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林家，林凤仙在房间内梳妆打扮时，贴身侍女突然进来告诉她，“小姐，昨日在百宝楼帮你的那人，他的小厮找过来了，还说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林凤仙好看的眉头顿时皱起，她心里涌起不妙的预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脱离了掌控。

昨夜她对着月亮召唤了一夜，沈妄都没回应她，这是以往从未发生过的。

以往她只需要对着月亮默念几遍沈妄的名字，沈妄就会立刻出现在她眼前，而且虽然沈妄从来没提过，但她知道她召唤沈妄时，沈妄会头痛，她念得越久，沈妄头就会越痛。

她并不心疼，像沈妄那样的乞丐并没有任何值得她心疼的地方。

像那种人，永远都配不上她。

但她可以瞧不上沈妄，沈妄却不能无视她。

可昨天晚上，她召唤了沈妄整整一个时辰，沈妄都没有出现，也没有给她送来任何一个口信，就像完全不在意她了。

就像白天在百宝楼，沈妄虽然挺身而出保护了她，语气还是一贯的温柔，可他望向她的目光彻底变了，愤怒、狂躁以及彻骨的冷漠，他看向更像看敌人，而不是爱人。

林凤仙握着梳子的手一紧，眼里闪过一丝阴狠的光，果然男人都靠不住，不管以前表现得多爱她，一日不见就可能移情别恋，幸好她早已哄着沈妄签了主仆协议，沈妄永远不可能背叛她，她就看沈妄能熬到几时。

想起两人之间的主仆协议，林凤仙心神一松，听到侍女再次询问如何处理沈妄的小厮，她平静而优雅的把梳子放下，面上是温柔的微笑，“请他进来，让他在偏殿等我。”

……

小厮心急如焚的等到林府门口，焦虑的不停踱步，他一方面担忧自己的主人沈妄在官府里受折磨，到时候他们这些人不知何去何从，一方面又担忧林凤仙不在意百宝楼发生的事，根本不愿意见他。

重重压力下，小厮简直是度秒如年，除开担忧外，他心里还怀揣着沈妄给他的秘密“方裕案的账本”，虽然他还不知道账本里面有什么，可他聪明的意识到，这个秘密他只能说给林家小姐林凤仙一人听。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厮头上的冷汗都下了一茬又一茬，林家才大开慈悲的开了道小门，让他进去。

小厮心里一喜，迈进林府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腿软的厉害，他心脏砰砰直跳，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双腿，生怕自己在这豪华尊贵的地方摔个大马趴，丢尽了自己和沈妄的脸面。

可进了林府，小厮才发现眼前的一切居然是那么豪华，他曾以为沈妄那三进的院子已经是顶顶豪华了，可对上林府，却根本不够看的。

小厮在侍女的带领下，在房子里绕来绕去，每一条石路，每一条长廊，每一扇院门都那么精致而高贵，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畏惧，没多时，他就把来时路忘得一干二净。

小厮心里开始漫出恐惧，他杞人忧天的担心起来，若是林家听了他的消息后发怒，他还有机会走出这深宅大院吗？他连走出去的路都不记得。

身旁无依无靠，小厮只能尽力憋住呼吸，努力保持冷静，战战兢兢的跟着侍女往前走。可随着两人到达林凤仙的院子，进入偏殿，看见绕着金丝的桌椅，他的心脏跳得根本不受他控制。

侍女让他在偏殿等着，因为不在意他，所以连杯茶都没给他上就去找林凤仙禀报了。

小厮坐立难安的站在屋子里，他可不敢去做那一看就很值钱的红椅子，只能卑微的低下头，等着林凤仙召见。

没过多久，林凤仙来了，

小厮看着一个穿着青绿纱衣，头戴金玉祥云钗的女人走进来，周围一群侍女小厮拱着她，来不及思考，高贵的让人不敢直视。

小厮心知，这就是林凤仙了，他立刻跪下给人磕头请安道：“小人拜见林小姐。”

他并不知道自己来这代表的是沈妄，他的脸面就是沈妄的脸面，他轻贱自己便是轻贱沈妄。

他的行为惹得林凤仙轻笑一声，声音清脆犹如风铃，她轻快道：“不必如此多礼，小井子，快把这位公子扶起来。”听到她的话，一个年龄不过十岁的小男孩走过来，扶起了小厮。

听出了林凤仙语气里的笑意，小厮尴尬的顺着小井子的力道站起，他面上羞得通红，他自以为自己磕头的样子粗俗，让人发笑，所以低垂着头，不敢直视林凤仙，生怕冒犯了她。

相比他的谨慎，林凤仙倒是显得很亲和，她温声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紧张一笑，干巴巴的开口道：“大人，小人名叫王二石。”

“二石，这名字倒有些野趣，是个好名字。”林凤仙语带笑意，她声音好听，说话也像唱歌，可她声音再好听，王二石也是不敢欣赏的，他甚至都不敢多想，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呐呐的感谢。

林凤仙察觉出了他的紧张和畏惧，眼里闪过一丝轻蔑，但很快就被她一贯的温柔体贴掩盖过去，她很是细心的问：“你说你家少爷有要事要告诉我，不知是什么？”

王二石为难的抬头，想着沈妄那句教训林家的话，他转动眼神看了一眼她身旁围绕的小厮侍女，不太敢说。

林凤仙看出了他的犹豫，联想起昨夜沈妄不回应她的召唤，眼眸阴了一瞬，她心道：沈妄不听话就算了，一个小厮居然也敢忤逆她。

可下一秒，她便换上了独属于她的、宽和的笑容，对身边侍女小厮道：“谷雨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若是换了真正温柔的贵女，突然这么命令，肯定会有几个心腹劝说，担心王二石对她不利，但林凤仙身边的侍女都知道她没看上去那么心好，所以她一命令就乖巧离开了。

王二石看不出其中的门门道道，只觉得林凤仙真是个人美心善的贵女，怪不得自家少爷昨日会在百宝楼为其出气，实乃英雄难过美人关。

见人都走了，王二石胆子也大了一些，他无师自通的直接跪下，低声诉苦道：“林小姐，我家少爷今天一大早就被官府的人抓走了。”

林凤仙眉头一挑，人都走了，胆子大了一些的不止王二石一个，林凤仙装得也没那么好了，此刻她的眉眼就现出一些王二石看不懂的恶意。

仗着王二石不敢抬头看自己，林凤仙面无表情，但语气格外温柔关心道：“怎么会被官兵抓走呢？”她心知肯定是因为昨日百宝楼事件，但她才不会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王二石不知她算计，只以为这贵女如她表现得一般温柔纯善，此刻也老老实实解释道：“官兵们说我家少爷昨日在百宝楼闹事，被人告到了官府，现在官府要抓人去判案。”

林凤仙长叹一声，惋惜道：“怎会如此，昨日明明是一场误会。”

可她眼神却是不太在乎的，她知道沈妄是一只鬼，而一只鬼是不会被人的牢房困住的，她只是不明白，沈妄为什么要让自己被官兵抓走。

王二石听她声音同情，连忙道：“我家少爷被抓走前，特意派我来找林小姐帮忙，说等他出来，愿意把“方裕案的账本”当做谢礼。”

王二石不敢把沈妄原话说出来，因为沈妄的原话听起来太像威胁，他怕林家生气，所以便按照自己的想法改了改说辞，他私心觉得，请人帮忙就该拿着谢礼说事。

王二石沾沾自喜，却不知这事被沈妄知道，沈妄能气死。

不怕人蠢，就怕人蠢而不自知。

拿账本做威胁能逼得林凤仙立刻出手，但将其算作谢礼，像林凤仙这般贪心的人，必定还要拿乔，想从他身上得到更大的好处。

果然，王二石把话说完以后，林凤仙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她心情很好的扣了扣指甲道：“你家少爷真这么说？”

王二石连忙点头道：“千真万确。”

林凤仙弹出自己从指甲中抠出的脏东西，眼神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她心道：或许是她想太多了，昨日沈妄必然是被什么控制了，所以才没来。

林凤仙得意地想：她就说，以她的容貌才情，沈妄一个破乞丐怎么可能逃出她的手掌心，昨夜没回应她的召唤，今日还不是巴巴被抓进牢房，拿着“方裕案账本”来讨好她了。

沈妄一个鬼，若不是他故意，普通官兵怎么抓得住他，这必定是沈妄对她使苦肉计，等着她心软原谅他呢。

林凤仙心情好了许多，看王二石也顺眼了，她摆了摆手，让身旁侍女谷雨去扶王二石起来，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片金叶子赏赐给王二石道：“你家少爷的事，我知道了，你叫他放心，我一定会找人救他的。”

王二石震惊的看着林凤仙手里的金叶子，不敢接，他接连摆手拒绝道：“林小姐，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可他的眼睛却死死的盯在金叶子上，根本移不开眼。

王二石在心里惊叹：金子啊，这可是金子，大户人家赏下人都是用金子吗？

这也太吓人了。

他家一年的收入都买不起金子，人牙子把他卖给沈妄也只卖了五吊钱，可这已经算非常高的价格了。

可林凤仙随手赏人的东西就是金叶子。

林凤仙是何等人精，见王二石眼睛离不开金叶子，就知道他的拒绝口不对心，便强硬的把金叶子放到王二石手里道：“给你你就接着，我林家还在意这点金子不成。”

王二石连忙讨好道：“当然是不缺的，您是贵人，怎么会缺金子使。”

林凤仙无所谓的笑笑，没搭理他，站起身就走了。

得了沈妄还没逃出她手掌心的消息后，她根本懒得听王二石继续废话，这种下等人，她平日里根本不会多看一眼，今日跟他说这么多，已是仁慈。

王二石望着她毫不留情离去的背影，心里一边高兴，一边又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和痛苦，他不知这是单纯的被轻视的痛苦，还是被林凤仙这种大美人轻视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