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玧很快就来了,身上依旧是一身降紫官袍,濮头直角长长地横于两侧,随着他走路而轻晃。
“臣参见皇后娘娘,不知娘娘请臣来所为何事。”
他模样俊朗,比起前世的少年稚气多了份沉稳,而沉稳中又含着一本正经。
宛若一副不食烟火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模样。
宋藜撇嘴,越看越心里不平衡,跃跃欲试想把他伪装的君子模样撕毁。
宋藜收敛心绪,温声道:“顾大人,今日请你过来确实有件重要的事。”
她说:“二殿下今早起来怏怏啼哭,看着像是病了。”
“太医看过了?”顾玧问。
“并未。”
“为何不请太医?”
宋藜没回答,而是吩咐宫人把两只香炉端过来。
“我......本宫请顾大人来,便是想拜托顾大人查一查这两只香炉出自何处。真相未明之前,本宫不敢轻信他人。”
长年在前朝混的顾玧一听,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宫中波云诡谲,敌我难测,且又是非常时期,即便是太医院的人也难轻信。若轻举妄动,倒容易打草惊蛇。
宫人很快把香炉端过来,顾玧揭开盖,里头的香灰已经燃尽,但仍旧有股浓郁的冷香。他眉头微蹙,沉吟须臾,看向坐在上首的宋藜。
宋藜端着手,除了让他帮忙查案,她心里还揣着件事。
那就是,勾他。
可怎么勾,她完全没经验,前世连男神的手都没摸过,仅有的短暂的即将要发展为情侣的机会也被顾玧掐断了。
她心里像住着只邪恶的狼,想吃顾玧,却又怕被他发现,于是只能努力遮掩故作镇定。
但她演技笨拙,有些心思藏不住,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睛望向顾玧时,含着丝紧张。
顾玧完全没想到旁的,而是以为她害怕。转念一忖,也觉得皇后此举情有可原。
宠爱她的皇上已经去世,现在她们孤儿寡母成了人人想撕扯的肥肉。可她娘家靠不上,自身又怯懦,可谓在后宫孤立无援。发现被下毒,心中害怕也是情理之中。
思及此,再看她怀中因哭过眼眶湿漉漉的小奶娃时,顾玧心下一软。
“娘娘不必担心,”他说:“有臣在,臣必定护娘娘和殿下安全。”
“为以防万一,在臣还未查出幕后主使之前,娘娘的殿内还是不燃香为好。”
“另外,殿下虽中毒不深,但想必已吸入肺腑,臣立即派人去请太医院院首过来。”
说完,他等宋藜回应。
宋藜一门心思琢磨怎么勾他,完全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啊?”她眨了眨眼,回过神:“......哦,任凭顾大人做主。”
得她同意,顾玧点头,准备告辞离去。
宋藜着急,正事还没干呢。
电光石火间想起前世看过的话本子来,其中便有才子佳人邂逅的经典桥段。
“等、等一下。”她倏地站起身。
顾玧脚步停下:“娘娘还有何吩咐?”
“那个.....我......”宋藜心虚地走到他身边:“本宫还有桩事。”
“娘娘请说。”
“本宫觉着......”宋藜扶额:“今日晨起时头昏胸闷,恐怕也是中毒了。”
说完,她心下一横,故作弱不禁风朝顾玧倒去。
反正话本子上是这么写的,娇柔小姐弱不禁风,走路不慎跌进了翩翩公子怀中,两人一见倾心,小鹿乱撞。
可现实......跟她想象的有点偏差。
顾玧的小鹿撞不撞不知道,但宋藜的小鹿已经一头撞死了。
适才顾玧神色一变,下意识地退开半步。
然后!
“砰”地一声!
宋藜像条死鱼似的摔倒在地上!
“........”
殿内寂静了好半天,宫人们才惊骇地涌过来搀扶。
.
“什么?顾丞相去了华清宫?”
玉春宫,董贵妃坐在美人榻上,黛眉蹙起,眉间的花钿因挤压而像一团妖冶的火焰。
“可知他们说了什么?”
陆嬷嬷摇头:“顾丞相进去时,皇后娘娘把宫人打发出来了,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事。”
“华清宫可请太医?”
“两刻钟前,太医院首去了皇后娘娘的宫殿。”
闻言,董贵妃脸色一沉。
“这个顾玧,实在可恨!”
如今皇上驾崩,国不可一日无主,前朝这些日一直在商讨立新帝。自古以来,立储或嫡或长,她的儿子是南元国大皇子,占据有利条件,朝中许多大臣也愿拥护大皇子上位,偏偏以顾玧为首的人闭口不表态,立新帝之事便僵持下来。
“娘娘,”陆嬷嬷说:“看来咱们得想其他法子了。”
“还有什么法子?”董贵妃问。
“娘娘忘了?再过两日就是皇上驾崩后的小祥日,宫中大兴祭祀,届时所有朝臣和命妇皆要入宫哭丧......”
董贵妃听了,心生一计,缓缓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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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清宫不再燃香后,宋藜的身子果然清爽了许多,连小崽崽也肉眼可见地活泼起来。
这日,正好是小详日,所有人皆要祭祀哭丧,作为一国皇后,当然得第一个在场。
宋藜站在镜前端详宫人给自己穿的丧服,不禁感叹古人说得对,要想俏一身孝。
南元国皇后本就身份尊贵,十指不沾阳春水无须劳作,还成天滋补保养,这一身皮肉当真养得跟玉一样。印证了书上说的“肤如凝脂,手如柔荑。”
此刻,她脸上不染半点脂粉,面容素净再加上一身丧服。柔弱、楚楚可怜、倾城动人,再加上一双翦水秋瞳勾啊勾,别说男人,就连她自己也心动。
“唉!”
她突然叹气起来,若非今日时机不对,她这副样子去勾顾玧,没准还真能成。毕竟上辈子在宗门时,顾玧就喜欢燕蓉师姐那种楚楚动人款的。
“走吧。”想到一会还得花力气哭丧,她心塞地转身出门。
小崽崽早已经等候在殿外,三岁的赵珲也穿了身孝服,加之他长得胖,被宽大的孝服一裹,像个刚出炉的白嫩嫩的包子,令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母后万安。”小包子奶呼呼地行礼。
宋藜弯腰扶起他,左右看了看,见宫人皆跪地在不远处,她飞快地在小包子脸颊上亲了一口。
轻微地,“啵”地一声。
小包子愣了愣,随即眼睛里像是点了灯,明亮地笑起来。
还夹杂了点害羞。
矮油!真是萌死了!
“走吧,母后牵着你。”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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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二刻,祭台下已经等候了许多朝臣,内侍高唱“皇后娘娘驾到”,众人下跪行礼。
宋藜牵着胖崽崽,身后领着宫妃,宫妃之后再是命妇。
待到了祭台前,祭司递给她一炷香,宋藜按着规矩接过香柱抬脚上高台。
她开始宣读祭文,但不知是不是香柱的烟太浓还是怎么的,烟雾熏着眼睛,面前的祭文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以至于读得磕磕绊绊。
到最后,她竟是觉得眼睛酸涩,看字艰难。努力眨了眨眼皮后,再睁开,天地已是朦胧一片。
她看不见了。
骤然的失明令她恐慌,宋藜伸手四处摸,像是想抓住什么。担心下一刻有暗箭射过来,她连躲都没法躲。
祭台下的人都察觉了皇后的不对劲,有人见她眼角流出眼泪,惊讶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思念皇上过度,眼睛哭瞎了不成?”
这声音不大,但在密集的人群里传得很快。渐渐地,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宋藜在这片喧哗中越加心慌,她慌乱往前,也不知摸到什么,手指蓦地一疼,心里那股未知的恐惧达到鼎盛。
“顾玧。”她下意识喊出声。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只认得顾玧,也只相信顾玧。
“顾玧!”她再次喊,手继续慌慌张张地摸,想找个能让自己支撑的地方。
但下一刻,有什么东西垫在她掌心下。
是硬邦邦的手臂,隔着丝滑的衣料,那手臂掂得稳稳当当。
“娘娘,臣在。”
顾玧躬身,如内侍总管般毕恭毕敬低头,手臂高高抬起垫在宋藜的掌下。
“娘娘不必担忧,臣领娘娘下祭台。”
闻到熟悉的气息,宋藜放下心来。在他的引领下,虽看不见却能走得安稳。
下了祭台,顾玧吩咐:“娘娘突发眼疾,快请太医去华清宫等候。”
“是!”内侍立马去了。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众人面面相觑。但皇上祭祀乃大事,自是不能停,可皇后离去,谁人来宣读祭文?
其实谁都不能,历来为皇帝祭祀只有一国之母才能做。若真要论,在场的董贵妃勉强合适。
有人默默将目光落在董贵妃身上。
果然,董家一派有人提议请董贵妃上祭台。此话一出,竟无人反对。
毕竟,眼下确实没有比董贵妃更合适的人,若反对了,万一被人参奏居心不良得不偿失。
然而,眼下皇后身子不适却由贵妃操持,莫名有种鸠占鹊巢之意。
联想当下立主激烈,今日之局,众人心如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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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顾玧领着宋藜往华清宫走,许是宋藜走得不大方便,原先搭在他手腕上的手逐渐变成了紧紧抓着。
宋藜自己未曾察觉,可这一路,顾玧却浑身热得冒汗。
尤其是她柔嫩的手掌贴着他的那一块皮肤,即便有衣裳布料隔着,也烫得令他发麻。
还有些异样地痒。
顾玧孤身多年未娶家室,身边连个通房婢女也无。一心只有朝廷和百姓,平日大多数时间都是住在官署。
他鞠躬尽瘁,刚正不阿,铁面无私却又高风亮节。即便是政敌也以君子之礼相待,不论朝堂上如何争斗,私下却从未说对方半句不好的话。
这便是天下士大夫们敬佩的地方,也是满朝文武心服口服的地方。
可这样一个人,此时被宋藜抓着手腕,难得地心虚起来。
他不动声色端详宋藜,而这会宋藜脸上除了慌张和担忧再无其他表情。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以往他跟这位胆小怯懦的皇后少有交集,也就皇上驾崩后,因有许多朝事相商,见面次数便多了起来。
此前倒还好,但最近这几天她态度变化着实奇怪。
他曾想过或许是因为她孤立无援而对他心生依赖,可今日这般在祭台上熟稔地喊他的名字,又紧紧抓着他的手,实在是.......
须臾,顾玧闭了闭眼,将心底乱七八糟的猜测压下。
当前要紧的是立新皇,董贵妃当着满朝文武以及命妇面前祭祀,无疑给自己抬了身份,也在宣告她势在必得的野心。
如此一来,皇后与二殿下越加势弱。那些摇摆不定的人,过了今日恐怕就要下定决心了。
他这边思索着,并未留意旁边的宋藜。
转过回廊时,面前突然高了一阶,宋藜不妨,猛地朝前头扑去。
如此情况,还未等顾玧脑子反应,他手脚已经先一步把人捞了回来。
“娘娘......”待宋藜站稳,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揽在她腰上的手,喉咙动了动:“当心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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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禁欲权臣VS守寡小太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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