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项目方邀请我们公司项目组的人一起吃饭，我在门口接完工作电话，走进包间时只有陈晞身边的座位空着了。

和领导同桌吃饭，正常人都是从距离领导最远的位置开始入座，来得早的可以抢占一个好位置，放松地享受一顿大餐；坐在领导旁边的，只能在拘束和煎熬中食不知味。

我们公司来的领导，只有小叔这个总经理和部长陈晞，小叔的一边坐着项目方老板，另一边坐着陈晞，我盯着陈晞旁边的空位，鞋底像被胶水黏住了那般，迟迟没有挪动。

在场的就数我资历最浅，哪有资格坐部长旁边。

我扫过其他同事，期望能有好心人给我挪个位置，可大家都无动于衷。我杵在门口，进退两难之际，陈晞朝我招手叫道：“愣着干嘛，过来呀。”

领导发话，岂敢不从。我赶紧微笑着点头，小跑过去。

我在陈晞身边坐下，心里有几分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正式的应酬场合。但紧张之余又有一丝开心，庆幸我能坐在陈晞身边。

我用眼角偷偷地看她，今天的她化了比平常艳丽的妆容，少了几许柔和，多了几分妩媚，身上的气场也更强了。我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也比往日的要浓烈，透着成熟女人的气息。

总经理讲了几句开场语，大家就开始动筷。陈晞站起身来，用公筷公勺给对方老板添菜盛汤，嘴里笑盈盈地说着客套话。自家总经理的碗里也被她照顾得恰到好处。

我提着筷子，看着眼前的香辣牛肉，迟迟没有下筷。陈晞缓慢地转动桌盘，一道酱油鸡停在我面前。

“你不敢吃辣，尝尝这个，也是他们家的特色菜呢。”陈晞微微偏头，凑近我小声说话，还用公筷夹起一片鸡肉。

我受宠若惊地捧起碗去接，忐忑地回道：“谢……谢谢部长。”

陈晞大大方方地把鸡肉放进我碗里，又招呼我旁边的同事：“小易，果子，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赶紧，多吃点。”

哦，原来谁也不是她的偏爱，对上对下，她总是照顾得这么得体。

领导们边吃边聊，没吃几口，对方老板就开始和总经理喝酒。我知道小叔酒精过敏，是沾不得酒的，正等着看他如何应付，陈晞已经站起了身。

她举着酒杯走到项目方老板和李总中间，我的目光也追随着她而去。

“白总，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李总严重的酒精过敏，光是闻见这酒味啊全身的细胞已经开始醉了。您别嫌弃，我斗胆代我们李总跟您喝一杯。”陈晞笑望着那位白总，眼神如水，妩媚动人。

我看得心神一动，这就是陈晞不同的一面吗？

那位白总先是一愣，看看我们的李总，目光又移到陈晞脸上。

“哈哈哈哈，李总，贵公司真是人才济济，没想到陈部长不仅业务能力一流，这酒量也是不得了啊！”白总微微扭转身子，正面陈晞，“能和陈部长这样的美女喝酒，是求之不得的事，哪有嫌弃一说？”

陈晞笑得更加灿烂：“白总过赞了，这次合作能得到贵司的肯定，是我们的荣幸，期待以后能有更多合作的机会。”

小叔也举起茶杯，双方又相互说了一些恭维客套的话，这才把酒水送进嘴里。

我们一群虾兵蟹将，就静静地观望着，认真学习领导们的酒桌艺术。

陈晞作为此次项目的牵头人，自然有资格代表公司方主导着整场饭局，而我，也真正见识到了小叔口中陈晞的多面性。

她坐下急匆匆地吃了两口菜，又站起身来，一手拿着装有白酒的小扎壶，一手举着酒杯，走到对方白总身边，弯腰凑近。

我竖起耳朵，努力从嘈杂的声音中获取她的声音。

“白总，我敬您一杯，项目……”

旁边的小易突然凑过来同我讲话，打断了我的“偷听”，待我再转头去看陈晞时，白总已经站起身，笑盈盈地握着陈晞的手。

嗯，是那种礼仪性的握手，只是握得时间有点久，或许是他们还有说不完的话，所以一直维持着握手的姿势。

我看着她们握在一起的手，一只布满青筋，一只光滑白皙，不觉皱起了眉头。

陈晞始终保持着笑脸，多次举起酒杯想和白总碰杯，而白总只是紧紧握着陈晞的手，嘴里噼里啪啦地往外吐字。

酒少话多，原来是这个意思。

最后是陈晞率先干了杯里的酒，那位白总才跟着把酒饮尽，两人的握手仪式终于结束。

我的眉头也才逐渐舒展。不想，这才只是开端。

陈晞继续往下一个位置走去，一边笑着打招呼，一边将酒杯满上。我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和张口就来的“阿谀奉承”，心里渐渐涌上一阵酸涩。

我见识过她在谈判桌前进退有度的魄力，也见识过她在会议室里侃侃而谈的魅力，还有她私下里的亲切热情。我一直都只看到她身上的闪光点，一直都把她立为我追逐的目标，她就是我心中完美的职场女性。

而我却忘了，或者说没有真的去思考过，她到底是忍耐了多少，又是经历了多少，才走到今天的位置。

或许是读书人骨子里的傲气作祟，刚出校门的我根本看不上趋炎附势之人。只有在经过社会的捶打后，才明白趋炎附势也是一种能力。

我看着陈晞一杯一杯灌进胃里的白酒，看着她始终绽放的笑容，看着她和不同职位不同性别的人都能轻松自在地闲聊，我的情绪越来越低落。

如果是别人，我会鄙夷这样的行为，可望着陈晞，我的胸口是阵阵酸涩，是恍然大悟，是理解，更是心疼。

我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食之无味。陈晞在敬完一圈酒后回到了座位，我不想去看她，但还是忍不住用眼角偷瞟了一眼。

“嘉云，能帮我递张纸巾吗？谢谢。”陈晞掩着嘴，小声说道。

我忙从纸巾盒里抽出两张，折好递给她，看她轻轻擦拭嘴角，又用纸巾遮掩嘴巴，似乎是在缓酒劲。

这一圈下来，喝了不少。陈晞的酒量果然厉害。

我看她碗里空空的，很想给她添菜，又怕自己的行为越矩。最终，我只是又抽了两张纸巾，叠好放在她餐具旁。

她侧头，用含笑的眉眼对我表达谢意。

原以为敬酒结束，终于可以消停的好好吃饭了，但没吃几口，又见对面的白总站起身来。他抬手，招呼最近位置的两个男人。

三个人一起走到小叔面前，小叔起身相迎。

“李总，我带我们的人来敬您一杯，感谢贵公司的鼎力相助，我们才没错过这次的大型展览。你们做的设计和策划，让我们这次的展出很成功，吸引了不少投资。真是非常感谢！”白总双手托举着酒杯，身后的两人也跟随着他的动作举起杯子。

陈晞早就在看见对面来人的时候，就快速地给小叔的茶杯添上茶水。

小叔端起杯子，表达了不能喝酒的歉意，还说了一些以后有机会还望多多合作的官场话。

四人一起举杯，干了杯中的酒水。

白总并未停下脚步，微笑着朝陈晞走来。陈晞早就起身相迎。

“小林，小周，来敬我们的美女部长一杯。你两要能有陈部长一半的能力，我这老板当得可就省心了。”白总往旁边让开一个身位，三个人正面陈晞站着。

呵，美女部长？人家不只是美，能力也是一流的呢。我在心里嘀咕着，为何在评价一个女性时，她的性别和外貌总会成为首要的，而往往不愿承认她的能力比众多男人都要强呢？

“白总，您过誉了。林部和周副可是给我们提了很多好点子呢，光靠我们哪做得出那么完美的方案。”陈晞举着酒杯，谦恭地说道。

“嘉云。”

嗯？是有人叫我吗？

我茫然地仰头，陈晞含笑俯视着我：“来，嘉云，你也敬白总和两位部长一杯。”

我仿佛上课正在开小差的学生，被老师突然点名回答问题。我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被陈晞“关照”，只好仓促起身。

“白总，这是我们项目策划部的李嘉云，您别看她年轻，这次的整个文字策划和排版设计就是由她完成的。”

我一边听着陈晞巴拉巴拉地说话，一边盯着桌前的红酒和茶水，不知该端起哪一杯。虽然不会喝酒，但基本的酒桌礼仪我还是知道的，这是敬领导，领导手里端的是酒……

我最终还是没有胆量端茶水，硬着头皮举起了红酒。

“不错不错，贵公司可真都是卧虎藏龙，个个都是年轻有为的美女啊。”白总这番乐呵呵地夸赞，我却只觉得反感。

对面两位部长的目光也齐刷刷地落在我脸上，酒还没下肚，我的脸已经先红了，脑子和舌头就像不在服务区那般，任凭我怎么努力和着急，也没想出要怎样接话。

我再一次认清了自己的无知和无能，窘迫中，越发觉得自己像个见不了公婆的丑媳妇，拿不上台面。

【李总：我的小祖宗，你倒是说话啊

陈晞：我得想想，怎么才能保住在嘉云面前的形象

嘉云：陈部长，晞姐姐，别想了，快救救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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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初次应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