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突然被个陌生人这样骂，早动手了，不动手的也得跟对方舌战八百回合。

但陆归云并不。

他只是扬扬眉毛，直击重点：“你认识我？”

少年没说话。

“你认识我。”疑问句变成了肯定句。

“不认识。”少年欲盖弥彰地找补，想要将手挣脱出去。

陆归云松开他。

大概是没想到陆归云放手这么干脆，他反而愣住了。

“不走？”陆归云倚在墙上，环胸看他。

少年张了张口，脚尖微动，人却还立在原地。

那双带着琥珀般的眸紧盯着陆归云，片刻后竟然微微泛起红意。

陆归云一愣，这是要哭？

察觉到失态，对方猛地撇开脑袋，咬了咬牙拔腿要走。

然而刚走两步就被一股力量强硬地牵制住。

少年回头，陆归云手掌张开往上翻着，然后轻轻一拢。

像是无数道看不见的绳索将对方束缚起来，转眼间将人拽回面前。

“你——”

“我看你也挺不想走的，”陆归云冲他一笑，凉凉地说，“那就别走了吧。”

“陆归云你……”

他只来得及叫出名字，下一秒陆归云就端着他传到了另一个地方。

顺便给他施了道禁言术。

无视少年恼怒的神情，陆归云被扑面而来的酸臭味呛得差点吐出来。皱眉封掉嗅觉，才发现他追着那道分出去的灵识传到了一个垃圾站旁边。

扭头就看见包融正被两个穿着环卫服的人围着。他身上脏兮兮的，神色恹恹，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陆归云走近，听见其中一人对包融说：“没事啊，小伙子，赶紧回去洗洗吧。”

另一人也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摔进垃圾堆里呢，太不小心了……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陆归云：“……”

看来自己还是幸运的。

“师叔！”包融一抬眼看见他，忙起身跑来，想到自己身上一股子臭味，快到跟前的时候步子又迟疑地停住了。

陆归云不动声色地动动手指，将他身上的脏污和异味都祛除，然后带着他离开这个臭气熏天的地方。

“谢谢师叔，”包融面露愧疚，“都怪我，这个传送阵多人传送的话必须要拉着手才能传到一起，我经常一个人下山，一下子没想起来……”

“你传进垃圾堆里也是因为这个？”

“这个是若虚宗师兄师姐们的，恶趣味……他们当初布阵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设计的，大的落脚点固定，但是具体落在城市里的哪个地方，全凭运气。”

包融说完，实在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刚刚就一直跟在师叔后面一言不发的少年，这人看上去跟自己一般大，别人可能看不出，但他在不知山待了十年，一看就知道这是被术法控制了。

那少年肤色冷白，睫毛很长，偏棕的眸色像嵌着块琥珀玉，一个劲儿盯着他师叔的后脑勺瞧。见他回头，冷冷地瞥来一眼，看得人遍体生寒。

包融赶忙转回脑袋。

“师叔，这是谁啊？”他凑近小声询问，顿时感觉身后寒芒更甚。

“拔刀相助的热心路人。”陆归云说。

“？”那为什么还要用法术控制起来？

包融：“那我们现在要把他送回家吗？”

“不，”陆归云神色淡淡，“带他回不知山。”

包融：“？？？”

“骨骼清奇，是块修仙的料。”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包融不太懂，但师叔是仙人，仙人自有仙人的打算，他一个灵气都还用不好的小小弟子，堪不破天机也正常吧。

-

陆归云这趟下山，除了感受时代变迁，最主要的还是购物。

虽然他习惯穿旧时代的长衫，但那衣服在山上穿穿还行，出门在外就是回头率百分之百二百的异类，备些这个时代的衣服还是有必要的。

二来，是为了买手机。

郎却山屈服得最快的现代科技就是手机，毕竟这玩意儿确实比法术好使多了。

包融领着陆归云一家家手机专卖店逛过去，陆归云理解得很快，从一开始的一窍不通到最后也大概懂得什么样的机子比较好。

他看中一款机型后，导购拿来几种不同的颜色供他挑选。

陆归云拿起白色那款看了看，短暂地解开身后少年的禁言术，问他：“有手机么？”

那少年倔强地沉默片刻，吐出一个字：“有。”

陆归云点点头，抬手把他嘴巴又封了。

拿到新手机，问题又来了，得办电话卡。办电话卡吧，得实名认证，实名认证就需要身份证。

这些东西卧床三千年的陆归云是没法自己办的，然而包融还真掏出张身份证来。

“师父早就给您办好了。”包融说。

陆归云看着身份证上睁着眼睛的自己：“怎么弄的？”

包融：“师父说您是植物人，然后民警就上门来拍照了，师父当时，呃，用了点小法术把您的眼皮撑开来着。”

当然，不知山情况特殊，在拿到身份证后郎却山下山找过当时的民警，把与不知山相关的记忆都清除了。

办好电话卡，包融拿着陆归云的手机一顿操作才还给他：“师叔，这个东西叫微信，是现在凡界常用的通讯方式之一，不过我们不经常用，只用来跟普通人聊天。”

他点开另一个叫“仙音”的APP：“微信上的聊天数据之类的有外泄风险，这个就不会，完完全全是我们的内部通讯器，外界查不到。”

这玩意儿新鲜，陆归云在包融的解释下很快上手。包融刚刚拿他的手机加了一拨人，都是门内的人，还把他拖进了一个群里。

他熟悉联系人的时候群消息一直在震。

我大若虚永不言败-李梨梨：[？蓉蓉拉了谁进来啊]

剑阁第一-怀钦：[是仙长吧！！！听说他们今天下山买手机去了！]

剑阁第一-怀钦：[@云，仙长！！！！！]

丹药便宜甩-墨兰：[归云上仙？]

篆就完了-颜晓尚：[恭迎上仙——]

剑阁第一-怀钦：[@云，仙长！！！！！]

丝竹宗主-楚绣：[携门内弟子恭迎上仙。]

剑阁第一-怀钦：[@云，仙长！！！！！]

【剑阁第一-怀钦被丹药便宜甩-墨兰禁言三分钟。】

丹药便宜甩-墨兰：[吵死了。]

我大若虚永不言败-李梨梨：[好快的禁，我刚要动手/赞]

包融：[李宗主，怀宗主，墨宗主，颜宗主，楚宗主，晚上好。]

我大若虚永不言败-李梨梨：[乖蓉蓉！]

篆就完了-颜晓尚：[上仙怎么不说话？]

包融：[噢，师叔还在熟悉软件。]

陆归云切进群里看见的就是这句话，他点了点下方的输入框，看着弹出来的一个方形九宫格，动作顿住了。

这屏幕上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他看不懂。

包融赶紧告诉他：“师叔，你点这个，然后对着这里说话，可以直接发语音。”

十秒后，群里跳出一条新的语音消息：

“这样？”

“对对对，师叔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说什么？”

“啊？呃，打个招呼？”

“哦，各位好。”

群内各位：“……”

消息发出，陆归云点开自己的语音条，听见播放出来的声音，饶有兴趣地抬了抬眉，评价道：“有意思。”

包融拉他进的是门内的管理小群，包括五位宗主、一位长老、掌门郎却山和包融自己，现在再加上陆归云。

除了这个管理小群，不知仙门有含纳所有弟子的大群，不过这个大群人多消息也多，动辄99 ，太闹腾，包融没敢把陆归云直接拉进去。

“管理小群，你也能进？”陆归云问他。

“有时候师父闭关，需要我替他看看群里的消息。”

该买的东西买得差不多，他们打道回府。

来的时候是两个人，回去变成了三个人。

郎却山在闭关，陆归云只能绑着被他禁言一路的少年先回到凌云阁。

他随手一挥解除掉少年身上的禁制，径自坐下给自己斟了杯凉白开，准备等那暴脾气的少年发作，然而等了数秒对方始终很安静。

陆归云放下杯子看过去，却见少年立在那儿，望着他发怔。

“傻了？”陆归云敲敲桌子，“坐。”

少年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沉默片刻，在对面坐下。

陆归云掀开倒扣的茶杯又倒了杯水推过去：“既然不闹，那就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

陆归云“嗯”了声：“名字。”

“……”

“名字。”

少年喉结滚了滚，撇开视线，半晌低低吐出两个字：“封临。”

封临……

陆归云倒水的动作顿了顿，水柱微晃，溅了两点在外面。

他放下茶壶。

短暂的沉默中，封临的视线又紧盯在他脸上，试图从他蹙起的眉头里找出什么。

但对方的眉头很快舒展开，并没有对他的名字作出别的反应，而是问：“那么，回到最初的问题，你认识我？”

不知道为什么，陆归云好像能想到封临接下来会说什么，下意识地补了一句略强硬的命令：“回答我。”

果然，封临原本微张的唇抿了回去，好一会儿才开口：“认识。”

陆归云手肘懒散地抵在桌上，食指又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子，看着他没说话，等他继续往下说明。

但封临却反过来问他：“你呢。”

“什么？”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是么？”

这句话问得很缓慢。

封临嗓音低下去，不知是不是错觉，陆归云依稀听到尾音里迅速压下去的哽咽。转瞬即逝。

轻点桌子的动作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

“……抱歉，”半晌，他道，“我确实，不记得你。”

入夜后，屋内亮起了灯。

灯光投射下来，微颤的长睫在少年眼底投下一片阴影。他坐在那儿，像一座静默千年的石塑像。

陆归云的胸腔没来由地抽了一下，他微微坐正，问他：“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封临没有说话。

他安静地看过来，琥珀色的眸子里像是装满了情绪，又像是空茫一片。

就在陆归云在这样的缄默中逐渐感到一丝压迫感时，对面的人终于说话了。

“我曾经是你的徒弟。”

“但是，陆归云，你把我抛下了。”

让我看看是谁在养肥我！

求求你们了，别养肥我好不好（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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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