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不早了，顾泽揉了揉干涩的双眼，吹了书房的蜡烛。

哪怕明天简霜疯了，她也得休息了。

轻手轻脚推开房门，颜书玉已经睡了，但睡得不是很安稳，借着透进屋内的月光，能看见他眉头轻轻蹙着。

顾泽小心翼翼掀开床被，生怕惊扰了他。好不容易躺好了，侧着身子看着夫郎，忍不住伸出手指，抚平他眉间的郁气。

可能是察觉到身边熟悉的气息，颜书玉往她这边贴了贴，几乎等于钻进了她怀里。

顾泽低声笑了，又怕吵醒他，忍住了没笑出声。她环住怀里的人，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睡吧。”

一枚轻吻落在熟睡的夫郎发间，什么事情都不能此时再烦她，拥着最心爱的人，顾泽阖上双眼。

她这一抹幽魂，是因为牵挂着一个人，才从地狱溯回至人间。可如今呢？

不仅没让颜书玉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甚至有时还令他更添了几份忧虑。

待此间事了，她就什么也不管了，和颜书玉每日在一起吃吃喝喝，驾着她们的马车，到处游玩。

待此间事了……

此间事了又是什么时候呢？关中鸠的时间点若是出了纰漏，这一块世界也会跟着崩塌溃散……

抱着怀里又清减了几分的人，顾泽心中忽然一痛，莫名的悲伤压在心间，一滴热泪划过眼角，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颜书玉半睡半醒地嘀咕了句：“回来啦？”伸手伸脚八爪鱼似的攀过来。

她应了声，低头一看，颜书玉又睡熟了。困意席卷上来，顾泽也终于入睡了。

天还未亮，又到了上朝的时候。

颜书玉打着哈欠，想跟着起身，被拦住了。顾泽替他压好被子缝隙，张了张嘴，“再睡会吧。”

她想说，我今日早些回来。但想到今日可能有许多事情要办，怕说了无法兑现，失信于小公子，只能吞回去。

又想说，我给你带香酥坊的点心，想吃什么？可自己明明之前想，等成亲了，就待小公子出去买点心，吃刚出炉的热乎点心，于是也咽了回去。

最后只有一句干巴巴的：你再睡会吧。

“再抱一下。”小公子大清早撒娇，顾泽完全抵不住，隔着被子抱了一下，又在小公子发丝间啾了一口。

茯苓已经在门口催促了，顾泽整理了下朝服，不舍地揉了揉夫郎的头顶，大步流星离开。

裹在被子里的颜书玉左右翻转了下，把自己卷成了毛毛虫。今日有些开心！

……

早朝散了后，顾泽求见了女帝，进了御书房才发现，不止她一人，左相也在。

今日早朝才议了匈奴使团之事，定于明日宣匈奴使团将入宫觐见，宫内设宴款待。

早朝的宣布的事宜，基本都是女帝和左相为首的内阁商议好的，眼下是在议明日之事？

顾泽神游了片刻，听姬钰问话，忙收敛神色，将奏折呈上。

左相微不可见地眯了眯眼，睨了顾泽一眼，顾泽权当没有发现。

呈给陛下的奏折一般是经过内阁，由内阁分拣后，再呈给陛下。顾泽此番等于当着内阁老大的面，直接上奏。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顾泽劳神在在地想，眼观鼻，鼻观心，等姬钰阅完奏折。

奏折是她昨夜写的。

将简霜偷盗钢块一事详细列举，有冶炼坊的详细铁矿入库数据，和顾泽计算过的出产率，壹号冶炼坊的损耗一看就太大了。

御书房一时寂静许久，氛围绷紧凝重。姬钰手里紧紧捏着奏折，起身走下御座，站在顾泽身前，“爱卿所言，句句属实？”

姬钰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才没有当场摔了奏折发脾气。

冶炼坊烧的是铁矿吗？烧的是国库！是把宣景几年的税收架在冶炼坊里烤！

“回陛下，臣句句属实。”

甚至运出去的钢块，现在有一部分藏在简府假山后的密室内。

本来她还不知道，全亏昨夜简霜见了喀颜空后，又去了趟密室。

难怪之前姜夜没跟出什么，这些都是简霜的手下在安排，等积累了一定数量钢块后，她才去查看一二。

姬钰在御书房来回踱步，似乎下不了决心。

顾泽也不再说什么，老老实实站着，虽然她想要借姬钰的手惩治简霜，但君心难测。

“她要那么多钢块做甚？”左相夏居清开口了，仿佛不解。

“冶炼坊也是她在主管着，若是有点小私心，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除非……”

“除非，她要做在冶炼坊不能做的事……”姬钰阴恻恻地接道：“比如把一批钢刀或者大炮卖给哪个蠢蠢欲动的有心人。”

姬钰气得不行，“朕哪里待她不好了？朕如此重用她，竟然敢生出二心？”

她大步走到御书房桌案前，伸手就想把所有奏折掀翻，但又忍住了。

掀了还要捡回来重新分拣才能批，只好一拳狠狠打在桌案上。

疼。

“真是岂有此理！”姬钰恨恨道。

她对简霜本就有几分忌惮，此人平民百姓出身，家中无牵无挂，又身负异能，很难说有几分忠心。

简霜科举的盘缠都是全村筹的，但考取功名后，别说衣锦还乡了，据探子的信，简霜连一封书信都没寄出去过。

如此性情凉薄之人，本就不堪大用！

姬钰看了眼顾泽，还是和她一条心的人好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大炮，你有几分把握能做出来？？”姬钰试探问道。

“回陛下，新式的贰号冶炼坊正在打造中，兴许得调试一段时间才能发挥作用。北疆已经用上的大炮，臣已经明白制作原理了，复制起来不难。”

姬钰点点头，又开始在御书房内不安地走来走去，半晌才问，“那简霜所谓的霹雳大炮，你可有法子制出来？”

顾泽垂低了脑袋，拱手行了大礼，“臣无能。”

姬钰的脚步更暴躁了。

“陛下，臣有一言。”

“左相请说。”姬钰深呼吸了口气，耐住心里的烦躁，看向自己颇为倚仗的左相。

“若不能为我所用，则需斩草除根。”夏居清徐徐道，“何况已经生了异心。”

点到为止，夏居清便闭嘴不言。

姬钰缓缓坐在御座上，手放在御座的龙首扶手上，缓缓握紧。

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

一开始用此人，她就已经知道简霜性情一般，在绮丽楼和顾泽斗诗时，已经敢盗用前人诗词。

行事也有几分张狂，戚时已经不知道给她发过多少次牢骚了，逼亲事逼到都她侄女头上了。

能重用此人，容忍她，无非是觉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用人不能太偏私心，只要对宣景有利即可。

“左相所言甚是。”姬钰闭了闭眼，那威力震天的霹雳天炮，就当是她没福气为宣景所用吧！

此等震天手段，既不能为她所用，就须一击毙命，毁得干干净净，不能落到其他人手里。

她的目光放在顾泽身上，至少，宣景有这个助力在，加上北疆有宁王镇守，能护宣景至少二十年边境安宁。

甚至再进一步也未尝不可。足够了。

顾泽闻言松了一口气。她就怕姬钰执迷不悟，被霹雳天炮鬼迷心窍了。幸好，幸好姬钰不曾见过此等武.器的威力。

“待匈奴使团离开，朕再收拾她！”姬钰冷冷道。

在姬钰心里，不能让匈奴人看笑话。甚至不能让她们有机会打探冶炼坊的消息。

顾泽欲言又止，还想说什么，被夏居清一个眼神制止了。

出了御书房后，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顾泽落在左相后头一两步。

“你想问，我方才为何阻止你？”夏居清好笑地回头瞅眼，只见顾泽神色里也没多少不甘心，反而一脸平静。她心里不由腹诽，这满腹深沉心思的，真一点也不像顔自在那个粗人教出来的！

“是晚辈莽撞了，还请左相指教。”顾泽拱手。

“你呀，步子一步不能迈多了，饭一口不能吃多了，这个道理你懂了么？”

夏居清背着手，慢慢往前走着，她年纪比顔自在大，已经有了华发，但背依旧挺得笔直。“宣景有你们这些年轻人是幸事，但凡事急不来。”

“晚辈是怕简霜本就有二心，此时匈奴使臣来京，担心她们联系上。”

不是担心，是已经勾结上了。

“那又如何？”夏居清笑得两眼眯眯，宛如一个老狐狸，“你又安知，不是陛下给她机会让她们去勾结的呢？”

“毕竟……做什么事啊，总得师出有名才行啊。”

顾泽惊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是晚辈唐突了。”

她回首看了眼紫禁城，忽然想到，自己没有见过的书册下半本里，没有完结的那部分，简霜真的能把姬钰如何吗？

一切都很难说。

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宁王不死，简霜很难得逞。

那上一世，宁王的死真的又是意外吗？

顾泽的脚步缓了下来，当时她在地府，为重生的名额争得头破血流，悲痛之余，宁王的死和宁王王夫逝世，她都没有深思过。

上一世，匈奴王子也是来宣景和亲。

但是和现在不同的是，当时议和，宣景是战败国，匈奴来宣景时，趾高气昂。

如果，上一世的简霜，不是在京城才和喀颜空有联系呢？

她借着顾泽这具躯壳的手，到底无声无息沾了多少人的血？

“怎么了？”夏居清回头等她，是关爱小辈的慈祥眼神，“别担心了，还有你娘亲和我这种老家伙在呢。”

顾泽艰难地扯出个笑，恭敬地跟在夏居清后头，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宫。

她记得在书中，夏居清的幺女之子，让左相一夜之间佝偻了腰背。

顾泽眨了眨眼睛，把眼眶的酸胀压下去。

得拿到更多简霜的罪证，这人放着始终是个大患。

此人不除，难解她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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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能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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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