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棠再次睁开眼，看见屋内陌生的摆设，还有点发愣。

她脑袋里迷迷糊糊，直到余光瞥见床边挂着的宫女服饰，记忆才零零碎碎地涌现，从浣衣局醒来到御花园的水边偶遇宁贵妃，再到昨夜……

她想起来了。

这是永乐宫的偏房，原本是给宁雨霁的贴身宫女住的，屋子不大，胜在是个单间。

微亮的天光透过窗格，荆棠意识到已经是第二天早晨，没再耽搁，起来穿衣梳头。正好这时有小宫女过来敲门，她应声打开房门，才知道人家是端水来给她洗漱的。

这贴身宫女待遇还挺好……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想不开要揭发宁雨霁。最后皇帝也没让人落着什么好，反而先把她关起来了。

荆棠内心嘀咕着，快速收拾好自己的仪容，去找宁雨霁。

她也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梳妆台前。贵妃娘娘身边侍候的人可比荆棠多得多，有捧镜的，梳头的，端着钗环粉黛等她挑选的。

见荆棠进来，宁贵妃对她温和地笑了一笑：“你醒了。”

“嗯……”

荆棠迟疑应声。

她有点被这阵仗镇住了。感觉无所事事的自己站在这就像精密机械里冗余的零件，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宁雨霁看出她的不自在，三两句决定好发式，让其他宫女出去，自己对着镜子戴耳坠。

她偏着头从镜子里看过来，邀请的语气极其自然：“我让人去传膳，你也陪我吃点？等会儿还要照陛下的意思查案，哪怕是为留点力气，早饭也要好好吃才行。”

她都这么说了，荆棠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两人在桌边坐下，这熟悉的位置霎时间引发荆棠的回忆。宁雨霁转头看她时，那眼神似乎和昨夜映着暧昧烛光的画面重合……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瞬间又站起来了。

宁雨霁一怔，抬头看她，面色有些措不及防的茫然。原本要同她说话的嘴唇微张，唇瓣刚上完妆，柔润的光泽好似饱满的浆果。

“……怎么了？”

荆棠沉默。

她同样觉得自己反应有点过，属于不知怎么脑袋忽然搭错线……但现在坐回去也来不及了。

其实……荆棠想，宁雨霁也未必有那个意思。

谁让宁贵妃是那种看见路边有条狗吃不上饭，都会忍不住关照的好心人呢！遇见“无知少女”走入歧途，生出不忍不舍的心情实属正常。

毕竟昨夜她说那番话时，很是自然从容，连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反倒是荆棠……

她挫败地发现，自己可能真的对宁贵妃有点不切实际的想法。哪怕是眼下，看见她微微讶异的模样，心里除去举动失措带来的尴尬，竟油然觉得她这副模样瞧着有几分可爱。

没救了。

“……我想还是不妥。”

荆棠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虽然昨晚她休息时也是这么想的，到现在都没冷静好。

她正色说：“我怎么能和娘娘同桌吃饭呢？还是算了。”

宁雨霁：“……？”

宁雨霁目送她退出门去，表情从疑惑不解，到微微抿起唇。

宫女把早饭端上来时，宁贵妃看着比平日多的菜式，已经失去原本的胃口。她在桌边静静地思索半晌，轻声叹了口气，划出几个菜让人给荆棠送过去。

本来也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两人各自在房里吃完没什么滋味的早饭，皇帝的新口谕来了。她们今日要在彼此的住处搜证，结束后和另外两人到浮香榭汇合整理证据。

荆棠：“……”

认真的吗？

荆棠环视偌大的永乐宫，怀疑皇帝是纯粹折腾她来了。否则还真觉得她能找出什么关键性证据？术业有专攻，她只是个普通宫女啊……

前来监督她们的两个侍卫，见她迟迟不动，开始出言催促。

没办法。

荆棠要来永乐宫的布局图，挨个房间搜查。宁雨霁为避嫌，只能在旁边看着她找。

她搜了两间房就不想继续了。

在屋子里里爬上爬下，抬头弯腰也是很累的好不好？何况宁雨霁也不说话，就这么跟着她看，那目光仿佛凭空变出一条绳子来，绑住了荆棠的手脚，让她举手投足都束手束脚。

荆棠有些气闷。

但她心有不快，并不是对着宁雨霁去的，更不会冲她发作，而是随机挑选不怎么无辜的路人。

正好她转头就见那俩侍卫在门前呆站，心说贵妃娘娘就算了，你们也好意思只是看着？

荆棠的眼神刻意跳过宁雨霁的方向，开口指挥他们做事。

两个侍卫发愣。

他们没有这个功能啊。

苟导在外边看荆棠好整以暇地拉了个椅子坐下，和侍卫扯皮，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姿态，旁边还有个宁雨霁冷不丁来一句帮腔。他又不能任由她俩把进度卡在这，只能含恨手动操控NPC帮忙。

这一下搜查就快起来了。

但他们仔细搜过其他房间，连院子里的地都扒拉过，什么可疑的东西也没发现，最后只剩宁雨霁的卧室。

两个侍卫刚踏进屋内，荆棠就控制不住地眉心一跳，等看到他们要伸手搬弄门口那个白瓷描金的花瓶，想也没想就喊停：“等会儿！”

侍卫回头看她。

卧室毕竟算是个人**，宁雨霁自己不开口，荆棠先不情愿了。

她沉默片刻，勉强找到借口：“算了……你们粗手粗脚的，别把贵妃娘娘的东西摔了，还是我来吧。”

苟导：“……”呵，这会儿不是你嫌累的时候了。

宁贵妃轻轻笑出声。

她从早饭起就有些低落的心情此刻全然消解。见荆棠不看她，装模作样地在屋内四处打量，柔声说：“你不问问我平日都把东西藏在哪吗？”

荆棠：“……”

这就没办法当做没听见了，她有点莫名地看过去：“你要告诉我？”

宁雨霁说：“你先猜猜看？”

都什么时候了还玩这套！荆棠很想让她严肃点对待，可一旦对上她含笑的脸庞，瞬间就没话说了。

好吧。

荆棠环视室内。

她们进屋后迎面就是青玉雕刻的山石摆件，黄花梨的桌上放着两盘清新空气的木瓜。左手边穿过珠帘纱幔层层遮挡，是宁雨霁的梳妆台和拔步床，而右边用博古架隔开的地方是间小书房，除了书桌书柜，还设有休息用的贵妃塌，窗下摆着古琴，书桌前的碗莲里养着活泼的金鱼。

荆棠想得还挺认真：“床底？花瓶里面？挂画的轴里，或者暗格？”

宁雨霁就微微笑起来：“教你猜中了。这屋里确实有方暗格，你觉得我藏在哪了？”

荆棠不假思索：“书桌的抽屉，书柜后面的墙上，房梁，还有床板。”

她说着说着，都怀疑自己缺失的记忆里是不是有这方面的经验，怎么对这种套路如此熟悉？

弹幕已经开始乐了。

【好嘛，都是棠姐演过的】

【影视剧经典操作】

【但有这个精准搜索能力还是什么都找不到唉，咋回事，节目组藏线索的能力又进化了】

【隔壁组都快把对方的底裤翻出来了，这边还完全没收获】

【我作证，是真底裤哈哈哈】

【别想了，跟过宁老师直播间的告诉你们，她昨天刚进来就在关键地点转过了，那时候我还不明白，现在想想估计是在销毁证据】

【啊？？？】

【怪不得这么有恃无恐，还提醒棠棠位置，这不是在耍人玩吗】

【呃……难道只有我觉得她们俩是小情侣打情骂俏？】

【CP粉少来沾边！】

弹幕为此吵架的时候，宁雨霁已经公布位置：“对，是在床头。”

荆棠半信半疑。

她按宁雨霁说的坐在床沿，去摸床头某块雕花的位置，但刚探进床帐里，似曾相识的香气扑面而来，如雾如蛛网般将她笼罩，捕获。

好似新鲜的水果破开，那一刹那绽放的清香……荆棠只有很靠近彼此时在宁雨霁身上闻到过。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侵入宁雨霁最为隐密的所在。

可这种称得上冒犯的举动，她的心里却只有些许不自在，更多的还是微妙的怦然和贪恋。

荆棠的指尖不自觉用力，暗格啪地弹出来，落到她手心，是个可以拿出来的木匣子。

她微微一顿，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脱离那股仿佛被人紧紧拥在怀里的空气。转头看宁雨霁一眼，见她没有什么表示，这才打开木匣。

里面什么都没有。

准确地说，是什么和案件有关的证据都没有。其中妥善存放的只是块叠得整齐的手帕，帕子角落绣着的海棠花看起来尤为眼熟。

它本身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不知被谁珍重地藏在这里，就变得宝贵起来，像是一份秘而不宣的心事。

荆棠还没反应过来。

宁雨霁轻声说：“这是昨夜我在水里捡到的，还是应该还给你。”

荆棠：“哦……”

她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昨晚上她拿来包生姜，用完之后扔进水里毁尸灭迹的手帕吗？

宁雨霁捡它干嘛啊……

事情才隔着一天不到，荆棠却有种黑历史重新被翻出来的窘迫。

宁雨霁只是看着她笑。

她当然不会明白。宁雨霁想……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代表什么。

昨夜，她确实到过浮香榭，做过两件不能为人所知的事。而重新由水路离开后，她在水底仰望撒落在水面的月光，有那么一瞬只想永远停留在这份清冷的波光里，不再上浮。

但也许是幸运，也许是不幸，那方手帕轻轻坠落水中，仿佛纯白无垢的花朵在盛放，特意为她降落。

宁雨霁接住了它。

从水里浮起的那刹那，她看见岸边泪眼盈盈的荆棠。那眼泪分明还在她睁大的眼睛里摇摇欲坠，却像是已经滴落在宁雨霁心头，泛起涟漪。

荆棠肯定不知道。

她从那时起就舍不得了。

明天请假打游戏，没有更新哦^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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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