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面了，宋三娘子。”顾子回挥手，姿态闲散地朝她打了个招呼，笑容张扬，眉宇间尽是得意。

“喵～”福满抬头瞅了她一眼，又埋头继续吃小鱼干。

宋菀卿压下心中的急切，语气温和有礼：“六郎君。”

顾子回目光紧紧锁着她，“前几日我在街上瞧见一小娘子，长得与你很相似，连跑步也和你一样快。”

宋菀卿别开眼，神色微微不自在，“世上有长相相似之人，不足为奇。”

哼！那日分明就是瞧见了他，她才转身就跑，他就这么吓人！

“是吗？”顾子回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宋菀卿心虚，主动避开他灼人的目光。

躲人不成，还被正主瞧了个正着，简直尴尬透了。

宋菀卿赶紧转移话题：“六郎君怎会在我家墙外？”

顾子回晃了晃袋子，嘴角轻勾，语调慢悠悠的，“我家厨娘新做的小鱼干，我带来给福满尝尝。”

夺猫之心不死！

宋菀卿心中腾起的火焰瞬间将微不足道的心虚烧得一干二净。

“六郎君不用上学吗？”宋菀卿腹诽，一个城西的跑到城东来喂猫，不是闲得慌就是别有所图。

定是来诱拐她的福满。

顾子回伸向袋子里的手微顿，随后又若无其事拿出一条小鱼干捏在手上，语气坦荡道：“夫子告假了。”

紧接着他又故作随意问道：“你喜欢读书人？”

宋菀卿一脸问号，她们不是在聊猫吗？怎么又扯到读书人了。

见她还认真思索起来，顾子回心口一紧，脱口而出：“读书人都喜欢温柔娴静的，你上次打苟二郎那般威风……”

宋菀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顾子回很有眼色地将余下的话吞了回去。

气势弱了下来，话音一转：“像宋三娘子这般落落大方的，那些文弱书生哪配得上。”

宋菀卿轻哼，一个有修养的郎君也说不出他那话。

顾子回再接再厉：“读书人规矩多，心眼多，说话弯弯绕绕的，一点都不爽快，还是不要找读书人。”

宋菀卿怪异地瞅了他一眼，据她所知，顾府除他以外可都是有名的读书人，他爹还是曾经的状元郎。

这人为了找补自己不爱读书，把他全家都往黑了抹呀。

“喵呜～”福满仰头盯了许久，迟迟不见他手中的鱼干落下，不满地拍了拍顾子回的小腿。

宋菀卿回神，她是来找猫的，又不是来和他讨论择偶的，都被他扯偏了。

见他准备松手丢下去，宋菀卿急忙阻止：“不能再喂了，今天已经喂过它了。”

福满见他又收了回去，开始绕着他的小腿蹭来蹭去，示意他快扔。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宋菀卿瞧这逆子亲昵的模样，猜想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顾子回：“它没吃饱。”

宋菀卿语气平平：“它是嘴贪。”

“猫长得太胖会生病。”

顾子回听话地放了回去，低头瞅瞅福满，“好像是长胖了些，可我也没喂多少呀。”

宋菀卿：“那请问六郎君一共喂了多少？”

“七八袋吧。”顾子回眼神飘忽，神情有点不自然。

果然不止来了一次，要是再晚点发现，她的福满就要被拐跑了。

意志不坚，回去就给它减肥。

宋菀卿压下脾气，调整好表情，扯出一抹笑来，慈爱又温柔地唤道：“福满～回家了～”

“喵～”它还没吃够呢。

她笑容一收：“一，二，……”

“喵～喵～”福满抛下小鱼干跑过来，讨好地蹭蹭她的小腿。

宋菀卿抱起沉甸甸的一团，心里总算踏实了，她果然还是比小鱼干重要。

顾子回注视着这一人一猫，嘴角轻扯，他喂了这小东西这么些天，也就给吃的时候能赏个面子摸摸，东西一吃完就不带搭理他。

跟他主人一个样，难哄。

像石柱一样立在一旁的顾风心里很是惊悚，六郎眼神温柔的让他怀疑他被夺舍了。

宋菀卿：“家中还有事处理，六郎君请自便。”

“等等。”顾子回扬声叫住她。

一人一猫同时抬头，安静地看着他。

“还有半袋。”顾子回靠近，将小鱼干递给她。

宋菀卿本不想收，但耐不住逆子不争气，一个劲的叫唤，爪子蠢蠢欲动。

宋菀卿接过，“多谢六郎君。”毫无硬气可言。

“后日你可会去西池？”顾子回视线看向她头顶，蝴蝶珠钗随着主人的动作一颤一颤的，看得人手痒，真想上手戳一戳。

他压下心底的痒痒，将手背在身后。

抬眼再瞧过去，珠钗旁还插着几朵金丝小花。

这让他想起了屋里紫檀盒中的那支花簪，也是这样小巧精致。

宋菀卿不懂他什么意思，谨慎道：“我听家中长辈安排。”

西池乃皇家花园，从三月一日开放，一直到四月八日方闭池，这期间特许百姓进去游览玩乐。

顾子回继续道：“西池的鱼特别鲜美，福满会喜欢的。”

宋菀卿一下子警惕起来，她就知道此人觊觎之心不灭，心里还惦记着她的福满。

“喵呜。”福满扬起脖子看她，小眼睛亮亮的。

宋菀卿抬手将它脑袋按下去，“福满不喜欢吃生鱼。”

顾子回眉毛一挑，正想说话，就被门内突然跑出来的婢女给打断了。

“三娘！四娘和七郎在小花园起了争执。”阿秋满脸焦急。

宋菀卿一听，急忙将福满塞到碧桃怀里，自己朝着小花园小跑而去。

看不见她的背影后，顾子回转身问顾风，“宋府什么时候多了个七郎？”

顾风语气肯定：“调查宋府时，府内只有一个六郎。”

这就有意思了，顾子回吩咐道：“再去查查，看看是不是寻芳楼那日后多出了个七郎。”

顾风：“是。”

宋菀卿赶到小花园时，见宋怀初跌坐在地上，阿杏护在他前面，而宋菀宜则带着两个丫鬟站在一旁蔑笑。

她怒声喊道：“宋四娘！你在干嘛？”

宋怀初听到阿姐的声音，仰头望着她大哭起来，“阿姐——”

宋菀卿急忙将他抱起来，“有没有受伤？”

宋怀初伸出两只小手，委屈道：“阿姐，好痛。”

两只手心不光破了皮，还带着血丝，宋菀卿轻轻将上面的小石粒拈下，柔声道：“等会儿阿姐带你回去上药。”

宋菀宜见她来了，慌忙说道：“是他自己没站稳，我可没有推他。”

宋菀卿冷冷看了她一眼，“阿杏，你来说。”

阿杏：“婢子和阿秋带着七郎在花园里等三娘您，没过多久四娘就来了，……说了一些难听的话，还把七郎的布老虎给扔了，七郎想抢回来，四娘的婢女就上来挡，七郎就摔倒了。”

宋菀宜：“我都说了是他自己没站稳。”

“你说了什么？”宋菀卿眼神锐利地盯着她。

宋菀宜眼神闪躲，不敢和她对视。

宋怀初哭着说道：“她骂我是野种，阿姐，我不是。”

宋菀卿抱住他安抚道：“对，你不是，你有爹也有娘。”

宋怀初泪眼汪汪地看着她：“还有阿姐。”

宋菀卿点头，将他交给阿杏照看，起身走到宋四娘面前。

“你要干嘛？”宋菀宜见她面色发冷，不由后退两步。

宋菀卿越过她捡起地上的布老虎，避开破口的地方，抬手轻拍掉上面的尘土。

然后一步一步逼近她，“阿初是拜过祖宗、上了族谱，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你骂他是野种，那你是什么？大哥和二哥又是什么？”

“四妹妹这是连我爹和你爹都一块骂了呀，辱骂长辈，欺负堂弟，你说祖母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罚你？”

宋菀宜神色慌张，嘴硬道：“我明明说的是他，何时说了我爹和二叔，你不要乱泼脏水。再说了，我娘说他来历不明，本就是个……”见她目光不善，宋菀宜将“野种”二子咽了回去。

宋菀卿回头，“把七郎抱上。”说罢拽着宋四娘的手腕就走。

“三姐姐，你要干嘛？”宋菀宜吓了一跳。

宋菀卿语气平静道：“既然你和大伯母仍心存疑虑，我只好请祖母她老人家当面给你说说，看看我家阿初的来路到底正不正。”

这下宋菀宜心里真害怕了，使劲挣扎起来，“我不去。”

扭头示意自己的婢女赶紧上前帮忙，奈何她的两个婢女被二房这边的瑞香和碧桃拦得死死的。

宋菀卿不顾她挣扎，使劲拽住她往正院拖。

府里的流言是谁传出来的，她一清二楚，送上来的由头岂能放过，正好也借此让那些乱嚼舌根的下人闭上嘴。

正院，宋老夫人听完事情经过后脸色发沉，目光严厉地看着宋菀宜，“搬弄口舌，欺负堂弟，罚你抄《女诫》五十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出门。”

宋菀宜忿忿不平道：“祖母——”

“母亲……”柳絮萍刚想开口求情就被宋老夫人打断了。

“身为当家大娘子，你可知这流言从何处传出的？”

触及宋老夫人洞悉的目光，柳絮萍将早就想好的话说了出来：“这……儿媳确实不知。儿媳这些日子都在忙大郎考学的事，对府中之事是疏忽了些，待儿媳查出是谁在背后乱嚼舌根，定好好惩治他们。”

唯一令她没想到是四娘这个糊涂的，竟上赶着送把柄。

“行了。”陈词滥调的场面话，宋老夫人也懒得听，“再有下人传闲话，直接发卖了。”

“是，儿媳定好好管教下人。”柳絮萍恭敬应下，至于心里就又是另外一番了。

宋老夫人侧过头看着宋菀卿叮嘱道：“三娘，带七郎回去上药吧。这几日小心些，别让他沾水。”

“是，祖母。”宋菀卿利落地带着宋怀初等人离开正院。

闹开了，稀泥便和不成。

那些流言也该消停了。

西池参考《东京梦华录》中所记载的金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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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