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棠的直播间在这一刻黑屏。

【天黑请闭眼~】

【棠姐：动了，杀心动了】

【啊啊啊谁懂！我棠最后一幕那个眼神！！帅死谁了啊帅死我了！】

【所以死者是皇后？】

【估计就是了，四个直播间一起看的，所有人都和皇后有矛盾】

【又是熟悉的小黑屋，有什么是我尊贵的星钻VIP不能看的吗？让我看看行凶过程啊！】

【等剪辑版呗，直接被剧透凶手还有什么意思啊】

黑屏的时间不长，中间插播了一段广告，播了一段早就录好的前采，然后又插播了一段广告……

在弹幕纷纷开始吐槽广告商见缝插针的时候，屏幕再度亮了起来。

【终于！！！】

【皇后死了吗？】

【这是哪？好像是水边？】

【！！棠棠怎么哭了】

【没事，标准棠式假哭】

【是不是化妆啦~棠棠这个嘴巴红红的一看就很好亲】

【打扮确实精心，根据过往观剧经验，棠姐要找皇帝上分了吧】

【可这不是宫斗剧啊】

【是悬疑剧233】

【所以棠棠应该不是凶手？毕竟还有心思勾搭皇帝】

【不好说，搞事业顺便给朋友报个仇对棠姐来说不是基本操作么，黑屏时间内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等等，这水有点奇怪】

荆棠确实准备去“偶遇”皇帝。

她对芙蓉没有多深的感情。对方这么轻飘飘地死了，比起伤心，更多的是不寒而栗。

高位者执掌生杀大权，而她这样的宫女命如飘絮。昨天死的是芙蓉，谁知道哪天会是她？

荆棠不能接受。

皇后那边已经得罪了，宁贵妃则态度不明。作为宫女，她的职业生涯可谓前途无亮……何况宫女始终是下人，既然要往上爬，为什么不把目标放在最高的地方？前朝垂帘听政的皇太后就是她的榜样。

好在她长得还算不错。

荆棠在这天晚上找到了机会。

今夜十五，月盈如盘，皇后在御花园的浮香榭摆了小宴，请皇帝赏月，共度良辰。荆棠想办法顶替某个宫女，混进了送膳的队伍里。

她没见到皇后，膳盒在浮香榭外就被坤宁宫的宫人接手。没过多久，那些人也被打发得远远的，只留皇后独自在水榭中等待。

然而今夜注定是个多事之秋，皇帝到来之前，先有位华服女子面色焦急地挥开阻拦的宫人，闯进浮香榭。

“大公主！”

“公主殿下，您不能进去！”

荆棠当然没走远，她是准备在皇帝的必经之路上堵人的。此时在不远处看到这幕，心想不妙。

被皇后邀请小聚还好说，如果皇帝是为大公主和皇后发生冲突赶来的，恐怕没有心思在路边停驻……好在运气还是眷顾她的，水榭里的骚动没过多久就平息下来，大公主脸色不太好看地被几个宫人“送”回去了。

荆棠的位置正好能望见坐落在湖中的浮香榭。

水榭四面通风，四角挂着风铃，仅以纱幔珠帘遮挡。此时夜色清凉，轻纱透出融融烛光，隐约照出皇后侧坐其中的身影，还真有几分朦胧婉约的仙气。

或许是刚刚的争执里挥落了什么东西，那道影子忽然弯下腰去，消失在纱帐之后。等到夜风撞动风铃，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来，她才站起来，但没过多久，又蹲下去不见……

荆棠：“？”

皇后精心布置那么久，总不能是在里面练习深蹲吧？

不过她顾不上探究皇后的异常。为皇帝开路的提灯太监已经遥遥出现在御花园另一头，手里提着的琉璃灯明光烁亮，在夜里尤其显眼。

荆棠深吸一口气。

她委身在地，斜靠着池边青石，姿势十分讲究，务求让过来的人能在朦胧月色里一眼瞥见她纤细窈窕的身姿，连怎么“惊慌”回头都想好了。

再拿出包着姜片的手帕，在眼睑处轻轻擦两下，顿时泪盈于睫。

直播间就是这时候开启的。

观众看见她时，荆棠正在挖掘过往的悲伤回忆……她的记忆缺失不少，然而幼年的经历大约是太过坎坷，想忘也很难忘记，回想起来恍如昨日。

她原本也是商户家的小姐，虽然不比世家清贵，但家产富足，小时候也是千娇百宠养着的。如果不是那年家乡横遭瘟疫，使她父母亡故，流离失所，哪至于卖身进宫里来为奴为婢……

仔细一想，真有点怅惘，眼泪流得更加真情实感了。

明月清辉，夜风轻拂，微微荡漾的水面一片粼粼波光。荆棠把包着姜片的手帕扔出去毁尸灭迹，心里排演等会儿见到皇帝该怎样楚楚垂泪，委婉地告皇后一状……

半路截胡还告黑状固然招恨，但成功后的收获也值得赌一把，只是少不了要向人低头折腰罢了。

没关系，总有一日……

荆棠看着水中模糊的倒影，似乎从水波浮动间，看出宁贵妃华贵衣裙上的云水纹。

她想——总有一日，哪怕高贵出尘如宁贵妃，也要甘心向我俯首的！

皇帝的距离越来越近。

荆棠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紧紧攥住手，又慢慢松开。面前的池水仿佛是在应和她的心绪，同时泛起波动……

嗯？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点异常来源于水面之下，深黑的阴影影影绰绰地游动，犹如舒展身体的水蛇，快速接近这个方向……等等，不会真的有蛇……

哗啦！

飞溅的水珠晶莹如露。

不论荆棠之前有什么样的想象，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

犹如月色凝聚的珍珠，在清夜里展露莹润的光泽。浮出水面的女人拥有皎洁如明月的脸庞，乌黑发丝紧贴着光洁的肩颈，清透水珠滑落，从映着一泓月光的眼眸，到淡红而柔软的嘴唇，都呈现出恍若无瑕的纯净。

如果世间真的有三千年一开花的优昙婆罗，那肯定就在此刻。

很短暂的一瞬，荆棠浮起过这样荒谬的想法，但她立刻反应过来——

“宁……”

宁雨霁！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从水里出来的……！

荆棠的话没能说完。

宁雨霁望住她，眼眸明净清澈，如水波中满盈的月色。她将食指轻轻抵在唇边，示意噤声。

荆棠下意识停住话头，见她浮起淡淡笑容，又有些懊恼——她有什么必要为宁雨霁遮掩？刚想开口，那只湿漉漉的手却攀上她的手腕，将两人的距离拉近。

荆棠原本就靠近水边，这会儿半个身子都探出去，青丝如流水，自肩头流淌而过，发梢落入水中。

两人面对面，她甚至能清楚看见对方湿润颤动的眼睫，不禁屏住呼吸。

冰凉触感从缠上来的指间泄露，打湿荆棠的衣袖，也在她小臂上蜿蜒，水迹所过之处犹如激起细小的电流，直至坠入池中，惊起圈圈涟漪。

宁雨霁没说话，只有那双明澈的眼睛看着她，手里轻轻一推，随着水波将自己推离岸边。

她的手还牵引着荆棠。

力气不大，稍微用力点或许就能挣脱，但荆棠没想起要挣扎。毗那夜迦见到观世音的化身恐怕也不过如此，她简直是毫无抵抗地被带入水中。

哗啦的落水声，在静谧夜色里格外明显。可惜四周无人，谁也没听见。

冰冷池水将荆棠整个人浸没，她终于惊醒过来。

这是……杀人灭口？

水流进入眼睛后刺得难受，有宁雨霁伸手帮忙捂住口鼻，荆棠倒没有因为乍然入水而呛水。但她的水性实在不怎么样，没多久就憋不住气。

宁雨霁却还拖着她往下沉。

岸上皇帝的仪仗路过，声音隔着水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照明的灯火掠过水面，仿佛一道道金红流光。

总不至于真在这里淹死她吧！

荆棠胸口闷得发痛，不单是因为气短，还有功亏一篑的恨恨。难以言说的情绪，全都化作对身边人的推拒。

但她很快就没功夫想这些了。

似乎打定主意要在今夜化身水妖的宁贵妃绕到她身前，动作灵活得像一尾鱼。她的面容在昏暗动荡的水底模糊不清，可柔软的嘴唇贴过来时，触感却极为鲜明，从唇齿间传递的空气都仿佛含有淡淡香气。

荆棠睁大眼睛。

她好半天都处于某种茫然中……意识到发生什么的瞬间，就像块沉入水底的石头，从头到脚都僵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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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