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知言确实很开心。
他自幼早熟，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各种荣誉和奖杯多到数不清，但是从来没有收到过这种类型的果蔬捧花。
有点幼稚，还有点可爱。
“谢谢，我很喜欢。”郁知言接过这束花，感觉沉甸甸的，好奇道，“里面装了什么？”
花殊：“冬瓜，我切了一块当底座，大小正合适。”
说话间，餐桌上的养生汤锅咕噜噜滚开了，几粒枸杞和干枣片上下浮沉，像雪地中散落的红梅。
锅柄悬挂的卡片被热气浮动，露出背面漂亮的花体字，“来自安东尼的爱，祝福年轻人的感情如同塞纳河水，日夜奔流不休”。
郁知言：“……”
法国主厨那不合时宜的浪漫瘾又发作了，真叫人头大。
郁知言暗自尴尬，好在花殊不认识法文，随便瞄了一眼就移开视线，夹起几根宽粉放进自己锅里，然后从盘子底部抽出两只一次性手套，兴致勃勃地戴上。
郁知言看了看自己这边没有，正要询问，就见花殊拿起那束水果捧花，扯掉最外面的绿色绑绳，三下五除二将其拆成了原材料。
“左边这些适合生吃，右边的适合涮火锅，”她明显对自己的设计相当得意，逐个介绍完之后，掏出一把小巧的不锈钢挖球器，从底座中间挖了几颗冬瓜球，“怎么样，好看吧？”
郁知言：“……”
说好给他颁发的独家奖励，时效竟然这么短，噫。
“很好，圆润饱满，像水晶球一样。”迎着花殊亮晶晶的求夸目光，郁知言诚恳做出评价，并往自己锅里放了两颗，“我很少吃火锅，还是第一次尝试这样的方式。”
花殊完全没发现郁知言那点隐藏的小失落，谦虚两句就开始涮牛肉卷，搭配不同蘸料吃得津津有味。
今天这顿饭看似普通，但所有食材都避开了霸总Eric那份长长的不爱吃清单，真心很不容易！
氤氲的热气中，两个人愉快吃完晚饭，又到客厅过了一遍明天的通告，然后才各自回房间。
此时夜已深了，整个塔维斯酒店灯火通明，郁知言抓紧时间处理ME的工作，花殊则拿出新买的千元机，先给自己转评赞、签到、投票，顺手举报了几个黑粉。
清完日常任务，她立刻切换小号，巡逻似的在各大社交平台游走，碰见夸郁知言的就点个赞，骂的就点个踩，十分有原则。
久病成良医，在娱乐圈待久了或者说被黑久了，她早已炼出一双火眼金睛，热搜是自然流量还是人工加持、新闻背后有没有推手、工作室放出的真消息还是假试探……基本上能看个大差不差，很少判断失误。
像郁知言这样的圈外人，仅仅被狗仔牵连在直播画面中出现了那么几分钟，竟然能在热搜上连挂三天，不用点进去都知道有水军，十之九成还是郁家人搞的鬼。
不过没关系，暗夜骑士出征，霸总の名誉之战从今夜打响！乌拉！
花殊四处溜达一圈，很快看明白了水军的套路开始反击，对方指责郁知言和家人关系冷漠，她就夸郁俊宏命好，亲爸亲妈都在身边亲亲热热；对方骂郁知言在医院恶搞博眼球，她就夸郁俊宏有手段，提前安排狗仔埋伏在树上。
最重要的是，无论回复什么都带一张拼图，左边是西装革履的郁知言，右边是满身潮牌的郁俊宏，还心机地p上了“颜系霸总”和“出手哥”的绰号，主打一个互相捆绑、极致拉踩，谁也别想好过。
这是她当年和纪念念打擂台时的策略，现在效果也不差，加上大手笔氪金抽奖的威力，两小时后“霸总酷炫拽”这个账号已经升级为超话管理员了，并喜提三百多粉丝，还有陌生号不停地发私信。
不错，明天再接再厉……花殊退出登录，心满意足地睡下，第二天早早起床，洗漱护肤吹发型，赶在出门前换上精心挑选的西装马甲三件套，搭配嵌彩宝的胸针、袖扣和驳头链，整个人容光焕发，精致得仿佛要去走红毯。
郁知言直面自己的新形象，内心颇有些不适应：“这么郑重？”
“那当然啦，”花殊对着电梯里的镜子小心整理，试图让每根头发丝都处在完美状态，“人靠衣装马靠鞍，今天是我第一次去ME打卡，需要一点点高冷气场的加持。”
郁知言：“……辛苦了。”
ME办公楼位于影视城的东南方向，花殊从片场过去差不多开了一个小时，下车后才发现这是一座独立建筑，整栋楼全属于ME。外侧高大的玻璃幕墙上，金银渐变色标语“moment eternal”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优雅中透出几分张扬。
旁边是一个规整的正方形logo，线条长短交错，墨色浓淡不一，组合起来有种流动的美感。
“瞬间与永恒？”花殊一眼认出这是郁知言画在便签本上面的图，原地欣赏了一会儿，又查了下标语的意思将这俩单词记住，然后才下车，从容走进ME的大门。
她没有和ME打过交道，自然一个人也不认识，中途甚至走错了地方，但胜在气场十足，表情淡定，里面的员工还以为老板突击视察，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都加快了些。
“没事，我过来看看。”花殊模仿郁知言的语气，对众人微笑颔首，顺便进去转悠了一圈，做足检查的姿态，然后才慢悠悠找到郁知言的办公室，将左手平放到迎宾机器人端着的金属托盘上，微微用力按压。
“滴！”
指纹扫描成功，机器人顿时灵活起来，将托盘从胸口收到腰侧，一道雌雄莫辨的机械音随之响起，“尊敬的主人，Lux战舰随时待命，祝您早日征服星辰与大海。”
花殊：“……”
好家伙，不愧是霸道总裁，风格这么与众不同。
她对这个机器人很好奇，但毕竟是郁知言的办公室，不好大摇大摆参观，稍坐两分钟完成任务，就急匆匆关门离开。
结果刚走没几步，迎面突然跑来一个瘦高的年轻人，身穿格子衬衫休闲裤，头发却像鬼火黄毛似的飘摇，看见她了猛地一个脚刹，保持着双手摆臂的夸张姿势停住，迟疑道：“Eric？”
他语气熟稔，而且没有普通员工撞见**oss的局促，一看就是郁知言的朋友。花殊心念电转，主动上前两步打招呼，嗓音低沉：“hey，brother。”
说完抬手和对方击了个掌，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进电梯。
马丁：“？？？”
Eric不是说他最近心情忧郁不爱说话吗？为什么刚刚看起来像一只飞扬的花孔雀？难道项目有新进展了？
思考两秒没弄明白，马丁撩起头发，加速朝阿尔法测试厅跑去。有Lux芯片加持，他们这款游戏比同行遥遥领先，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他已经迫不及待搞内测了。
对了，还要多加几道防火墙，不能让那群black hats占便宜，哼！
……
另一边，花殊看似潇洒，实际走得飞快，直到坐进自己车里，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英语并不差，咖位上来后被高青云带着专门培训了四年，虽然未达到专业水平，但日常交际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能应付国外的采访和交流。
奈何她对郁知言的工作领域半点不了解，万一黄毛提什么专业问题，分分钟就能看出她是冒牌货，简直不敢想怎么收场。
以后还是错峰打卡吧，太吓人了……花殊系上安全带，慢吞吞地驾车驶离ME，忽然瞥到车窗外的灯光一闪而逝，仔细看去却没有人影，只有一个硕大的反光镜立在辅路口。
咦，难道刚才眼花了？
花殊暗自疑惑，想了想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绕到附近的商场买了零食和鲜切花，然后绕路从另个方向赶回塔维斯酒店。
小心驶得万年船，她曾经在私生手上吃过亏，多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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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城，《夺天工》片场
“A组从左向右出画，B组准备上场！全体注意表情！”
“化妆师上哪儿了？快快快，这个泪沟拍出来太扎眼了。”
“从刚才打点的位置走，灯光跟上！”
于文华一只眼睛盯人，一只眼睛看监视器，举着喇叭不停发号施令，时不时给自己灌两口浓咖啡，苦得眉毛都皱成了一团。
没办法，开机后每分每秒都是钱，可惜经费就那么多，饶是他省吃俭用细盘算，拍到现在也有点儿捉襟见肘了，偶尔闲下来抽支烟，满脑子全是计算器的滴滴声。
万幸主演们表现不错，尤其是花殊，这姑娘虽然野路子出身，被黑粉诟病“六脉神剑式演技”，实际很有灵气，悟性高又舍得下功夫，成片拍出来质量很好。
这次晕倒请假，她应该偷偷找表演老师开小灶了，重回剧组后扮上男装，整个人的气质变化非常大，那眼神、走姿和说话方式，活脱脱一个古代贵公子，没有半点女气。
他敢说，宣发的时候抓住这个点，至少能运作一两个热搜。将来短视频平台盘点“史上最经典女扮男装”，林玉衡这个角色必有一席之地。
唔，要不将花殊的镜头先出一版粗剪吧，多少招几个商务续命……
于文华正想着，就见张书成唰地收拢折扇，轻轻牵起了林玉衡的手，以做梦为由向佳人倾诉衷情。这场戏的台词和气氛都偏暧昧，可两人的眼神死活对不上，一个太过直愣，一个干脆没有，像断了电的机器一样毫无火花。
于文华：“……”
真是奇了怪了，《夺天工》连轴转地拍了好几个月，花殊一直超常发挥，最开始郑宇进不去角色，action之后全靠花殊带着入戏，那种暧昧拉扯的cp感张力十足，把他高兴得专门添了一个机位拍两人花絮。
现在这算怎么回事？没听说俩主演私底下闹矛盾啊？
“今夕何夕，明月佳期，不知道二哥那边境况如何……”眼看花殊按部就班地往下演，大段台词没有任何磕巴的地方，于文华嘬了嘬牙花子，到底没有喊停，只默默将镜头拉远了一些。
拍剧是个辛苦活儿，也是个艺术活儿，演员无论水平高低，都不可能像机器那样稳定。何况拍摄进度已过八成，后面两成哪怕勉强及格，也足够用了。
一个优秀的导演，就好比一个顶尖的厨子，能在有限的空间里搞无限的排列组合，用有限的材料做出最好的菜！
I can I up！
于文华喝着苦咖啡狂打鸡血，等这幕戏演完立刻喊咔，让所有人原地休息别走远，然后给花殊和郑宇发了张新通告：“这是橘子TV约的双人采访，你们俩提前看一下，整默契点儿。”
“没问题！”
“好的。”
郁知言压根没意识到导演的心理阴影，休息片刻就和郑宇一起看通告单，上面列了采访时间、地点、设备和详细的后期播出安排，采访问题则相对简单，除了自己的喜好就是合作演员的喜好，主打一个炒cp预热，目的十分明确。
好在采访时长只有三十分钟，郁知言提前看过剧组主要人员的百度百科资料，加上这两天的了解，回答起来毫不费力。反倒是郑宇扭扭捏捏地提出了要求：“殊姐，‘对方最喜欢做的动作’，可以换个答案吗？我最近找武指老师学了两招，感觉挺酷的。”
说着拿起旁边的道具剑，刷刷刷地挽了几朵剑花，最后左手并指如刀，右手横剑收势，目光热切地望过来，“酷吧？大侠今天就要行走江湖，替天行道！”
郁知言：“好，采访的时候我就选这个动作。”
“谢谢小殊姐~”郑宇故意造作地歪头wink，然后一溜烟跑回自己的房车，很快又拿了两瓶饮料跑回来，“这是我经纪人专门买的，零糖零卡还能补充电解质，可健康了。”
郁知言：“……谢谢。”
该说不说，郑宇不愧是当红男艺人，形象管理太严格了。就这么一来一回的时间，也看不出他具体动了哪里，整张脸愣是瞧着鲜亮了两分。如果不是在拍戏，恐怕衣服和发型都会一起换。
花殊同样重视形象，但细节处的要求没有郑宇高，可能这就是龙套出身和偶像出身的演员的区别？
郁知言边想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立刻僵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郑宇下毒了，不然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难喝的东西？
明明不甜不苦，不酸不涩，也没什么气味，入口后却像试管里倒出来的变质废水，充斥着难以形容的诡异感。
郁知言大为震惊，然而郑宇就在他面前，咕噜咕噜地喝了小半瓶，表情非但没有丝毫异样，甚至还有点藏不住的笑意。
隔行如隔山，艺人生活真心不容易啊……郁知言暗自感慨，借口补妆匆匆离开，想找个角落将这瓶饮料偷偷倒掉。
结果刚走没多远，恰赶上两个年轻姑娘躲在道具车的阴影里聊八卦，叽叽喳喳地笑个不停。
郁知言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想从车子另一侧悄悄绕过去，就听见她们提到了花殊，声音颇为兴奋：“殊宝宝肯定谈恋爱了，她今天和郑宇相处时那个感觉，真的好甜好甜呀。”
“百分百谈了，假情侣哪有这种氛围感？你看这些抓拍的照片，没有技巧全是感情，磕死我了。”
“艾玛，郑宇眼神好有爱啊，随便p一下都能当官宣图了。”
“他早几年就说过喜欢花殊，年下小狼狗痴情暗恋，简直不要太好磕啊，嘻嘻嘻嘻！”
郁知言：“……？”
什么鬼？这就是传说中的嗑学家吗？精神状态未免太癫了吧！
郁知言越听越觉离谱，脑瓜子嗡嗡作响，和郑宇有关的画面在脑子里三百六十度全景式翻滚，转眼汇聚成了大片大片的五彩斑斓马赛克。
咔嚓。
竟是手里的饮料瓶不小心被捏爆了，汁水溅得满手都是。
郁知言呼吸一滞，赶在被人发现之前，攥紧瓶子逃也似的飞奔而去。
*
Black Hats，黑帽子，代指黑客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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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嗑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