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世梦是真没想到原本在看江界的乐子，结果火烧到自己身上了。
他吞了下口水，问：“你会撒娇么？”
“不会。”江界毫不迟疑，没有思考，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程世梦简直想擦额角上的汗，心说这哥们是真实诚呀，一点不带伪装。
既然李老师发话，那他也不能故意推脱不教呀，况且现在他还和江界在一条船上，团体的利害非常重要，教一下也无伤大雅。
程世梦拍拍胸脯，坦言道：“别怕，我教你！”
江界闻言，掀起眼皮在程世梦那面白的脸皮上转了一圈，微微有点惊讶的意思，他没想到程世梦居然真的愿意教他。
片刻，江界应声回复：“嗯。”
“好，那我们现在就开始。”程世梦叉着腰，一副颇有心得的模样，“撒娇是一种行为，一般来讲会带有很强的目的性，比如想获得偏爱或者实物，不过撒娇也可以装出来，表现出楚楚可怜想让人妥协的感觉就可以，这个可以参考绿茶。”
“你现在就试着撒撒娇，按照你平时理解的撒娇来。”程世梦解释完撒娇的含义，双臂抱着去看江界，眼神中饱含期待。
江界顿了顿，喉结微动，“不会。”
“啧，怎么不会呢？”程世梦纳闷，歪头问，“你家里的长辈不让你去做事情，你难道从来没有撒过娇么？比如买不到玩具或者吃不到东西？”
江界很是诚实，残酷回答：“我没有买不到或者吃不到的，所以不会撒娇。”
程世梦猛然弯下腰捂紧胸口，双眉紧皱，仿佛成为天下吃了最酸葡萄的人，“别说了哥，仇富了。”
江界也没搭腔，垂下眼皮安静盯着透亮的瓷砖地板。
他微微出神，跟着程世梦的节奏认真想了想，他是真的没有撒过娇。
就连当初他执意不想顺着大哥接管公司的事务，想独自去娱乐圈闯荡的那一天，也是跪在客厅中挺直了脊梁骨去说的。
大哥气得拿江家戒尺狠狠抽他，也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没支一声。
程世梦似乎把撒娇这件事说得很简单。
江界眉心稍稍蹙起，轻声开口道：“你给我试一下。”
程世梦缓过神来，诧异问：“什么？”
“我看看。”江界一顿，认真道，“你撒娇。”
“哦。”程世梦摸摸鼻子，听清之后还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教撒娇是程世梦主动承诺的，但他俩毕竟是个大男人，江界还是自己对家，现在程世梦对着他撒娇，怎么怪怪的？
犹豫片刻，程世梦还是决定要说到做到，当明星的哪能这么在乎面皮呢？
“你看好啊。”程世梦特地清清嗓子，伸出手指理了理头上的杂毛，闭上眼睛。
江界无言看着他，程世梦闭上眼之后，灯光下的眼尾痣非常显眼。
它在白净皮肤上生长着，如同一滴随意滴在了宣纸上的浓墨，透着天意昭然。
几秒之后，程世梦重新睁开双眼，还是近似椭圆形的杏眼眼眶，但眼眸中的情绪却大为不同，透着股哀求、渴望和恃宠而骄。
江界没直面过这样的目光，下意识咬了下后槽牙。
程世梦的骨相和面相搭配得很好，在五官做出不同的表情时显得自然又流畅，并不拘泥于一个角度或是一种风格。
仅仅是撒娇起势，就很有韵味。
“我想喝奶茶，冬天的第一杯，你给我买嘛？”程世梦双目似秋波剪水，饱满透红的嘴唇稍稍嘟起。
他垂下头揪住自己毛衣的衣角，用双手扮演出无助的样子不断揉搓着。
楚楚可怜。
江界很确定程世梦的嗓音是夹住了，因为他平时不会软了尾调和自己这样说话，只会像跳脚小猫张牙舞爪，凶狠狠地亮出小爪子。
明明程世梦在认真示范，并且示范的模样也很标准，但江界愣是阻止不了分神。
他心中有了其他心思，垂眸看着扮作委屈巴巴的程世梦，淡声道：“没学会。”
程世梦秉持着答应李老师好好教学的原则，忍了又忍。
他又转变姿势，右手在脸颊边比了个“1”，抬起头来对上江界那古井不波的双眸，颤着声调道：“就一杯嘛不喝多。”
“还是不懂。”江界垂下眼睑，遮住了忍不住似笑非笑的眼珠。
程世梦此刻心中都快崩溃了，江界是笨蛋吗这都学不会！
程世梦心中气鼓鼓，决定最后忍耐一次！
他低眉顺眼，右手食指和拇指捻起江界的衣角，轻轻晃动，小声求道：“好不好嘛就一杯。”
程世梦此刻头低着，江界能清楚地看到他头上的发旋和细软的头发，以及感受到他周身刻意地散发出的可怜感。
鬼使神差地，江界想到和程世梦第一次见面拍摄的那场微电影。
在那滴水脏污的幽暗巷道之中，程世梦也是像现在这样拽着他的衣服边角，可怜哀求地索要，像只被遗弃的小猫。
也是鬼使神差地，江界隐藏起眼底毫无来由的莫名情绪，淡淡应了声：“嗯。”
沉浸在情绪中的程世梦忽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嗯”，以为江界是学会了，于是他揉了把脸，抬起头，好看的眼眸中略显期待，“学会了？”
但谁知道江界这个大混蛋说了句：“没学会。”
程世梦简直气得想要跳起来！
没学会！这个大尾巴狼说没学会！那他还要自己演示这么多干什么，岂有此理！！
程世梦气到对上江界那双眼睛，刹那间，脑袋中忽然感觉不太对劲。
江界平素都面无波澜，眼神更是结冰一般，现在却望着自己，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程世梦停顿片刻，竟然看到江界那万年展平的唇角此刻竟然微微上扬了起来。
他才确定了——江界这狗贼就是在耍自己！
他就是想看自己撒娇！
单纯的程世梦，怀着一腔热忱帮助自己的对家，没想到却被对方摆了一道。
简直是，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程世梦与江界！
“你信不信我宰了你？”程世梦捏紧拳头，在江界脸前狠狠地比划两下，面露凶光。
江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避开目光去整理方才被程世梦撒娇拽乱的衣角，说：“我信。”
你大爷！
程世梦几乎就要扑到江界身上去捶他，但没想到刚等程世梦起了个范，双脚预备离地，练歌室的门忽然被打开。
外面没空调，李老师被冻得瑟瑟发抖，开门便问：“练得怎么样了？”
程世梦登时偃旗息鼓，身子滑稽地朝旁边歪了一下，堪堪稳住身形立定站好，才没弄出来很大动静。
江界投之以询问的目光，程世梦凶巴巴地瞪回去，意思是“等着吧你，没完！”
李老师丝毫不知道未来两位龙头选手在明里暗里地争斗。
他重新坐到钢琴边，抬头道：“好了，时间紧迫，我们赶紧来学习，尽量这几天之内把你们的音准都给训练好。”
课业为主，程世梦也没多甩江界脸色，只能专心投入到出道歌曲的练习当中。
这一练习就是两天，两天里公司楼外面的树叶枯落，温度降了又降。
程世梦按部就班，上完课就去吃饭，丝毫不拖泥带水，而且在这两天里他没有和江界主动搭过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
江界本身是性子比较冷的人，刚开始程世梦不和他说话也就罢了，但后来整整两天，即便冷如江界也感受到了不对劲。
第三天下午四点，教未来的两位老师正式宣布《轻轻想》歌曲教学完毕，后续曲目的教学要听公司发过去的demo再打算。
未来五个人学唱歌学了整整三天，期间被林迟管着一点辣都不能吃，饮料也不能喝，早就憋坏了，顾旦牵头，决定带未来去高档餐厅搓一顿大的。
还有一个半小时启程，程世梦无聊，抓了顾旦的软毛棕熊玩偶在沙发上摆弄，他打算给小熊梳一下头上卷毛，提前准备好了小梳子和小皮筋。
程世梦刚捏着熊脖子将其提起，眼角余光瞥见自己右侧出现一个人影，身形笔挺个子修长，是江界端着一个玻璃杯也来沙发上休息等着出发。
程世梦一见江界走近，立马左手把梳子和皮筋抓起来，右手拎起熊头，毫不犹豫从沙发上站起，抬脚就走。
江界早注意到程世梦有意不理他，掀起眼皮，沉着声音喊了句：“程世梦。”
江界声线本来就清冷，加上刻意压低压沉的声调，程世梦很明显从中体会出些不悦来。
他走出去的脚步微顿，没想到江界会叫住他。
“怎么不坐了。”江界再度开口，淡淡询问。
不问还好，一问程世梦的火气就上来了。
程世梦自认是个脾气好的，但江界此人简直坏到离谱。
此时客厅里没人，他猛地扭过身子，牢牢盯着江界，匪夷所思道：“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坐了？”
“嗯。”江界双目清明，透着股无辜模样。
程世梦一把将软毛熊抱在怀里，没好气道：“江三，你这个人真的很烦啊！你知不知道！”
江界脸上难得露出微微诧异的神情，他缓声开口：“江三？很烦？”
“对呀，你不是你们家老三吗？叫江三有什么问题吗？而且你都故意耍我好几次了，是不是很烦？”程世梦决意捅破窗户纸，眉头皱起，透着粉的嘴巴瘪起来，五分气，五分甜。
江界不解，问：“我哪里烦？”
“哪里都烦！”程世梦抓狂，伸出五根手指，一根一根掰着，“首先是你跟我第一次见面，拍微电影，没跟我打招呼，特别冷漠！”
话匣子一打开，程世梦决定把不满都倒出来，他继续掰第二根手指，“其次在办公室跟我见面，拽得很，也没打招呼！”
江界怔住，他没想到程世梦连这些都记得，多久远的事情了，而且几乎跟他每次见面都要生气，实在是不可思议。
程世梦继续第三根手指，“还有，后来搬家具，你看了我的画，嫌它丑！”
江界反驳，“我没有。”
“你就是有，不许狡辩！我都看见你偷笑了！”程世梦食指指着他，鼻子皱起来，一万分的不满意，“那张画你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幅，绝无仅有，此生独一，美得很！”
江界见程世梦这么夸大其词，毫不掩饰，莫名觉得好笑，他喉结动了动，应了声：“嗯。”
他说好看就好看吧。
“还有呢！”程世梦数出第四根手指头，“最严重的一个！当初玩游戏我闻你的时候，你把我推开不让我闻！”
江界都纳闷了，“我确实是不习惯生人靠近，不算吧。”
“对我来讲算。”程世梦气呼呼，“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我不开心到现在，你就是很烦。”
其实按照常理来讲，程世梦没那么在乎他人的眼光，不让碰就不让碰呗，谁稀罕呀，但不知为何，他的情绪在有关江界的事情上就是冷静不起来，反而愈演愈烈。
反正都说到第四根手指头了，那干脆一下子说完，断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程世梦伸出第五根手指，理直气壮道：“听好了，第五根，两天之前，你耍我。”
江界扬起单边眉。
“你居然看我笑话，耍我给你撒娇，骗一次还不够还骗我三次，你个、你个！”程世梦说话卡壳，脸都憋红了说不出一句狠话，“你真是太过分了！”
江界见程世梦动情绪，说得胸膛一鼓一鼓，于是动动嘴唇，准备说一些语言稍稍安慰一下，谁承想程世梦瞪他一眼，甩下一句，“咱俩各自过各自的，谁也别找惹谁，就这样。”
说罢，程世梦头也不回，搂着玩具小熊扬长而去。
江界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沉思片刻，心绪少见地出现些波澜。
程世梦这是……生他的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