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一弯月儿斜斜地钩在西天角,拉过云纱半遮半掩地看着底下的人间热闹。
觥筹交错过后,桌上杯盘狼藉,侍从们手脚麻利地将残羹冷炙掇拾干净,前厅又恢复了往日的整洁。
“娘,钰玲,来,烤烤火。”沈确点燃炭火盆,橘黄的火光在寒夜中跳跃,带来温暖。与此同时,蒹葭将早已备好的瓜果点心一一取出,摆放在桌上。众人惬意地围坐在火盆旁,吃着零嘴,喝着茶,开始了今夜的守岁。
只除了孟钰玲,这项习俗对于她这个孕妇来说,真是太不友好了。她靠坐在太师椅上,感受着火苗的烘烤,听着耳边絮絮的谈话声,只感觉意识越来越遥远,酒足饭饱后的困倦扯着她的眼皮往下耷拉,脑袋失去牵引,一点一点。
突然,猛地一下,孟钰玲手脚并舞,惊醒了过来。
“怎么了?困了是吗?要不你先回去睡吧?”沈确连忙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帮她压惊。
“我没事,哪有除夕夜睡觉的道理,要给娘祈寿呢。”孟钰玲揉着惺忪的眼,口中的话也跟没有睡醒一样懒懒地挤在一起。
沈确见她这个样子,困的厉害还得强撑,既是心疼,又是无奈。他想了想,提议道:“那要不我们来打雀牌吧?有东西可玩就没那么瞌睡了。”
“行呀。”孟钰玲无所谓,只要能让她保持清醒,她做什么都行。
相比之下,沈母就兴奋多了。她握紧拳头擦了擦,俨然一副整装待发的架势:“这好,我好久没打了,还挺想的。”
落座后,沈母见缺了一角,主动朝蒹葭招手,“蒹葭,你帮我们凑个角呗。”
“这,老夫人,您玩多大的呀?”蒹葭有些迟疑,她可不像主子输得起,好不容易攒下点工钱,她还想用作别处。
“没事,蒹葭,过来吧,就凑个角,随便玩,你家小姐给你兜底。”孟钰玲发了话,给蒹葭吃下颗定心丸。
“那好吧。”蒹葭答应了下来,她挪动脚步,没再看继续看侍从们打牌九的热闹。
“哗啦,哗啦”,竹牌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将手中的牌摆好后,四家纷纷打出了第一张牌。
“东风。”“碰。”
“幺鸡。”“不要。”
“三条。”“不要。”
“五万。”“吃。”
……
在你来我往中,沈确率先推倒了牌,“吃胡。”
开局的第一把,孟钰玲不是很在意,乖乖掏钱。可那一次的胡牌就像是一个预兆,接下来,牌桌上就只听见沈确吃胡的声音,其他三家连开张的机会都没有,孟钰玲顿时就不乐意了,“你怎么又吃了。”她泄气地打乱竹牌,掏钱的动作显得极其不情愿。
“愿赌服输,快点。”沈确屈指,轻弹了下孟钰玲的脑门,“我一年也就这时候能赚点零花使使了,还不准我赢呀。”
“你赢的已经够多了!”孟钰玲探过头,往他身前的钱匣一看,叫喊道:“娘,我们把他赶下桌吧,跟他玩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看可以。”沈母举双手同意。
就这样,锋芒毕露的沈确竭泽而渔,被其他三家赶下了牌桌,墨竹顶了他的位置。
换了人之后,四个水平相差无几的菜鸡互啄,体验感瞬间就上来了,这把东家赢,下把西家赢,玩的不亦乐乎,渐渐熬过了大半夜。
但到了寅时,无论是牌九,还是雀牌,都停下了声息,众人纷纷捂嘴打着哈欠,只觉头脑发胀。
“沈郎,好累呀。”孟钰玲依偎进沈确的怀里,轻声撒着娇。
“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再坚持一会儿,嗯?”沈确搂过妻子,捏了捏她的肩膀。
“好,那我们来聊天吧。”
靠着漫无边际的闲聊打发时间,第一缕光亮终于划破了黑夜。
“沈郎,你看,天亮了!”时刻关注着天色变化的孟钰玲第一个发现,她兴奋地朝沈确指着。
沈确见状,赶紧跑到外头,点燃了新年的第一挂鞭炮。
随后,就像是收到了指令一样,家家户户也点燃了鞭炮,一声接着一声,声声不停歇。
就着爆竹的背景音,在新年伊始,辞旧迎新之际,沈确和孟钰玲跪下,给沈母送上祝福:“娘,我们祝您福寿双全,岁岁平安,身体康健如松柏之茂,福泽绵长似东海之深。”
“好好好,快起来吧。”沈母笑着看向下方,眼角的细纹都透着喜,她从袖中掏出准备好的压祟钱给到她的两个孩子,保佑他们在新的一年万事顺遂。
沈确和孟钰玲向沈母拜完年后,就轮到侍从们向主家拜年。他们排着队,嘴里说着些吉祥如意的讨喜话。
收了祝福,就得回礼,所以孟钰玲将早就备好的红封拿出,一一递给他们。侍从们接过后,悄悄掂量了一下,感受到厚实的重量,脸上的笑意更加真切。
“好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熬了一宿,肯定都累了。”守岁结束,看着众人脸上的疲态,沈母摆了摆手。
依言回到房内,孟钰玲感觉困倦如潮水般上涌,很快她就陷入了梦乡。这一睡,就睡到了正中午。
刺眼的阳光照入,才唤醒了寂静的院落。
简单地用过午饭后,沈母擦了擦嘴,说道:“待会你们跟我去拜拜邻居吧,感谢他们这一年的关照。”
本来,在元日当天,他们应该拜会父系的宗亲,但早在沈父那一辈起,与老家的联系便日渐疏淡。随着他的离世,孤儿寡母又与宗族之间发生龃龉,联系更是断绝。所以,每逢这天,沈家都会提着瓜果点心,走邻访友,这么多年来,早已形成了习惯。
“好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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