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云娘?”宋菀卿走近几步问道。
“是,咳咳……郎君是何人?”云娘有些费力地说着话。
宋菀卿看向宋年,宋年走到床前缓缓道:“云娘,我是宋年。”
“宋年?”云娘涣散的目光慢慢凝聚出神采,整个人突然变得十分激动,身体猛地迸发出极大力气。
她拼命拽住宋年的袖子,“阿初……阿初是二爷的孩子,求你……把他带走。”
“这是我家小娘子,二爷的嫡女。”宋年任由她拽住自己,轻轻侧过身介绍道。
云娘目光希冀地看向她,宋菀卿朝她和善一笑,温和道:“等你病好了,可以一起进府,父亲虽然不在了,但二房依旧可以照顾你们母子。”
云娘感激,留着泪说道:“多谢娘子,云娘命贱怕是无福了……只求娘子将这孩子带走,赏他……一碗饭吃就行。”
宋菀卿见她气息奄奄的样子,郑重承诺她,“你放心,阿初是我父亲唯一的儿子,他会在宋府平安长大。”
云娘拉过孩子的手,目光留恋地望着他,“阿初,这是你亲阿姐,以后……你就跟着阿姐,知道吗?”
“娘!我不走!”阿初大哭,紧紧抱着他娘的手不放。
“记住……娘的话,跟着阿姐。”云娘费力抬起手臂,轻轻摸着他的小脸,一下,两下,很快手便无力地垂落回床上。
“嗯。”阿初哭着点头。
云娘说完这些话像是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气息似有若无。
“去看看大夫来了没。”宋菀卿眉心紧皱,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三郎,大夫来了。”碧桃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拽着大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大夫,您快给她瞧瞧。”宋菀卿语气急切。
大夫把脉后摇头,“油尽灯枯,准备后事吧。”
阿初听不懂,茫然地看着她们。
宋菀卿心头一涩,柔声对他道:“你娘睡着了。”
宋菀卿总算知道药味中掺杂的那股味道是什么了,是生命走向尽头,那种腐烂的味道。
“娘!娘!”阿初鼓着劲不停摇着,以前娘睡着了,他摇几次娘就醒了,这次他都摇好久了,娘怎么还不醒?
宋菀卿觉得心口堵得慌,转过身走到门外,哑声道:“去将鸨母叫来。”
瑞香应声离开。
顾子回走到跟前,见她面色不怎么好,心中也猜到了几分,难得很有风度地当个安静的看客,默默站在一旁陪着她。
没过一会儿,宋年走了出来,“三娘,云娘去了。”
“你去外面置办一下,将云娘好好安葬了。”宋菀卿低声吩咐。
“那孩子你打算怎么办?”顾子回看向她。
“他舅舅舅母皆是心毒之人,家中亦无其他亲人可托,我打算带他回府,府里也不差多养一个孩子。”宋菀卿将早就想好的理由说了出来。
顾子回点头,在他看来从小养个奴仆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见他并未疑心的样子,宋菀卿恳求道:“今日之事还请六郎君守口如瓶,孩子还小,流言蜚语最是伤人。”
“放心,我不是嘴碎之人。”要不是因为……要不是他多管闲事,他连这个地方的门槛都懒得跨。
有他这话宋菀卿就放心了。
“哎哟!哎哟!真是晦气!”鸨母哭丧着脸,拍着大腿一路小跑过来。
“妈妈声音最好再大些,外面的客人怕是听不见。”宋菀卿声音淡漠道。
原本酝酿好的嚎叫一下子堵回了嗓子眼,鸨母尬笑,“郎君真爱说笑。”
“我也不与妈妈兜圈子了,云娘已死,她的孩子我要带走。”宋菀卿抬手。
瑞香将钱袋打开,递到鸨母面前。
鸨母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眼睛放光,没想到烂在手里的货临了还能大赚一笔,不过……
“这孩子像云娘,生得极好,长大了当个象姑,不知多受追捧。”
贪得无厌!
顾子回冷笑一声,开口道:“要不要爷把你也赎出去,换个馆子重抄旧业?”
鸨母不敢开罪他,一把接过银子,“奴家这就去把云娘的卖身契送来。”
“站住。”
“郎君,请吩咐。”鸨母缓缓转过身子,脸上挤出一抹笑来,神色带着畏惧。
顾子回威胁道:“寻芳楼闹出人命想来也不止一次了,嘴巴闭紧些,生意才做得下去。”
锐利的目光刺在身上,鸨母恭敬地俯低身子,战战兢兢应道:“郎君请放心,奴家一个字都不会乱说。”
顾子回淡淡“嗯”了一声。
鸨母见状麻利地提起裙子小跑去取身契。
宋菀卿堵在心中的那口气也散了,不管他为何非要跟进来,她都得承情,看向顾子回感激道:“今日之事,多谢六郎君。”
“不用客气,宋三娘子的金簪还是很值钱的。”顾子回嘴角微扬,朝她缓缓笑了笑。
宋菀卿心一梗,那金簪是如意斋的新品,她就戴了一次。
不过,一只金簪能请这位爷镇场,是她赚了。
“六郎君您满意就好。”宋菀卿说完转身走回房间。
顾风觉得他家六郎怪怪的,这只簪子是有什么独特之处?值得他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
顾子回瞥他一眼,“看什么?”随手便将簪子放回身上。
顾风赶紧转过头去。
宋菀卿进去便见那孩子还在不停地摇着云娘,宋菀卿站在他身旁轻声说道:“你娘走了。”
“她去哪儿了?”
“去找你爹爹了。”
“什么时候回来?”
宋菀卿停顿一瞬,“等你长了大就回来了。”
阿初垂着头扣手,眼泪嗒嗒掉在手背上,哭着说道:“院里的人都说我娘快死了,我知道她不会回来了。”
宋菀卿犹豫了一下,伸手摸摸他的头安慰道:“你娘会在其它地方一直守着你。”
阿初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你是我阿姐?”
宋菀卿点头默认。
“娘,叫我跟着你。”小小的身子慢慢挪过来,试探着拉住宋菀卿的手。
宋菀卿不习惯与陌生人这般亲近,但见他哭得十分可怜,到底没将手抽回。
瑞香心细,上前抱起孩子:“郎君,婢子带您去擦擦脸吧。”
阿初皱着小脸不愿意,直到宋菀卿开口他才乖乖松开小手,“替他收拾一下,我们该回府了。”
……
安排好云娘的后事,宋菀卿一行人抱着阿初往后门走去,除了阿初手上的布老虎,也没什么可带走的。
靠近后门时,不知从哪儿钻出个酒鬼来,站在路中央挡在了她们。
“这小倌儿不错,爷喜欢,嗝……今晚你陪爷。”说着就要上来拉顾子回的手。
顾子回脸色黑得发沉,他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这种话,“不知死活的东西。”
“你敢骂爷!等会儿让你知晓爷的厉害。”说完还呵呵笑了起来,同时眼睛开始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起他来。
“找死。”顾子回转身抽出顾风腰间的佩刀,冷着脸一步一步朝着那酒鬼走去。
在昏暗的灯火下,他手中刀刃泛着阵阵寒光。
宋菀卿哪里见过这阵势,吓得一把拽住他:“冷静!冷静!杀人是犯法的。”
“我又没说要杀他。”顾子回压下心中的戾气,停下脚步偏头看她。
顾风甚是吃惊,没想到六郎竟真听她的停了下来。
往日六郎生起气来连老爷的话都不管用,他跟随六郎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听一个小娘子的话。
宋菀卿压根没听进去他的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今日绝不能见血,她慌里慌张地打开荷包,将里面的迷药全部撒向那酒鬼。
“什么东西……”男子踉跄几步,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宋菀卿见他晕死过去,上前狠狠踢了几脚,嘴里还骂道:“瞎眼的东西,知道这位郎君是谁嘛你就敢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帮你出气了,我们快走吧。”宋菀卿不等他反应,拽着他就往外拉,这位爷发起脾气来太吓人了,再待下去她的小心脏都快跳没了。
顾子回眼底的戾气尽消,将刀扔回给顾风,任由她拉着,顺着力道往外走。
宋菀卿要是回头就会看到,这位爷把别人吓得半死,自个还有心情在那笑呢。
走出寻芳楼后,宋菀卿松开拉着他的手,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瑞香几人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好一会儿宋菀卿才拾起笑容,语气尤为恭敬说道:“今日劳烦六郎君了,郎君想必也累,不如早些回府歇息?”
顾子回握紧手掌,手心的温热尚存,有些心不在焉道:“好。”
宋菀卿走出一段距离后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膛,惹不起,惹不起,以后出门千万别再遇上了。
看着宋菀卿几人离开的背影,顾风突然冒出一句话:“宋三娘子好像被吓到了。”
顾子回收回视线,嘴角扬起,轻笑一声:“她胆子大着呢。”
顾风沉默一会儿才说道:“您抽刀时,宋三娘子脸都吓白了。”
“真的?”
见顾风认真点着头,顾子回抬眼瞪他,神色着急道:“那你怎么不拦着我?!快去买些安神药给她送去。”
“是。”顾风心道,您在气头上,这谁敢拦呀!
……
顾子回心情很好地踏进顾府大门,正碰上他爹顾闫回府。
“整日只知吃喝玩乐,你就不能安生在家好好温书?”顾闫一看到他这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就是眉心一跳,语气不由严厉起来。
“爹。”顾子回随意地行了一个礼。
顾闫一瞧,眉头皱得更紧了,“过几日子便去国子学读书。”
“不去。”顾子回从善如流地拒绝,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你祖母已经同意了。”顾闫语气平静道。
顾子回垮着脸,追上去笑着说道:“爹,此事再商量商量?”
“没得商量。”
顾子回笑容一收,也不纠缠,越过他爹直接往后院走去。
顾闫暗哼,小子,这次看谁还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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