之撑着伞,拨开围上来的叶片,替戚景臣清理面前的遮挡。

走了近半个钟头,两人终于艰难的破开茂盛草丛,来到一处裸露的河滩。

这里是视野最开阔的地带。漆镜之看着从未见过的深山风景,内心感到无与伦比的震撼。

远处群山轮廓若隐若现,从两山相夹的水面升腾起一股缥缈的白烟。

幽绿的湖水扩散开圈圈涟漪,山谷越发幽静,耳边雨打在伞面的哗哗声越显清晰。

“歇会吧。”漆镜之拍拍他肩头,“走了半个多小时了。”

“我不累。”戚景臣环顾四周,指着一条拦截在面前的小溪“没路了,看来只能趟水过河。我们要在涨水前赶紧离开这。”

戚景臣背着一个身高腿长的成年男性外加塞满装备的登山大包,丝毫看不出精疲力竭的样子,只微微喘着气。

漆镜之都有点惊叹他的体力。他挣动几下,示意戚景臣放开他,“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别担心,还能坚持。”戚景臣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人往上托了托,手臂箍得更紧“或者换我抱你?”

漆镜之闭上嘴,不敢再说话。

戚景臣从河滩下到小溪,踩着水里形状各异的石块,沿着蜿蜒的河道稳稳前进。

斜雨如铅,在昏暗的天空下微微反着光。头顶不时乍起几道惊雷,在空旷的山谷里异常回响。

走到河道中心,水流陡然增大。

从上游奔涌的水花席卷而下,扒住戚景臣的小腿逐渐往腰部漫涨。

他被动力作用冲击的身形摇晃,不敢冒然前行。只能试探着踩稳石块,一步步往水边移动。

漆镜之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大气不敢出。他光滑的脸颊无意磨蹭着戚景臣滚烫的耳朵。

后者喟叹一声,将他搂的更紧些。

又经过半小时的艰难跋涉,几间青砖残瓦的房舍轮廓终于在小溪尽头隐隐露出一角。戚景臣将人放下,两人撑伞向村子走去。

一座石拱桥连接着守佛村与外界的出入口。桥头北侧,立着一间久无人居的空房。

石砖垒砌的墙壁深深扎进半人高的鸭跖草中,屋顶上的木质排架斜挂在半空,青黑的瓦片松散残破。

二人踩着湿滑的石板路绕向正门。

门虚掩着,屋内家徒四壁,蛛网暗结。看样子屋主离去已有年头,地上散落着木板砖头等建材以及破碎的衣物。

漆景臣打开手电筒,光束蓦然照亮角落里一口未刷漆的空棺材。

“见棺发财!见棺发财!”漆镜之双手合十,虔诚的鞠了一躬,“无意打扰,莫怪莫怪。”

“这村子没剩几户人了,一路都没见人影。”戚景臣关掉灯,目光扫过荒芜的院落。

半截墙根下堆放着几个米缸,坛口被雨水冲刷的光滑洁净。奇怪的是,经早上这几小时的大雨,坛子里本应盛满水,靠外一个洞口却黑漆漆的。

“里面有人。”戚景臣淡淡瞥了一眼。

“你确定是……‘人’?”漆镜之顿时紧张起来,他手握登山杖,神情戒备的看向坛子。

戚景臣大步向前,不顾身后人的低呼,走向墙根。

豆大雨滴掉进去并未传出任何响声,戚景臣接过他手里的登山杖,敲了敲坛口,没得到回应后,手伸进去掏了一圈,仿佛抓到了什么东西,另只手也伸进去,用力一拽,提溜出个水淋淋的女童。

小女孩看着三岁左右,扎着两把细细的辫子。穿着甚至不能称之为衣服的破布,双眼紧闭,瘦黑的脸颊透出两坨不正常的红晕。

漆镜之迅速脱掉冲锋衣包裹住女童,他用脸颊贴上怀里人的额头,瞬间被灼热的温度烫的后缩,他皱眉看向戚景臣,“她在高烧!得快点找到村里人。”

下着雨的地面湿滑难行。漆镜之顾不得飞溅起来的泥水,抱着女孩冒雨在村里奔跑。

守佛村虽只有几户,但布局分散。漆镜之逢门必敲。或许是雨声太大,将他呼喊声掩盖,先前敲的几家都无人理睬。

戚景臣拎着包,撑着伞,亦步亦趋跟着。眼睛一刻不离的盯着他怀里的女童。

女孩烧的浑身抽搐,缩在宽大的外套里昏昏沉沉的念叨着什么。

正当漆镜之焦头烂额时,一道佝偻的身影,步履蹒跚的走近,是个神色焦急、寻找孙女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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