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静寂。

十块镜面围作两四棱台相扣，仿佛封闭，却于镜像中延展出无限重复的空间。

每一面都是通路。

——只是无法分辨，通向镜外，还是镜内。

撕裂声。

孩童自镜内跃出，浅金长发飞扬，水晶心脏紫光流涌。

他拖着及地的袖，蹦蹦跳跳穿梭镜间。

“藏好了？

“躲猫猫开始！”

——镜外是他的领地。

“迷失于此的双子，遇见了一位好心人。”

谁？

孩童顿住。

女声温和，故事于镜间回荡，不知其源。

“好心人说，她要带走一个孩子。”

紫眸一斜，锚定某个方向。

“哼，找到你了！”

他露出张扬的笑。

“哥哥迫切：‘带妹妹走！我可以留下！’”

孩童直面镜子，不见自己的倒影，却对上一双笑眯眯的眼。

女生白裙黑外套，桃花眼清明不见底。

镜内物，映三影，两虚，一实。

他转圈环视三面镜子里一模一样的人影。

她的本体，躲在哪里？

‘这面肯定是假的！’

上回这家伙就敢把真身藏他第一眼看见的镜子里，这回肯定得换地方！

孩童前蹬后翻，落入后上方的镜中。

“妹妹坚定：‘带哥哥走，我愿意留下。”

镜内空无一物。

他气鼓鼓跳出去，长袖一甩。

侧方，镜中女生笑容依然。

“好心人却说：‘你们都能离开。’”

“我抓到你了！”

衣袖扫过空地，孩童不可置信望向第一面镜影。

女生仍立于原地，眉眼弯弯，嘴角上扬。

“左脑与右脑，构成大脑。”

“啊啊啊——你居然用同一个把戏骗了我两次！”

长发无风而起，凝作巨大的水晶利爪。

“心室与心房，组成心脏。”

女生气定神闲。

“我真的生气了！”

他一蹦入镜，身后利爪直冲人影，骤然收拢。

她却岿然不动。

“两个灵魂注入同一具水晶躯壳。”

孩童猛地收力，生怕真伤到女生。

可惜，尖锐已穿透胸腔。

“你怎么……”不躲开！？

他慌忙对上那双含笑的眼。

女生泰然抬手，比出数字。

“3。”

孩童瞪大眼睛，利爪松开又收拢，毫无阻滞。

“2。”

这是个……投影？

“你又耍我！”

“1。”

投影消失。

“嗒”，响指声。

“砰。”话语声。

“轰”——！爆破声。

孩童尚没能区分，便只剩一声悲鸣。

利爪崩解，碎片坠地。

心脏流光暗淡、内缩，聚作光点。

——随即扩张。

短发与心脏换色，她睁开一双金色的眼。

“……真狡诈呢，小辞姐姐。”

——

迷宫角落。

女生刚关掉投影，目睹监控中烟花般的爆破。

“哼哼，刚刚好！BOSS贴上爆破中心倒计时结束吃到最大伤害，两次小爆破不溢出一点伤害干掉一阶段！我就说我的计算是无敌的！”

颜辞切屏，往档案一阶段框下“防御”“血量”栏填入数值。

“娜娜，我没说就一直往前。”

耳机另一头传来回应：“……晕镜子了。”

颜辞：“啊？”

她的好搭档，一如既往地路痴呢。

“把镜子当传送门理解就好咯，安心，我早就把所有位点弄清楚了～”

明悠之：“也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被BOSS狙得窜遍整个迷宫的机会。”

颜辞：“……你不要再用该死的记忆攻击我了！”

是谁倒霉到开局被传送到BOSS面前？

是她啊，那没事了。

“要是晕的话……闭眼，听我指令就好。”

颜辞切回监控，光屏分作两块，一边画面静止，另一边高速移动。

“跳。”

移动的这边穿入上方镜面。

只要指挥明悠之抵达BOSS位置完成BOSS战，这个副本就可以结束了。

“总感觉好像忘了什么事儿诶。”颜辞开始掰手指，“迷宫地图整出来了，副本剧情推完了，BOSS战在打了……”

明悠之：“这个S评分你就非追不可吗。”

逃杀副本评分机制，更高级评分必须包括前置低级条件——

D：存活通关

C：直面BOSS

B：找到BOSS本体位置

A：击败BOSS

S：推理副本剧情

颜辞咂嘴：“瞧瞧，这就是凭什么你主C只有榜二，我这个拐反而榜一。连S评分都不追，难怪积分比我少一位数——左拐。”

一滞，一甩，黑发扫过镜头，画面穿过镜子。

明悠之语塞：“……你真只把自己当拐？”

“当然！负责除输出外所有事的人，就叫拐！”颜辞理直气壮，“输出是你们主C的活，我们拐只要想方设法让主C输出最大化就OK啦。”

“……嗯，对，不能输出，但是两下炸掉BOSS一阶段。”耳机对面的声音里似乎闷了些许笑。

“第一，那是战术道具！我整那玩意多费劲你是一个字都不提啊！第二，拐只是不‘负责’输出，又不是不能输出！拐学第一讲拐的定义，罚你回去重背——右拐。”

画面再次转向。

“……那个教案不你编的吗？”

“那你还问？”

遗忘感仍然盘桓心头，令人不宁。

‘拦截装置设了，应该进不来人的……难道我档案没整全？那不能吧？’

颜辞切出第三块屏，本要打开BOSS档案，却瞥见下方未打勾的备忘录。

——《财务部第一季度总结报告》

截止日期就在今天。

“完了。”

“嗯？”

“我报告没写。”

“哦。”

“果然，爱是会消失的，对么？”

“啊？”

“娜娜酱，你变了，你甚至不愿安慰我了，你果然已经厌弃我了么，呜呜，我要大哭一场明天吊死在你家门口。”

“……我求你别演了。”

颜辞见好就收。

不再骚扰搭档，她掀开外套内侧口袋，取出纸笔。

——副本内禁用管理员面板。

要不是她多次在副本内处理公务让副本NPC以为上头来查，这条规则压根不会出现。

既不能直接输入系统，又不能拿玩家面板处理公务，那也只能手写咯。

抬笔间隙，颜辞没注意。

光屏外框的系统纹路一瞬闪动，仿佛种子被埋入土壤。

一片平静。

女生执笔行云流水，无数镜影复制她的行举——镜外物才能在迷宫每一面镜中映射身影。

抽空瞥过光屏，爆炸没影响监控画面的清晰程度，她引以为傲的小玩意兼具传声、投影、监控功能，才能两次把BOSS引至爆破装置处，干掉一阶段。

纸笔摩擦声于镜间折返，耳机另一头传来搭档的呼吸与脚步。

她下意识摸向腕上蝴蝶手链，不自觉数起自己的心跳……有点快了，不安？

潜意识在警告什么？她明明发现自己忘掉什么了。

始料未及。

人影自镜面跳出，探路般寻找什么，径直闯入针对BOSS的监控，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到底忘了什么——拦截装置！

‘见鬼的报告，要不是那玩意我绝对不会忘查装置状态！’

‘……不是，没警报？那他怎么进来的？’

伸往光屏的手顿住，装置早已离线，她却根本没注意到，甚至连补救措施都没准备。

太不真实了，她怎么能犯出这么低级的错误？

‘……荒谬。’

“娜娜，行动中止。”

没给出任何理由，颜辞掐断联络，分神观察光屏，同时奔向通往那块空间的镜子。

‘他们怎么不触发警报拆掉装置的？现在进来有什么用啊？……同志桑，你别作死啊喂！’

她开始祈祷这位脸顶刀疤的男性别做任何事。

然事与愿违。

刀疤男盯着一动不动的BOSS，似乎在与什么念头作斗争。

下定决心般，他盯上某个位置。

颜辞放大光屏中玩家的目光落点。

——那颗水晶心脏。

刀疤男上前，掌心燃出火焰。

‘早知道我绝不告诉你们BOSS弱点是心脏啊！’

“别——！”颜辞打开传声，试图制止。

刀疤男一愣，却更加决然，控制烈火烧向那颗心脏。

金芒于火光中流淌，火焰渐熄，光芒愈耀。

“跑！”颜辞压下骂人的冲动。

金色流光正逐渐吸收火焰。

意识到不对，刀疤男转身而逃。

“往左！”

二阶段，BOSS只能待在镜内。

只要到了镜外，他就安全了。

可比起颜辞的声音，刀疤男更相信自己，他向上一跃，原路返回。

‘好言难劝该死鬼！’

颜辞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瞬息之间发生。

“这里，是我的领地。”

光芒散尽，孩童闪现至刀疤男身后。

长袖轻扬，卷住他的躯壳回收，距离拉近，空闲的手触上后者脖颈。

空洞的金眸，僵硬的动作，那只手颤抖了一瞬，仿佛挣扎。

提线木偶般，她缓缓旋指，折断手中脖颈。

心脏的金光倏然爆发。

光芒缩聚化作飘扬的浅金长发。

孩童笑容张狂，拖着长袖轻盈落地。

紫眸一斜，他透过镜子，对上颜辞的桃花眼。

“终于抓到你了，小辞姐姐！”

一如那个故事的兄妹。

双生BOSS，一体双魂。

哥哥“镜中人”，一阶段，自由穿梭镜子内外，弱点心脏。

妹妹“镜中影”，二阶段，任意传送于镜内空间，心脏受击后标记攻击者，将其斩杀则哥哥复活，回到一阶段。

BOSS重生机制由颜辞亲自试探总结，她当然清楚。

——这场BOSS战，得重来了。

‘真见鬼啊。’

孩童蹦出镜面，近在咫尺，强烈的荒谬感让她下意识笑出声。

“你笑什么？”他不解般歪歪头，一时没想起来抓人。

“我在思考你为什么不拿袖子扇人。”颜辞张嘴就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你想啊，爪子只能打近战，要是离得远了就只能追啊追的，那多累啊。拿袖子就不一样了，你瞧瞧，它这——么长，多适合打远程啊。就像小君知刚刚那样，咻一下出去就给人卷回来了，你怎么不学学？”

孩童听得一愣一愣，顺着她的说法摆弄自己的长袖，若有所思。

“但是吧——你想用袖子打远程，有个很大的问题。”颜辞话锋一转，故作高深。

“什么问题？”他瞪着眼睛追问。

颜辞退后一步，审视的目光将少年上下打量一番，装模作样边摇头边唉声叹气：“你这身高，不合适。”

孩童：？？？

她继续补刀：“感觉你跳起来都扇不到我脸。”

小孩恼羞成怒。

他一蹦穿过上方镜面，进入另一空间。

“我跳起来不可能……”扇不到你！

正欲回头跳下去，目光落上刚刚穿入的镜面。

他只看见自己孤零零的影。

刚刚出言嘲讽的女生，早不知道钻哪面镜子里去了。

‘……’

“你！又！耍！我！”

至于逃之夭夭的当事人？

颜辞：嘿嘿，你就说他打不打得着我吧。

她就一拐，打不过还跑不了么？

“拐，一般指强力辅助。但在无限游戏，由于环境因素对作战影响极大，拐还须承担指挥、后勤等除输出以外的工作。

当然，拐只是不负责输出，并非不能输出。”

——节选自《拐学：拐的定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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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节：拐的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