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雪停了,阳光从云丛中显现,金色光芒落在白雪上,像是镀了一层光。
御流羡起身准备出门和唐遥若告别,敲开她房门等了一会,才听见里面有动静。
“谁呀?”唐遥若声音有些迷糊。
“是我。”御流羡想她大概是还没起。
等了一会门才开,御流羡看她披着斗篷,一头墨发垂在斗篷里,睡眼惺忪。
唐遥若看见屋外站着已经洗漱好的御流羡,问了一句,“你要走了?”
“嗯。”御流羡点了点头,“下次见面,大概是云天大会的时候了,好好照顾自己。”
“放心吧。”唐遥若打了个哈欠。
“回去继续睡吧。”御流羡摸了摸她头,转身离开了。
唐遥若关上房门回到被窝里,闭上眼又睡了一会。
御流羡出了镇子便御剑飞行,她从未如此急切想回到云天宗,想远离这个地方。
她又赶了几天路,才到云天宗管辖范围,再过一天就能到落雪崖了。
离开落雪崖几个月,她不知道崖边花开的好不好,莫照尘是否还像平日一样,站在崖边看着景色。
住在瀑布下面的仙鹤是不是还在,徐仙仙和周晏梵不知道如何了,还有黎黎,还有傅成玉。
离云天宗越近,御流羡就想的越多。
等快到云天宗宗门边界时,御流羡在最近的一个小镇停下来。
这里有云天宗的弟子,一身蓝衣款款,那是云天宗弟子服制。
不过这些衣服通常都是给外门弟子穿的,内门弟子大多和御流羡一样,根据自己的喜好决定穿着。
御流羡在集市里走了一会,才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
这一路她一直觉得有人跟着自己,回头看却看不见什么可疑人物。
“出来吧,一路跟到这里想做什么?”御流羡开口询问。
等了一会,碎清梦才撤去隐身。
“你一直知道?”她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她面前。
御流羡叹气,“你只隐身却不遮掩身上味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前面就是云天宗了。”碎清梦抬头看着远处连绵的山峰,沉默一会,“你要回落雪崖吗?”
“你在说废话吗?”御流羡同样反问。
碎清梦抿抿唇,许久才开口,“替我好好照顾他。”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谁。”御流羡皱了皱眉,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被托付什么一样。
“我说的是师……是映尘上仙。”碎清梦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改了口。
周边的行人看见碎清梦和御流羡,忍不住往这边看了一眼。
御流羡平日里穿红,行事张扬,于是宗门弟子几乎都知晓映尘上仙新徒弟一身红衣,都在猜测御流羡是否是本人。
“不要对我一副托孤语气,你既然喜欢那个站在落雪崖上的人,为何不说?”也许是因为只差几步就到了云天宗,她此时十分有耐心和碎清梦闲聊胡扯。
碎清梦闻言身体僵住,敛起眼睑牙齿咬着下唇,“他毕竟曾经是我师尊。”
“那又怎样?”御流羡毫不在意道,“又没有血缘关系。”
碎清梦抿唇,“御姑娘既然知道我的心意,还希望姑娘不要说出去。”
“可是旁边人都听到了哦。”御流羡坏心眼地提醒,见碎清梦茫然无措望着她,还对她俏皮眨了下眼睛。
旁边路过走路很慢的云天宗弟子,脚步迅速加快不再偷听,他们好像一不小心知晓了什么大秘密。
落雪崖只有那一位,恐怕这名红衣少女就是御流羡,那白衣少女又是谁?
众人心中有些疑惑,但也有见过碎清梦的人。
“既然你说不出口,那就让旁人代替你说算了。”御流羡勾了勾嘴角,“碎清梦啊碎清梦,你是真的只敢心底仰慕,还是想将那人拉下神坛呢?”
御流羡轻快踩着小跳步走远,留下呆在原地的碎清梦,空气中只有她传过来的声音,“你真的不曾想过,试一试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吗?”
碎清梦瞪大了眼睛看着御流羡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这些事她从未和任何人提过,她怎会知晓?
若是她回去告诉自己师父,自己岂不是完了?
碎清梦回神抬脚便追,只是怎么也看不到红衣少女的身影,再往前就是云天宗了,她是被逐出门的弟子,云天宗的阵法将她排除在外,除非云天宗开放大阵。
可是要云天宗开放大阵,只能等到几年后的云天大会,那个时候各路宗门前来拜会,她才能进去。
碎清梦咬唇许久,才转头离开。
天奕歌还在小镇外等着自己,她得回去。
御流羡御剑一路逆风,终于到了云天宗大殿,此时的云天宗被白雪覆盖,御流羡眼睛看着有些不舒服,等到了落雪崖闭了会眼睛才睁开。
看见莫照尘站在一边,有些惊喜,“师父!”
“嗯。”莫照尘应了一声,见御流羡仍旧活蹦乱跳的,才移开视线。
“师父,长时间看雪对眼睛不好。”御流羡揉了揉一只眼提醒。
“我刚出来。”莫照尘说完转身回小院。
御流羡跟在他身边,见他去了茶室,也跟了过去。
莫照尘坐在茶几一边,御流羡迟疑片刻坐在他对面。
外面的潭水浮着白气,绿叶上堆着细雪,熟悉的瀑布声萦绕耳边,御流羡才真切觉得,自己回到了云天宗。
莫照尘拿起火炉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御流羡听见动静转过头,才发觉火炉里还有未熄灭的烧炭,莫照尘的茶杯就放在自己面前,里面还有温茶冒着热气,像是主人刚刚离开一阵模样。
她看着忍不住问:“师父,你是专门在崖边等我的?”
莫照尘没有回答,慢条斯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御流羡也不纠结于此,从茶盘里翻出一只茶杯,拎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吹了吹热气,等温度降的差不多了,才小酌一口。
温水进入喉道,热意一瞬间进入四肢百骸,御流羡忍不住又喝了几口热茶,驱散寒意。
喝完茶,御流羡将杯子放下了,刚要拎茶壶才想起来,“这是师父你自己煮的?”
落雪崖只有偶尔会有洒扫童子上来,平日里只有她和莫照尘两人住着,她一走,落雪崖只有他一个人了。
“嗯。”莫照尘点了一下头。
御流羡不客气给自己续了一杯,莫照尘用的茶叶不知道是什么茶叶,总之比凡间客栈那些上好茶水好喝多了。
御流羡和他安静坐了一会,想到这些日子遇见的碎清梦,御流羡抬头看他,“师父,妖是否只能见者斩杀?”
“危害人间,自然。”莫照尘不明其意,只遵从本心回答。
“没有就不用吗?”御流羡又问。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莫照尘回答。
他的意思御流羡很明白,只是她未曾想过莫照尘对于妖,是这样的想法,那么最后又怎么会让魔医救治碎清梦?
“魔亦然?”御流羡不确信问。
“魔亦然。”
沉默一会,御流羡换了一个话题,“师父,假若我有个朋友受了重伤,需要天医阁的一样古药,您会帮我吗?”
“为什么这么问?”莫照尘觉得御流羡问的问题偏于严肃,不太像她平日风格。
“只是担心会出现这种情况。”御流羡低下头看着手中杯子里的水回答。
“药是用来救人的,我会帮你去问的。”莫照尘并未沉默,倒是给了让御流羡出乎意料的答案。
“古药不是很珍贵吗?”御流羡愣了一下疑惑,“天医阁舍得拿出来?”
“那些古药大多已经研制出药方,只是现在还没人炼出来罢了。”莫照尘道,“再者,云天宗还未有人忤逆我。”
这句话说出来有些狂妄,可是从他嘴中说出,让人只有信服。
御流羡看着他眨了眨眼,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莫照尘这么霸气呢?
不过想到他现如今的身份和修为,确实少有几人会不给他面子。
御流羡问完话心里有了底,她再问:“若我要救的是妖……”
“流羡,你到底想问什么?”莫照尘隐约觉得御流羡意有所指,只是一时不确定。
“师父,我只是想知道,师父若知晓我救的人是半妖,是否还会答应我问药。”御流羡并不提这件事与碎清梦的关系,但她也确实是在试探。
天奕歌是半妖这件事,她看过书她知晓,男主的修为会一眼看穿,也只有碎清梦不知道,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是个半妖。
莫照尘敛下眼睫,看上去像是在思考。
御流羡喝着茶不再说话,她等着莫照尘给自己答复。
杯子里的热气不断上升,御流羡又望向窗外,看着碧色的潭水和树叶上落着的白雪,有叶子不堪重负被压的很低,雪从上面滑落进入水潭。
“师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趋狗,人是万物,妖魔不是万物吗?”御流羡道,“我知晓师父的道是救人,却不是救天下苍生,人可救,妖魔孰可救?”
“你是告诉我,要救妖吗?”莫照尘对御流羡提出的观点有些兴趣。
自古以来三足鼎立,互相皆看不顺眼,断断续续的争端出现过千百次,却从未有人想着去救异族。
御流羡听了他话摇了摇头,“人有好坏之分,妖魔亦有,我只是想不明白,师父的道为何是救人,不救苍生?”
“人且救不过来,何况苍生?”莫照尘出乎她意料回答。
御流羡微微愣了一下,她突然发觉眼前这个人,和自己想的似乎有些差别。
她以为的男主救苍生渡万物,眼前这个人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御流羡忍不住试探,“师父,那渡人呢?”
“流羡,我非圣人。”他避开了回答,御流羡却明白他的意思。
御流羡低着头不再言语。
按理来说莫照尘是正派人物,又是男主,不应该心怀苍生吗?怎么她觉得眼前这个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宽阔的胸膛,甚至只管救人不渡人。
但是转念一想,莫照尘选的路也没有毛病,他并非圣人,心里不可能装着整个苍生,也不是天地,宽仁对待世界万物。
这是莫照尘走的道,唯一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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