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桑锦思推开门,信鸽送来了凌枝成年礼的请柬,在凌半颜所居的后春峰举行。
她略微知晓些凌枝的身世,她出生后不久,家乡遇到魔族的袭击,村人几乎全部亡故,她无一亲人在世,被凌半颜所救,赐予她名姓,后来在外门大比中拔得头筹,拜入凌半颜门下,今已五年有余。
凌半颜久负盛名,凌枝则是小辈中的翘楚,成年礼办得隆重,也热闹到了极致。修仙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包括凌半颜已经出师的徒儿,她们无一不是一方尊者,桑锦思还在其间看见了熟人,比如说,傅书和傅雪。
不过她们现在可没有接近的机会,桑锦思收回视线,最后整理了一遍凌枝的礼服,和她一起走出,站在了凌半颜旁边。
凌枝郑重行了大礼,凌半颜上前,为她挽起青丝,将长发梳顺,一丝不苟地束起,最后凌半颜从桑锦思所捧托盘中取出发饰,为凌枝一一戴上。
凌半颜一抬手,一柄剑出现在她的手上,她垂下眼帘,幽幽望着它片刻,捧至凌枝眼前。
凌枝不由屏住呼吸,难掩期待地握住剑柄,慢慢抽出,剑华泄出,将凌枝的脸颊映得粉嫩,满室似乎都明亮些许,饶是桑锦思见识不多,也能看出,那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多谢师娘!”凌枝恭谨行礼。
至宴席尾声,来客渐渐散了,主人出门送客。“阿锦。”凌半颜叫住桑锦思,“今日你跟紧凌枝,切勿让她接触生人。”
桑锦思见凌半颜说得郑重,忙点头应下,回头看见凌枝跟好友说笑着,已走出数米,快步跟上。
凌枝挥手目送朋友离开,傅雪忽在远处唤她。桑锦思愣了愣,她与傅雪有过龃龉,应当不便上前,正犹豫不定,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
桑锦思偏头,面前站着一位不辨雌雄的少年,少年擦了擦脸上的脏污,却将那处污渍蹭得更大了,桑锦思一皱眉,低头去看少年碰过的衣袖。
少年看出她的排斥,后退一步,小心翼翼道:“姐姐可否赏招玫一点吃食,我不是坏人,我只是贪玩离家出走,银钱没带够,我实在饿极了,这么大的宴会,应该有食物剩下吧,等我回了家,一定会让母亲大人来感谢你的。”
桑锦思戒备地打量招玫,他虽看起来糟糕,但衣服的面料和做工确实属于上乘,想了想,到底不忍,取出一两银子,抹去上面自己的气息,扔给了招玫。
招玫喜笑颜开地接过,在自己身上一阵乱翻,找出一根金钗:“多谢姐姐,这金钗配姐姐合适,便送予姐姐了。”
你既有这钗,何不当了作盘缠,桑锦思正要开口,手心猛地一痛,低头看去,那少男冒冒失失,钗尖竟划伤了她的掌心,桑锦思恼了,抬头要骂他,招玫睁大一双圆溜溜的眼,无辜地看着她,眸中隐隐有了水光。
桑锦思顿时噎住,心尖无端一软,竟不忍心再骂,收下了钗,招玫笑道:“姐姐我走了哦,姐姐可莫要和旁人提起我。”
桑锦思不由跟着他笑起来,直到凌枝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才回过神。
一天忙完,桑锦思已是筋疲力尽,临走前,凌半颜问她可有异常,桑锦思仔细想了想,摇头:“并无。”
洗完澡,桑锦思回了自己屋,打了个哈欠,瘫到床上,拿出那根钗,还没细看,不过眨了个眼,便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
桑锦思接到凌半颜传音,刚一进殿,便被一股威压按牢在地,半点动弹不得,又惊又疑道:“师娘?”
凌半颜脚下生风走到她面前,幻化出一根长鞭,毫不犹豫地甩上她的背,痛意深入骨髓,桑锦思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接着就是不间断的几鞭,她哭着呼叫:“师娘!”
凌半颜蹲下来,抬起她的脸,眼中是怒火和哀伤:“你竟与魔族勾结。”
桑锦思一顿,笑道:“师娘都知道了啊,所以呢?”
这般不知悔改的样子让凌半颜更是愤怒,掐着她脸颊的手用了劲,她咬牙道:“魔族暴虐贪婪,草菅人命,你怎可如此堕落。”
“不,师娘,你错了,仙族如何,魔族又如何,都是人,都没有区别,是师娘你偏见太过。”
凌半颜似是不敢相信她竟会如此说,面上隐隐痛苦:“你是被那魔族蒙骗了对不对?魔族向来狡猾,定是如此。”
桑锦思大笑:“师娘啊,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是我先纠缠他的,那些人也都是我亲手杀的。”
“你……我教导你,是要你守护苍生,而不是用来滥杀无辜。”
“无辜?他们都不无辜,是他们诋毁侮辱我们在先,我夫君活命也需要他们的血。”
“你胡说八道什么,这不是你残害他人的理由,何况没有我的同意,你怎么敢私定终身?”
桑锦思闭了闭眼,恨道:“师娘,不要阻拦我们。”
凌半颜冷笑出声:“你本前程似锦,如今却要为情爱葬送自己吗?从今日开始,你回屋反省,禁止再外出。”
桑锦思还要反抗,凌半颜却已将她双手紧紧钳制,忽然一阵风破开殿门,包裹住桑锦思的身体,她只觉身上一轻,瞬间那风便带着她逃离出去。
凌半颜连忙提剑追来,桑锦思也召出自己的佩剑:“雀回。”说完她自己却一愣,雀回,不是今日凌半颜给凌枝的本命剑吗?
来不及细想,二人缠斗在一起,桑锦思一边后退,一边应付着凌半颜的招式,渐渐飞到了一条河边。
“还不来帮我。”桑锦思叫道,身边的风立即变成一个人形,她没有看清长相,那人对上凌半颜的剑,桑锦思心中一喜,逮到一个破绽,一剑刺去,在凌半颜的脸上留下长长的血痕,随后手腕一转,剑便深深扎入凌半颜心脏。
凌半颜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又看向心口的雀回,“师娘,我恨你。”桑锦思说道,抽出剑,又毫不犹豫地补了一剑,垂眸看着凌半颜坠落。
桑锦思猛地从床上坐起,手中的金钗掉在地上,叮当一声响,耳鸣声像在搅拌她的大脑,一时天旋地转,她干呕几下,揉着自己眉心,半晌才缓过来。
她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
她捂着胸口,深呼吸几下,再去回想,那梦却有些记不清了,便只当作一个普通的噩梦,甩了甩头,放到一边,下床,捡起金钗收好,又去翻箱倒柜,找到了那天傅书给她的锦盒。
她为凌枝的生日忙前忙后,一时忘了还有这东西,直到昨日看见傅雪才想起来。
打开盒盖,热浪扑面,桑锦思一时没拿住,把它扔到桌上,好烫,她搓了搓指尖,小心向里看去。盒中涌动着水样的烟雾,正散发着蒸汽,浮着滚来滚去的水泡,像是煮开的沸水。
桑锦思心念一动,也不顾地上尘土,直接坐下来,闭眼开始打坐,空气中的灵团在沃息拂动下颤抖着,渐渐的,像是浸了水,外面似有一层膜障,在沃息的包裹下融化,灵团仿佛被泡开了,变得毛绒绒。
桑锦思再次尝试抽出灵丝,几根灵丝先是缠绕在一起,乱糟糟地被扯出来,紧接着越抽越细,最终只是细不可察的一根丝,已有一米多长了,桑锦思心神一转,开头杂乱的丝团便被切落在地,她引着那根灵丝向自己丹田游去。
灵丝甫一入体,桑锦思便觉一股暖流从自己小腹蔓延开来,流动至四肢百骸,似是将全身经络都冲洗一遍,顿时身心舒畅,神清气爽,所有的烦恼全部忘却,偏偏然欲乘风归去。
倒有些像自家煮茧缫丝的过程,桑锦思心道。只是,一根还不够,桑锦思直接捞过来几个灵团,想了想,先取了一个,试探着剥出什么,谁知,竟真让她赌对了,她像剥除茧衣一般,从灵团表面撕出一层絮,扔进沃息里。
剩下几个,也一样操作,桑锦思等灵团都煮好了,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始抽丝,她懂事起便跟着姥姥缫丝,这个步骤早已驾轻就熟。
她一时入了迷,到了后半夜,沃息已完全被用尽,桑锦思的丹田里静静卧了月华似的灵丝,她睁开眼,双眸亮晶晶的,随即微微皱起眉,沃息已经没用,以后怎么办呢?
她再次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抬手拇指磨过食指,指尖窜出一朵小火苗,下一秒桑锦思却突然后退,疯狂甩手,小火苗悠悠落到地上,还在燃烧,她当机立断拿起茶杯把她浇灭,随即无奈地笑了,真是失策,自己烫自己。
桑锦思再次凝神,这次做了万全的准备,指尖化出火焰,她一皱眉,火苗颤巍巍闪烁几下,变成了一团水,准确地说,是开水,桑锦思并未提前开心,而是谨慎地操控着水,用它们去缠绕那些看不见的灵团。
眼见着灵团出现了和被沃息包裹一样的反应,桑锦思遣动神识,竟真的轻松抽出灵丝,这才心里一喜。吸收完这粒灵团,桑锦思再次打坐,开始整理丹田里的灵丝。
等这一切弄完,桑锦思睁开眼,舒爽地伸了个懒腰,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日头正好,她拿出衣物,准备去洗个澡。
路上遇见骊珠,桑锦思甚至好心情地跟她打了个招呼,还没走几步,骊珠猝然道:“站住。”
桑锦思回身看她,骊珠大步走过来,围着她转了好几圈,才震惊地说道:“你怎么就到了罗织中期,你前几日不还是才刚刚入门吗?”
骊珠瞪大双眼看她,半晌眼圈微微一红,转头抹着眼睛跑了。
哎呀,桑锦思一鼓腮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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