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宠物店不远有一条商业街，拐几个弯就能走到。方熠还不想那么快回家，于是他牵着容光焕发的金毛犬在街上溜达。

傍晚街上各种小摊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有卖凉茶的和各种小吃的。方熠随便买了杯凉茶慢慢吸着，又给薯条买了根烤肠，坐在台阶上逗它吃完了才起身继续往前溜达。

要说乔瑞的水平还真不错，以前去别的宠物美容店剪的都没有今天这次的干净利落。店员尚且如此，不知道如果是店长亲自动手会怎么样。

想到程敬驰，方熠不禁苦恼起来。就在他苦于那人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时，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在他面前停下，挡住他的去路。

男人中等身材，穿着普通，他带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帽子下是瘦削的窄脸，一双滴溜溜转来转去的眼睛尽显凶相，嘴角挂着虚假的笑意：“小兔崽子，就这么不管你亲爹的死活了。”

方熠看清眼前男人的长相，先是微不可察皱了皱眉头，随后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方国明，你还敢出现在我眼前，怎么，上次没被打够么。”

方国明一双眼睛闪着精光，他眼珠子骨碌一转，凑上前低声下气：“儿子啊，爸爸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再还不上钱，就要被人宰啦。乖儿子，爸爸知道你有钱，你要是能帮我还上这笔钱，我就再也不出现在你眼前了。”

方熠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方国明这一番话，他攥着狗绳的手越来越使劲，手指因过分用力微微发红，他淡声道：“我没钱。”

方国明嘿嘿一笑，说：“哎，我知道你在大公司上班，工资肯定不少。你帮我这一回，不然，不然我就找你妈去，到时候你那个小白脸后爹……”

“你要多少钱。”方熠眼神冷冷地在他那张脸上扫了一眼，打断他。

“三万！就三万！”方国明喜出望外，脸上的笑容愈发猥琐，“哎呀，不愧是我儿子，我就知道……”

他话音未落，方熠终于忍无可忍，冷着脸挥起拳头狠狠朝方国明砸去，牵着狗绳的手无意识松开，方国明猝不及防被他这一用力砸得摔倒在地上。

“别说三万，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方熠生气极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旁边的路人被这一动静吓着了，纷纷躲远。可不少好事的人还是凑了上来，他们第一反应是拿出手机录视频。

有什么比吃饱喝足了，再看一场热闹更让人兴奋呢。

方国明见状，眼珠又骨碌一转，索性演技大发，他坐在地上大喊大叫，端得一副老泪纵横：“我这狠心的儿子不管他亲爹死活，他要害死我啊！大夫说我得了重病，光是治疗就要花一大笔钱，可我儿子倒好，一分钱也不愿意出！”

说完，他双手掩面，装作一副流泪的样子，摄像头仿佛是他的兴奋剂，越多越能激发他的表演欲。他从指缝间露出一缕视线看向站着的方熠，眼神里尽是隐蔽的得意。

围观群众举着手机纷纷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的单纯看热闹不想惹麻烦，有的则义愤填膺慷慨陈词，头头是道地指责方熠身为人子却不孝顺。

方熠低头冷眼看着那个坐在地下哗众取宠的男人，只觉得荒谬至极。

这个男人，是他的亲爹。

周围人意味不明的眼神如汹涌波涛，窃窃私语在耳边回荡，让他感到一阵眩晕耳鸣。方熠并不在意那些对着他的摄像头，也不在意别人怎么想他怎么看待他。

他现在觉得很无力，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在他觉得脑袋快要爆炸的时候，一双温热干燥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方熠愣住了，他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目光慢慢往上移，心里倏然一动，居然是程敬驰。

他被对方用力拉了出来，夜色昏暗，两人一前一后的这个角度方熠只能看到他侧脸冷硬的轮廓，被街道上朦胧的灯光一晃眼，像是黑暗里令人着迷的剪影。

方国明见他们快要离开了，立马从地上轱辘起来，他冲上去使劲儿拽住方熠的手臂恶狠狠地说：“兔崽子，我**的……”

方熠脚步猛地顿住，他抽出被程敬驰抓着的手腕，转身对着方国明就是一耳光，男人再次狼狈摔倒在地。方熠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冰冷得仿佛在看死人。

他无视那些还在坚持拍视频的人，蹲下来抓着方国明的衣领靠近他，一字一顿低声道：“你有种再给我说一遍，我说过，如果再让我听见你说我妈一句，我会让你和三年前一样，你还想再试试那种滋味么。”

方国明依旧面露凶光盯着方熠，但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方熠松开他的衣领：“你好自为之吧，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也不许去打扰我妈，更不许去找我奶奶，别再让我看见你。”

方熠缓缓站起身，扫了一眼凑热闹的围观群众，转身拉起程敬驰的手走了，只留下仍旧七嘴八舌窃窃私语的路人和狼狈不堪的方国明。

在程敬驰的印象中，方熠看上去并不是一个脾气多好的人，但他在自己面前总是嬉皮笑脸的时候多，倒是差点让他忘了当初在方熠奶奶家，他也是一个人把方国明给揍了。

刚刚打人的样子倒是和上次没什么差别，下手从不拖泥带水，该狠的时候绝不手下留情，哪怕对面的人是他亲爹。

不过他那亲爹，看着就不像好鸟，事实也证明的确不是好鸟。

他和方熠两人越走越远，终于听不见身后嘈杂的人声了，程敬驰回神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方熠牵着手走的，他的手掌心贴着他的腕骨，食指和拇指圈起了他整个手腕。

走了好长一段路，大脑才迟缓地感受到这一阵接近滚烫的温度，他莫名觉得这个动作十分别扭，突然一哆嗦，把手从方熠手心里抽了出来。

方熠扭头看向他，嘴角逐渐荡起一丝坏笑：“现在才意识到啊？”

程敬驰看着他又恢复了那副欠揍的模样，心里突然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不过那种感觉还没等他捕捉到就很快消失了。

他皮笑肉不笑看了方熠一眼，用另一只手擦了擦那只被他牵过的手。

方熠看着他的动作，突然忍不住乐了：“哎，不至于吧，不就碰了一下嘛。”

“你刚刚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方熠眉梢带笑，眼眸里也闪烁着笑意。

“你的狗。”程敬驰边走边说。

方熠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动手的时候，不小心把狗绳松开了。方熠赶紧四处张望，“啊，我的狗呢！”

“跑回店里去了，”程敬驰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挺懂事的嘛。”

“它这叫临阵脱逃，”方熠走上前和程敬驰并肩，“诶，所以你是特地出来找我的？”

程敬驰没说话。

当时他正在店门口清理完垃圾，不远处突然传来狗吠，等那条狗跑近了，他才看清这是今天方熠带来的那只。

那怎么没见方熠牵着，它跑过来的方向好像是商业街那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他把狗带到店里，然后想着要不去看看吧。

于是等程店长走到街上的时候，看见前面有很多人围着成一个圈，还有几个人举着手机在拍，他走上前去才发现被围着的人正是方熠。

他没有靠近人群，而是在边上看着。

他看见方熠冷眼看着那个摔落在地的男人，而男人还在地上大声嚷着。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他走近仔细眯眼看了看，男人好像之前在方奶奶家见过，是方熠他爸。

他想起了那次方熠见到男人的时候愤怒到眼睛泛红的样子，感觉不妙地蹙了蹙眉。

但他依旧在旁边观望，听了一嘴围观群众的叽叽喳喳，大概就是他爸得了绝症找儿子要钱，儿子不给还打人，于是就成了现在看到的这个局面。

在他考虑是继续看着这场闹剧还是转身就走的时候，忽然，他瞧见方熠微不可察地往后趔趄了一小步，脸色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对劲。

于是他走进了人群中，把方熠拉了出来。

“想什么呢，”方熠用手肘轻轻撞了撞程敬驰，“怎么不说话。”

程敬驰回过神来，轻轻一笑：“当然不是，我是饿了出来吃个饭，刚好看见你了。”

方熠也笑了笑，是不是来找他的已经无所谓了，刚刚被方国明糟蹋的愉悦心情在看到程敬驰的时候已经恢复如初了。

他主动说：“我请你吃饭吧，感谢你刚才的'救命之恩'，你想吃什么？”

两人最终走进了一家火锅店，店里人挺多的，好在运气不错，他们刚进去就有一桌人吃完撤了。

店里生意挺红火，所以得等一会儿才能到他们的取餐号，方熠还问服务员要了两个止血贴。

程敬驰坐在对面看了他一眼：“你受伤了？”

“嗯，你看。”方熠伸出右手食指，上面有一道不太明显的划痕，破皮渗出了一点血珠。

“你快贴上吧，不然再晚点就痊愈了。”程敬驰有些无语，又有些想笑。

方熠正拆开止血贴包住伤口，闻言被他逗乐了：“我跟你说过我怕疼的，我还晕血呢。”

“不记得了。”程敬驰随口说道。

“你还记得什么？”方熠说出这句话之后，感觉气氛突然有点凝固了。

程敬驰抬眸看了他一眼。

“那你呢，你这手是刚刚打人划伤的吧。”程敬驰看着他轻轻笑了笑。

方熠不置可否，拇指来回摩挲着食指的创口贴，随后平静笑道：“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也不是第一次见。”

程敬驰点了点头没说话。

方熠正想再说点什么，服务员就把菜端了上来，他站起来帮着把菜都摆放好，又让服务员拿了几瓶啤酒来。

“你能喝酒吧。”方熠把啤酒放在程敬驰面前。

“嗯。”程敬驰点了点头。

两人都有点饿了，很快就把桌上的食物吃掉了一大半，最后走出火锅店的时候，方熠觉得自己肚子都快撑炸了。

他们吃完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他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程敬驰，对方正气定神闲地溜达着。

方熠不自觉地慢慢靠近他，和他并肩走着。

“诶，你刚喝了多少瓶酒？”他吃饱喝足，笑着看了程敬驰一眼。

程敬驰仰头看着天空，认真回想了几秒：“记不清了，大概两三瓶吧。”

他喝的时候没觉得喝了有多少，不过现在好像有点来酒劲儿了，他是属于那种喝的过程中不会醉，喝完之后才逐渐上头的类型。

“坐会儿，有点晕。”程敬驰知道自己快醉了，于是想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歇会儿。

方熠看他走路还挺稳的样子，就没有去扶他，谁知道下一秒程店长就毫无预判地往前倒了。

“哎哟喂。”方熠见状，吓得赶紧上前伸手接住他。

那人就这么直挺挺地，重重地扑在了他身上，方熠被他撞得往后退了一小步，他下意识支撑着对方的身体，两手扶住他的肩膀。

奈何程敬驰一米八几的大高个，重量着实不小，绕是方熠做好了准备，也被那股突如其来的冲击力带得往身后的墙砸去。

后背重重地撞上了墙壁，方熠吃痛喊了一声，可惜程店长醉得有些沉，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两人都是身高腿长的男人，当下正以一种不可言喻的诡异姿势僵持着。

程敬驰的头靠在方熠的肩膀上，脸贴着他的颈部不轻不重地喘息着，温热的气息喷薄而出，那股热气扑在方熠的脖子上，滚烫得让他忍不住一激灵。

方熠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声音有些不自然的低哑：“喂，真、真醉了，这酒量还敢喝那么多。”

程敬驰感觉到了他的动作，轻轻皱了皱眉头，努力想保持清醒，但实在酒量太差。他以为喝的是啤酒，醉得会浅一点，谁曾想……

两人之间的距离贴得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一阵晚风吹过，方熠迟钝地感受到了什么，心里倏然一动，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着。

“你醉了，别乱动。”方熠看着怀里的人，嗓音止不住的低哑。

那人大概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皱着眉十分不老实地动了一下，脸部的皮肤擦过他的脖子，顿时，触电一般酥酥麻麻的感觉直击心头。

街道上昏暗的灯光照着怀中的人，暖黄的光线铺在他的脸上，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样子柔和得不像话。

那一瞬间，方熠突然冒出了想和他一直待在这儿的念头。

安静的街道，昏黄的路灯，怀里是喜欢的人。

[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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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