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情谊 指令

邱卿折仰头喝了口水,冲淡了唇边的笑意,他谈起了秦关和2-017的过往。

2-017和秦关是同期。

二人拥有相似的流浪生涯,经历过饥饿严寒的折磨,体会过差点沦为怪兽腹中之食的绝望,也都萌生过一了百了的念头......

活不下去的时候,被同一名军官救回基地。

基地的安定祥和让他们第一次体会到生而为人的基本尊严。

于是,两个毫无交集的青年加入了部队,立志成为解救他们军官那样的人,他们想挽救更多的幸存者,毕竟基地壮大一点,延续人类生命的希望便多一分。

因为命运的相似,他们很快成为了部队中最亲密无间的伙伴。

两人齐头并进,短短一年时间,他们从第三部队的无名小卒,跃进第二部队的个位排名,成为了当之无愧的时代新星。

没过多久,秦关通过基地考核,接替了老上校的位子,成为历年来统领第二部队最年轻的指挥官。

因为被异常看重,秦关经常被基地委任特殊任务,任务艰巨,需要帮手。

2-017自然而然伴其左右,变成了秦关执行特殊任务时最有力的参谋长和侦察兵。

很快,这组黄金搭档成了任务不败的代名词。

然而意外也在他们最受追捧的时候发生了,由于侦查的疏漏,他们误入了群居怪兽的巢穴,数十只怪兽几乎让那次任务全军覆没,最后关头,身受重伤的秦关不得不做出放弃全员的决定,拖着仅剩一口气的2-017狼狈地返回基地。

除了寥寥数名高层,没人知道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据我所知,两人返回基地后,接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干预,可见任务的惨烈。

新星陡然陨落,各种猜测、谴责、甚至是落井下石接踵而来,这些声音超出了基地的掌控范围,为了保全秦关,基地暗地里将所有矛头引向了2-017。

这种针对两个人的攻击,低位者往往更容易成为替罪的羔羊。

不堪指责的2-017不得不将自己“包裹”起来,远离一切,也包括来自秦关的关心和善意。

好在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舆论褪去,2-017也沦为了一个只会执行任务的机器,在接受任务、执行任务、提交结果的循环往复中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曾经无话不谈的两个人最终得到的却是形同陌路的结局。

话毕,邱卿折又抿了口水道:“不知道苏中校有没有听过一个关于2-017的谣言?”

“谣言?”苏含时摇头。

“谣言说2-017在那场失败的任务后性情大变、神智混淆,他埋怨世道不公,甚至认为秦上校的一切本该属于他,从此沦落为贪慕虚荣的宵小。”邱卿折道。

“为何会出现这种谣言。”苏含时问。

“因为,曾有军官不止一次发现2-017盗窃秦上校的军装穿在自己身上模仿秦上校,只为了过一把当最高指挥官的瘾。”邱卿折道。

“那真相是什么?”既然是谣言,必定不可信,苏含时继续追问。

邱卿折并未立即给出答案,而是又说起了另一个故事:“2-017在一次外勤任务中捕捉了一只蜻蜓兽,被南岸判定无科研价值后返还。他起初并未想好怎样处置,直到发现蜻蜓兽洞察危险和感知目标的能力远高于人类,甚至胜过了犬类。于是,他开始驯化蜻蜓兽。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蜻蜓兽成为了一只合格的助战兽。”

“那这只助战兽又是如何到秦上校手中的?”苏含时分析,“以2-017和秦上校微妙的关系,秦上校应该不会接受一只原本属于2-017的助战兽吧。”

邱卿折叹了一口气:“苏中校说得没错,这是因为这之后发生了一件事。”

“蜻蜓兽被登记成为合格助战兽后没多久,2-017便被发现虐待助战兽。怪兽本就凶残暴虐,怎么对待它们似乎都不为过,但被驯化的怪兽一旦成为助战兽,便视为被基地认可的存在,基地有规定不允许虐待助战兽。”邱卿折目光一沉,继续:“说到底,只是基地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挑战他们的权威罢了。”

“所以,2-017就被剥夺了使用助战兽的权利?”苏含时猜测。

“对。为了匹配新主人,第二部队展开了一项与蜻蜓兽配对的工作,但那东西认主,谁都驯服不了,直到秦上校的出现。蜻蜓兽在第一次接触秦上校的时候便显示出了极度的友好与配合,那模样,仿佛秦上校就是它的主人。”

听到这里,苏含时似乎找到了谣言和故事之间的联系:“这只助战兽会不会本就是2-017为秦上校准备的?蜻蜓兽的感知敏锐,2-017穿秦上校的军装、扮成秦上校模样,模仿秦上校的一举一动只为了让蜻蜓兽更熟悉未来的主人。甚至为了秦上校能心无负担地接受这份“心意”,不惜被误解虐待助战兽。”

邱卿折认同道地点头:“其实2-017一直自责不已,他对秦上校的冷漠并不是责怪而是内疚。他一定是想,自己无法履行的侦查预警职责就托付给比自己更强的生物来完成吧。但因为2-017的避而不见,这些猜测始终没能被2-017亲口承认。”

落日接近地平线,不再如正午那般灼热似火,散发出最后一丝柔波。

对秦关而言,蜻蜓兽不是提升战力的武力,而是来自旧友的守候。携带蜻蜓兽执行射杀原主人的任务,可想而知,对秦关来说是多么残忍的决定。

替他人心痛的同时,苏含时也感到庆幸,好在他的伴侣,他的助战兽近在眼前,看得见触得着,他情不自禁朝崔言靠拢。

润泽双唇的水很快干涸,邱卿折嘴角又恢复了笑意:“我们继续赶路吧。”

“嗯,谢谢邱中校告诉我们这些。”盘腿而坐的苏含时被崔言拉起来,由衷道:“这些都是第二部队的私事,邱中校能坦诚相告,我很感激。”

“因为这次任务非同寻常,意外随时可能降临,所以,团队成员之间的信任很重要。”邱卿折坦荡道:“再者,我和苏中校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总觉得苏中校很特别,就好比一群满身泥巴的矮人中混进来一位自带光芒的精灵王子。所以,苏中校也可以理解为我是用内部信息来讨好你,想和你做个朋友。”

苏含时权当对方是说场面话,“有邱中校这个朋友,我也很荣幸。”

沉默多时的崔言却泼了冷水,“以出卖别人私事换来的友情,听着就不怎么牢靠,结交这样的人还是慎重为好。”

“我认为苏中校和助战兽先生是值得信赖之人,定会守口如瓶。”邱卿折可能是苏含时在科幻末世里见过情绪最稳定的人,即便被嘲讽也不见怒色。

“是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种‘人’,邱中校又是哪里来的自信?”崔言豪不给对方情面,单纯告知第二部队的逸闻趣轶事可以,但什么换友情之类的企图还是趁早打消得好。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邱卿折并没有恶意,苏含时用手肘撞上崔言打哈哈,“那个,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赶路吧,不然秦上校又要黑脸了。”

四人沉默地赶路,尽管秦关察觉出重新出发后三人的古怪,但他无暇关注,丝毫没有发现这份古怪与他有关。

斑驳的坡地逐渐被低矮的灌木替代,又变成一块一块相连的斑驳。

不知是天意还是凑巧,夜晚温度接近临界点时,蜻蜓兽在一个洞穴前盘旋一周后飞了进去。

目标,似乎越来越近了。

刚一进洞穴,四人便被从洞顶垂下的藤条遮蔽了视线,藤条已经错过了枝繁叶茂的季节,只剩下干褐的荆枝。穿过藤条,那架被2-017驶离的运输机正完好无损地隐匿其中。

只是运输机内外未见2-017的踪迹。

他们不得不向更深处继续搜寻。洞穴里可谓别有洞天,偌大的洞穴在山体中相互嵌套,如同错综复杂的蚁穴。

深入洞穴之前,崔言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交给苏含时:“走我前面。”

只有苏含时随时在视线范围内,崔言才能感到心安。

只是这火折子似乎也能照亮邱卿折的后脑勺,这让崔言对火折子的好感大打折扣。

从进入这个几乎被蛀空的洞穴开始,崔言就不太舒服,仿佛洞穴的深处潜伏着一种引力。危险又熟悉,既想躲避又情不自禁靠近。

他们在延伸出多个方向的路口处足足等了二十余分钟,蜻蜓兽才选定了前进方向。

和之前一直在前方带路的坚定不同,踏上这段路程后,蜻蜓兽紧贴秦关,洞内变成单行道不需要它领航的时候,它甚至会躲进秦关胸前的口袋。

助战兽的变化,令所有人的神经绷紧、敏感。

一股稀薄且不易被察觉的气息自前方而来,坠在队伍最后的崔言猝然顿足,拦住苏含时:“别往前走。”

话音刚落,蜻蜓兽像是受了刺激,从口袋中窜出,朝来的方向奋力扑腾,如同一只不会凫水的飞鸟坠入深谭,锤死挣扎。

四周安静的可怕,更显“挣扎声”毛骨悚然。

“是有什么东西在前方吗?”邱卿折问,“我们是不是得立刻回去。”

秦关当机立断,做了撤退的指示。

怕奔跑的动静太大提前惊动未知的“危险”,况且蜻蜓兽探查范围极大,他们与那样危险的东西应该还有一定距离,不必过于慌张,所以他们撤退的很慢。

回到抉择的原点,蜻蜓兽在焦虑的打转后选择了另一条通道。

这一次,蜻蜓兽恢复了最初的从容自信,一直飞在队伍最前面悠然领路。

“看蜻蜓兽的样子,这条路似乎比刚刚那条安全得多,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走这边?”邱卿折小声问秦关。

“说明这条路也有问题,不是危险而是别的什么。”秦关太熟悉自己的“助战搭档”。

很快,他们便明白了蜻蜓兽第一次没有选择这条路的原因。

这几乎是一条死路!

说“几乎”,是因为路的尽头有一个恰好能容一个成年男子穿过的废弃井口。

井口向下接着深不见底的漆黑,向上连着洞穴顶端裂缝中漏下来的月光。仿佛千百年间,月光是这方残井唯一的陪伴。

蜻蜓兽朝井底俯冲,又折返,来来回回好几次,提示他们要下到井底。

可井有多深?下面是陆地还是泥泽?皆是未知。

“我先下去。”斟酌片刻,秦关如同交代最后的遗言:“如果我遇到什么不测,你们就即刻返航。任务中折损一名上校,足够成为终止任务的理由了。基地若为难你们,所有责任都可以推给我,横竖死无对证。”

不容其他人反对,秦关松开身上的备用绳索,系紧后开始下降,渐渐地消失在井底的混沌中。

昼夜在漫长的等待中交替,洞顶的缝隙间投进新一天的日晕。

那条被一直崩紧的绳索终于有了反应,井底传来闷声闷气的呼喊声。

邱卿折急切凑近井口,侧耳辨认,是秦上校!

下井的路途虽长,只要能等来秦关的召唤就表明井底的情况还不算太糟。

“助战兽先生先请吧。”邱卿折总是对崔言特别“关照”,如同邀请他先一步登机一样。

他继而转向苏含时,如果说对待崔言是表面的维持,那么与苏含时的相处更多地遵从本心:“苏中校瞧着挺瘦,我们可以一起下降,这样就不会有人落单。”

“这个主意不错。”崔言很少夸人。

“那……”邱卿折后半句卡在喉咙,只见崔言麻利地将自己和苏含时捆在一起。

“确实不宜落单,助战兽绝不允许他的主人离开自己的视线,所以,邱中校先请。”“先请”两个字被崔言原原本本还给了邱卿折。

两人的对话被苏含时尽收眼底。

无独有偶,崔言似乎特别针对邱卿折,为什么呢?因为邱卿折对自己好,那崔言为什么要排挤对自己好的人呢?因为崔言在吃醋!

苏含时面色从容,却心如擂鼓,脑子早就开小差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两个男人为自己争风吃醋的桥段,在现实中是想都不敢想的!

果然,只有“做梦”才能激起自己潜意识里的“非分之想”。

天哪,原来自己是这样的人?口味是不是有点重?苏含时也始料未及。

自以为“站在上帝视角”的苏含时,出面调停:“那个,秦上校一个人在井底情况不明,万一有个意外我们谁也不愿看到,邱中校还是尽快下去吧。”

苏含时的选择很明显了。

邱卿折欲言又止,却依旧保持风度,“那苏中校小心,我们井底见。”

等所有人在井底集齐,他们才得以环顾这个陌生的环境,这似乎是个废弃的矿坑。

矿坑内因常年处于几乎封闭的状态,风化和氧化速度缓慢,还保留了百年前矿车和轨道的遗迹。

四周的岩壁在火折子的映射下,闪着矿物质的细碎光泽。

在那个工业极致发达的时代,这里应该迎来过她最辉煌的时期。

“自从下到井底,蜻蜓兽便停止了指引。”秦关单手附上岩壁,粗糙的颗粒感立即从掌心传导至大脑的神经末梢。

“2-017就在附近。”说完,崔言又补充了一句“是这里的矿物结构阻碍了蜻蜓兽的探知能力。”

崔言会如此笃定,是因为他的感知力和蜻蜓兽一样像被蒙上了一层纱,失去了灵敏性。

“我们先分头找找吧,别走太远。”秦关道,他拟定了重新集合的时间,“一个小时后回到这里碰头。”

同样是助战兽不能离开他的主人的理由,崔言和苏含时一组,秦关、邱卿折各自为阵,他们以集合点为圆心分三路向外探索。

在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个小时里,除了发现有好几种矿物外,崔言和苏含时几乎一无所获,同样空手而归的还有邱卿折。

集合时间已过,却迟迟不见秦关的身影。

他们不得不朝秦关离开的方向寻去,这条路不似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坑洞,而是每隔一段就有一个天井透进光来,一束接着一束将剩下的路程照亮。

拐角的光源之下,只见秦关正背对来时路一动不动,仿佛已经这样站立了好几个世纪。

“秦上校。”邱卿折喊道,回音在矿坑中来来回回,“你、你没事吧?”

半晌,对方才答非所问:“2-017找到了。”

秦关迟缓侧身让开一条间隙,洞顶倾泄的光亮之下,是2-017垂头盘坐的遗体。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