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沐晟，进来。”

“爸，啥事？”晒得黢黑的秃头小子汗津津的跑进来，手里还拎着一把剁猪草的破菜刀。

农村的孩子大多都是这样，从小就会帮着家里人干活。有勤快的小孩平日里放学回来，都能捞一筐猪草。

放假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候了，因为除了干活，还能去山上地里跑着找野果子，野鸡蛋。溪里摸鱼，摸田螺。

虽然农村娃没有城里娃玩具多书籍多，但他们却比城里娃玩的快乐多了。

“你还记得张艳茹给的那一万块钱吗？”楚飞扬问。

倔老头子不拿这一万块，也不知道处于什么心理。或许是男人的自尊心？或许是自我感动？这不太好说。但楚飞扬可不觉得自己拿一万块不应该。

渣爹欠他的可太多了，当年他忙着追求真爱，对母亲不管不顾，后面竟然连抚养费都欠着不给。要不是几个舅舅拉扯，他备不住早就饿死了，要么就成了小混混，还能有后面拿金奖的好日子？

但是现在渣爹还小，导致楚飞扬每次喊他的名字，都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当然，被他喊爸也同样，这种心态，就非常的……诡异。

“张艳茹？”楚沐晟眨眨眼，然后垮下脸道：“哦，记得。她又咋了？”

自从得知亲妈不要自己了，这孩子可没少哭。以前虽然亲妈不在身边，但至少能跟别人说他亲妈去读大学了，以后会当官，会回来接自己。可谁知道亲妈跟外面找了别的男人，连自己这个亲儿子都不要了。

哭了好几天，总算接受了自己以后不会有妈妈这件事。只是每次想起来，小孩儿都难受的不行。

“她给了一万块钱，说是补偿咱家的。其中还有要抚育你的一部分钱。但是我拿那笔钱开了个包子铺，现在得过来跟你说一声这个钱的事。”楚飞扬看着小孩的表情，觉得自己有点儿卑劣，可是他又不得不提防。

虽然这段时间看来，楚招招就像个没心没肺的普通小孩。但人心隔肚皮，他后期变得那么渣，谁知道到底是原本的人性还是被培养的不懂事了。

如果是从根子上就坏了，那就丁是丁卯是卯的说清楚，以后他爱干啥干啥，不管了。

“跟我说干啥？”楚招招黑着脸，垂头扣着破菜刀上面蹭的泥和草叶子，“她给了钱那就是咱家的，想咋用咋用呗。跟我说，难不成我还能把钱扔她脸上？”

其实楚沐晟觉得他爸不应该要这一万块，总觉得这一万块就跟自己的卖身钱似的。拿了这个钱，他亲妈就真的把他当做包袱一样的扔下，再也不管了。

但又一想，凭啥不拿啊，这是给自己的钱。这么多年家里给她寄钱寄东西的，她吃了喝了转头说走就走，简直就是白眼狼，没良心。

楚家人很少在孩子面前念叨张艳茹的不是，但楚招招也不是傻子，偶尔听到奶奶和爷爷抱怨张艳茹是个白眼狼，也从心里认同这件事。

有良心的女人，咋能抛弃自己的孩子呢？

村里寡妇改嫁都知道带着孩子走呢，他亲妈还不如那个寡妇！

“那个钱有一半是你的，若是你不同意我用，我就还给你。”楚飞扬继续道。

虽然眼前的这个是小孩子，但楚飞扬怎么都觉得没办法把他当小孩子看。一瞅见这孩子就想起他后面长歪了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幸亏这孩子每天都跟着爷爷奶奶睡，但凡跟自己睡，备不住半夜他就得给孩子揍一顿。

“我不要！”楚招招满脸嫌弃，“爸用就成了，反正以后短不了我的吃喝，我要钱干啥？”

他说完，似乎不太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爸，包子铺挺好的。等以后我不上学了，就帮你去做包子。那什么，我还得剁猪草去呢。”说完，拎着菜刀头也不回的跑了。

跑出屋的时候还绊了一跤，听见楚妈跟外面惊呼，“我的儿，小心点儿，手里还拿着刀呢，怎么能跑！”

楚飞扬跟屋里撇撇嘴，心说这孩子挺精的。包子铺还没开呢，他就想着以后进铺子了。

楚氏包子铺在孩子们开学的那天，也正式开业了。

为了开业，还特别买了一挂鞭炮。这时候不禁鞭炮，供销社就能买得到。

一群孩子跟家长听着噼里啪啦的动静都忍不住过来看，国人凑热闹的习惯似乎是遗传的，别说新店开业这种热闹，就连路边狗打架都能津津有味的看半天呢。

“新店开业头三天，所有包子买一送一，汤免费！送完为止！”楚妈站在门口张罗，话一说出来，心里都滴血。

她家三儿的包子做的可好吃了，一个个巴掌大的二合面大包子，还买一送一！这，这简直就是陪伴赚吆喝啊。

一听到买一送一，汤还免费，周围的人围的更多了。

“咋送的都是素馅包子呢？为啥不送肉馅？”

“你可真是想肉想疯了吧？那人家还能送肉馅的吗？”

“素馅也行，我瞅着这包子不错！”

这包子铺装修的，跟别人的就不一样！

门口一摞人高的大蒸屉，屋里还安装了玻璃窗户，把一个屋分成了两个部分。整个屋墙壁都刷的大白，靠门的地方放了两张桌子，几条凳子，表示可以堂食。另一半能清楚的看到厨子在里面和面，剁馅，包包子。

那厨子瘦高个，带着白帽子，口罩，身上穿着面口袋做的那种白袍子，瞅着就很干净的样子。

就看那个厨子飞快的包着包子，软软的面皮里塞满了馅料，两只手飞快的动作，很快一个胖乎乎的包子就包好了。

包好的包子整齐的放进蒸屉，不用出厨房，直接从传送口就能送到外面，外面的人很快就把蒸屉摞起来，然后将空了的蒸屉通过传送口送进去。

全程透明，敞亮，干净。哪怕是不送，看见这样的地方也愿意坐下来吃一顿。

他们楚家提早好几天就过来了，因为一要给家里读书的孩子办转学，二是要提前过来发面包包子。

家里读书的人可不少，楚飞扬的两个双胞胎妹妹今年都十七了，原本要读初一，但是考试之后留了一级，得先读镇上的六年级。

因为村里教学质量太差，导致转学的几个孩子都得留一级。

还有大哥家老大老二，二哥家的老大以及楚招招，一共五个孩子需要读书。剩下的几个娃岁数还太小，还得等两年。

楚大红早早就带着几个孩子去镇小学报名了，其他人都跟店铺里帮忙，这开业头三天怕是没有清闲。

楚飞扬准备的包子一共五个馅儿，麻辣豆腐的，酸豆角肉末的，猪肉大葱的。还有素白菜木耳粉条馅，跟素茴香油条粉条馅的。

这时候没有什么耗油鸡精，他提前去肉联厂买了不少鸡架拿回来炖汤。鸡架加猪皮，炖出来的汤浓浓的一大盆，放凉了就成了冻，切碎和馅别提多香了。

肉馅只有两种，因为送的都是素馅，所以大家都愿意买个肉馅的，再挑个素馅的。

楚妈跟着老大楚飞山在外面忙碌着招呼客人收钱卖包子，两个嫂子跟屋里帮着包包子，二哥则张罗屋里堂食的客人，又是盛汤又是端包子，擦桌子，忙的不可开交。

这年头，哪怕是肉包子价格也非常便宜。一个肉包子标价两毛五，素包子一毛五，人均工资三十六块八，偶尔吃上一顿完全负担得起。

楚飞扬包的包子，绝对没问题的。面发的好，虽然是二合面，但发出来十分喧软，透着淡淡的金黄，带着油光，让人一看就非常有食欲。

包子掰开里面满满当当都是馅料，浓郁的汤汁顺着手指头直往下流，让人忍不住赶紧伸头过去舔，压根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店里还有醋和蒜，堂食的会送一小碟醋和几瓣蒜瓣。只不过大家都怕吃了蒜没办法说话，很少会有人吃蒜。但就算这样，蒜瓣也没有剩下，毕竟是送的，直接都被踹口袋带走了。

这年头，几瓣蒜那都是好东西。

等楚大红把几个孩子挨个送进教室从学校回来，包子铺早晨准备的几百个包子都卖光了。就这样还有人排队跟外面等着，等新包的包子蒸熟呢。

一家子人累了一早晨，连口水都来不及喝。也就现在才能坐下来，喝上两口免费的汤。

这个汤还是用炖剩下的鸡架加小白菜煮的，带点儿油花，喝起来也很鲜。

“哟，新开的店啊？”

屋里人正歇着，打门口进来几个年轻人。为首的个头挺高，长得也好看，就是满脸吊儿郎当的样子，瞅着不太像好人。

他身后跟着的那几个有样学样，带着满身二流子的劲儿。

“宁贺云，你不跟厂子里待着，咋又跑出来了？”有人认识进来的年轻人，大声招呼着。

“厂里也没事儿啊，现在效益都不行了。”宁贺云笑起来就习惯性歪嘴，看着更不像好人了，“咋都跟这里排队？包子买一送一？啧啧，这好事我咋不知道呢？”

“人家是新开的店，就开店头三天买一送一。”那人笑嘻嘻的让了个位置给宁贺云，“我之前抢了俩，真好吃啊，这不打算再买几个带回去给媳妇儿孩子们吃嘛。”

“老板敞亮啊，这汤还免费？先给我来几碗汤。”

这个宁贺云进了屋，原本坐在桌边的人都站起来让座了。倒也不是敬着他，主要是看着几个年轻人都是二流子的模样，都不愿意招惹。

宁贺云也不客气，抬脚就坐下了，坐在里玻璃窗最近的位置，往里面看。

“还挺干净的。”

楚飞山给端了几碗汤过去，也不敢言声，放下碗就去边上坐着了。一家子人看着这几个二流子都挺紧张，只有楚飞扬站在厨房，头都不抬，手下不停的包包子。

88年刚严打过，现在这群二流子顶多就是到处沾点儿便宜，也不太敢惹事了，所以没必要怕。

只不过他也没想到，这个宁贺云以后天天都来吃包子，竟然黏上自己了。

89年开小吃店的铺子之所以逐渐变多，就是因为很多地方都不要票了。

如果是做饮食的生意，还能去专门的地方购买一些特殊票，比如说豆腐票，油票之类。

一直到九几年粮本政策取消，豆腐和油也都不要票，可以敞开买了。

这时候的事，估计有的宝子小时候还经历过，就算自己没经历，父母也应该经历过。

90年代，真的是个捡破烂都能买别墅的好时候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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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买一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