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死后的毒虫腥味。”
姬灵沨说着,像是想起何事一般,唤了一声沈星遥的名字,却没有回应,回头一看,却见她低头锁眉,一脸凝重之色,似乎正在思考何事。
“星遥,星遥!”姬灵沨又唤了两声。
一旁的苏采薇拉过沈星遥的胳膊晃了晃。
沈星遥这才如梦初醒,见屋内几人都是满脸疑惑,不由愣道:“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姬灵沨睁大双眼问道。
“我是担心……无非一直没到这儿来,会不会是遇上了麻烦?”沈星遥眉头紧锁,“我们刚回中原时,途经河州,与万刀门起过冲突,那时根本想不到事态会有如此严重,所以……我怕他已被人盯上了。”
“那岂不是很危险?”苏采薇一个激灵,“别又像叶宗主那样……”
“无妨,我去找人,”沈星遥说着,转向姬灵沨,道,“这里的事,暂且交给你们了。”
“你一个人?不需要帮手吗?”苏采薇迟疑问道。
“没用,若真有我和他联手都破不了的局,去再多人也是枉送性命。”沈星遥言罢,便待转身,却被姬灵沨唤住。
“不论如何,还是小心为上。”姬灵沨取出一颗避毒丹装入一只绯色锦囊,递给她道。
沈星遥点了点头,即刻转身拉开房门,大步流星走远。
她离开山谷,一路打听,循着零星的线索找到沿途小县城里的客舍中。
“您说那天来的那位公子啊?”掌柜一面推开客房门,一面说道,“我这正纳闷呢。好端端的人,头天住进去,一早起来便不见了人影,押金都……哎呦,对啊,夫人,我这就去把押金给您拿来。”
掌柜的说完,即刻转身下楼。沈星遥没有理会,径自跨过门槛走进客房,简单打量一番屋内陈设。
小县城的客栈,装潢简单,却打扫得很干净。
但这也意味着,从凌无非失踪那天起到现在,这间客房每天都有伙计进出打扫,该留下的线索,只怕早已被清理干净了。
她在屋内找了一圈,忽然看见枕边有两处整齐的下陷,像极了某种昆虫的颚留下的痕迹。
床头一侧的地上,紧贴床脚的位置,还躺着一只断了头的蜘蛛残尸,身体已然干瘪,一触即碎。想是负责打扫的伙计没留意到,才留在了这里。
沈星遥眉心一动。
向来只听闻蜘蛛吃虫,还没听说过有虫以蜘蛛为食。
她将每扇窗户都检查了一遍,终于在西南角窗外的上找到几个脚印,便即翻出窗外,仔细查看。
脚印八尺有余。沈星遥比对长度、宽窄,与凌无非足迹并不相符,倒是能看出来,是个身强力壮的人所留下的。
屋内桌椅板凳,门扇窗框,尤其床榻,都无打斗痕迹。以凌无非如今的身手,除非神仙下凡,或是她沈星遥亲自动手,才能不着痕迹将他绑走。
那么,来人究竟做了什么,才会令他悄无声息从这客房里消失,且失了音信?
沈星遥百思不得其解。
“这位夫人……您怎么到这来了?”掌柜的话音从她头顶传了过来。
由于客房在二楼,沈星遥为查看足迹,一手扣在窗台,悠悠悬在半空。听到这话,不经意似的抬头,正对上掌柜一脸讶异之色。
“怎么了?”沈星遥问道。
“这是……您家郎君留在店里的押金。”掌柜递上手里的一把铜板,道。
“多谢。”沈星遥接过铜板揣入银囊,松手后跃,稳稳落在一楼山地。掌柜瞧见此景,不由怔在当场。
沈星遥全不理会,而是转身走进山林,却忽觉脚下凹陷,推后一看,却发现方才踩过的泥地上有个角状的压痕,两边的线状印记一直延伸到一旁的草丛里。
她上前几步,扒开草丛一看,只瞧见地上的矮草都被压平,陷进了泥里,再往前寻,又是一处角状压痕。
沈星遥比划一番,发现这压痕足有七八尺长,越发感到不对劲,又在附近查找一番,果然又找到了相同的印记。
四角四线,方方正正嵌入泥中半寸有余,这不就是被箱子压过的痕迹吗?
沈星遥心底浮起一个猜测,不自觉抬眼望向客房方向,不觉摇头道:“这都能被人绑走……真没用。”
——
盎然的绿意沉没在被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
风声、鸟鸣、欢笑声戛然而止,沉寂了不知多久,远方隐隐约约传来“啪嗒”“啪嗒”的声响,像是石笋上凝聚的水珠,一滴滴落下的声音。
凌无非缓缓伸手,接住那些下落的水珠,却觉那水渍黏糊糊的,凑近一闻,便嗅到一阵浓郁的血腥味。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将他紧紧包裹,身体随着极速下坠的心脏倾斜摔倒,重重砸在地面,浑身上下每一寸骨骼都跟着作痛。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只不过与梦中不同,这黑暗里,透着一线微光——他所躺的狭小空间,四四方方,上方隐约有条细缝,虽然狭窄,但至少不会让他憋死在这里。
凌无非试图起身,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绳索捆住了。
“哎,六哥,你说这把剑要是拿去当了,能值多少钱?”
“这剑可是好东西,不过,当铺若不识货,也开不出好价钱。”
“什么惊风剑,”说话的男人嗤之以鼻,“还不是这么容易就被咱哥俩放倒了?”
另一个声音“啧啧”两声,道:“要不是你小子心急火燎提前把赤角仙放了出去,早在宁国县就能把人拿下,何须多费这么些天?”
凌无非听到此处,眉心陡地一沉,正待挣脱绳索,身形却猛地一晃。他所处空间本就狭小,受此颠簸,后脑勺直接磕在木板上,疼得眼冒金星。
他听见车轱辘从乱石堆上滚过去的“咯吱”声,才知道自己被人装进箱子放在板车上。
此时此刻,这辆板车正行在山中,由两名长着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押运。
正值午间,红日高照,两名大汉推着板车,热出一身臭汗,都把上衫扒了下来随手扔在箱子上,赤着上身继续前行。
两件衣裳被汗浸湿,一滴滴顺着箱沿滑下,滴落在板车一侧的苍凛剑上。
“嘿,大柱。”走在前头的方脸汉子回头,冲那在后边推车的圆脸汉子,道,“你说咱们何必这么费劲把人运回去?干脆趁他没醒,一刀杀了得了,要再像上回那个叶……叶什么一样,岂不是……”
壮汉话音刚落,便觉身后板车猛地一震,发出一声巨响。二人惊惧抬头,只瞧见板车上的木箱在内力震荡下四分五裂。纷飞的木屑中站着一个人,一袭水色袍衫,身长鹤立,正是已解开绳索的凌无非。
他见苍凛就在脚边,足尖一挑,将剑踢了起来,顺势接在手里。
两个壮汉慌忙扔了板车,转身就跑,却被飞身而来的凌无非拦住去路。
“二位仁兄,这么着急去哪?”凌无非眉梢微挑,连剑带鞘斜挽而出,一剑将那两个壮汉掀翻在地。
“他娘的,怎么就起来了?”方脸大汉一骨碌爬起身来,仓皇拔刀,指着他道。
另一汉子也不敢犹豫,连忙拔刀起身。
可这厮还没来得及站稳,眼前已然亮起一道弧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等到光芒闪过,定睛在看,手里的刀只剩了半截。
凌无非手中长剑,亦已架上他脖颈。
方脸大汉立刻抢上,却被一脚踹飞,重重撞上一棵老树,翻滚着落地,老半天站不起来。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圆脸大汉吓得不轻,说话都开始打磕巴。
“不干什么。”凌无非淡淡道,“只想问问二位从何处来,打算带我去哪儿?”
那汉子支支吾吾没说上话。凌无非见状,神色骤冷,手底青锋又朝他脖颈贴近了几分,堪堪擦破油皮。几滴血珠随之渗了出来。
此举把那圆脸吓得一个哆嗦,连忙求饶道:“大侠……大侠饶命……是小的有眼无珠……”
凌无非正要说话,却忽觉胸口一阵闷痛,紧随其后,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将他包裹,架在圆脸汉子颈上的剑也不自觉颤了颤。
丹田深处,原本沉厚凝着的内息,竟忽地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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