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异世樊笼,殊途初显

【凤翔朝靖王府】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一名面容冷峻的女管事带着几名身形健硕的仆妇走了进来。室内弥漫着甜腻的熏香,与这肃杀的气氛格格不入。她冰冷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刃,先是扫过蜷缩在地上、只穿着一层几乎透明薄纱、冻得瑟瑟发抖的张辰,那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最后落在虽狼狈却脊背挺直的陈默身上。陈默心知,他们被换上这等屈辱衣着,囚禁于此,本身便是这陌生世界给予他们的第一个下马威——一种对男子物化与掌控的直观宣告。

"既然进了靖王府,就守这里的规矩。女子为尊,男子需恪守男德,以妻主为天。"女管事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如同她身上那件质地精良、纹路清晰的深色襦裙一样,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分去二小姐的凝香院。你,留在世女殿下的听雪轩。"

"不!我不去!"这突如其来的分离判决让张辰瞬间崩溃,他猛地抓住陈默的胳膊,手指因极度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掐进陈默的皮肉里,"默哥!别让他们把我带走!我害怕!外面...外面都是不认识的人!"

陈默反手握住张辰冰凉颤抖的手,用力捏了一下,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和力量。别怕,我在。这个无声的安慰让张辰的哭声稍微低了些,但深入骨髓的恐惧依旧写满了他苍白的脸,那双总是带着怯意的眼睛里此刻盈满了泪水。

"带走。"女管事不耐烦地挥手,如同驱赶蚊蝇。

一名膀大腰圆的仆妇立刻上前,粗鲁地、毫不留情地去掰张辰紧紧攥着陈默衣袖的手指。

"等一下!"陈默突然开口,声音因紧张和压抑的愤怒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在寂静的室内响起。他上前半步,用自己的身体微微挡在张辰前面,形成一个脆弱的保护姿态,直视女管事:"请问,我们兄弟二人为何必须分开?能否……至少告知缘由?"

他的话被打断了。

女管事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讥笑:"为何?靖王府的规矩,需要向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奴仆解释?"她眼神一厉,如同刀子般刮过陈默的脸,"动手!还愣着做什么!"

另一名仆妇也上前,两人一左一右,像拎小鸡一样架起瘦弱的张辰。张辰的哭喊瞬间变得凄厉而绝望,带着孩童般的无助:"默哥!救我!我不要一个人!我不要去!"他的双腿在空中徒劳地蹬踹,却无法挣脱那铁钳般的手臂。

看着张辰被如此粗暴地拖向门口,那单薄的身影在仆妇的挟持下显得愈发渺小,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窒息。一股热血冲上头顶,他下意识往前冲了一步,几乎要不管不顾地抢人——

不行!硬抢只会让老三受更多苦,甚至可能危及他的性命! 残存的理智在最后一刻如同冰水浇头,拉住了他。

他猛地停住脚步,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尖锐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强迫自己冷静。但他没有放弃,目光紧紧追随着张辰被拖拽的身影,提高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这位管事!我弟弟胆子小,身体弱!若他在凝香院有任何闪失——"他顿了一下,目光如炬地盯住女管事,那眼神不再是顺从,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坚毅,"我陈默,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不是威胁,更像是一个掷地有声的誓言,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连拖拽张辰的仆妇动作都下意识地慢了几分。女管事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她重新审视了这个看似文静、甚至有些单薄的青年,似乎想从他沉静的外表下,看出这份硬气的来源。

张辰听到了这话,在极度的恐惧和混乱中,这句话像黑暗中唯一可见的救命稻草。他停止了无意义的哭喊,泪眼婆娑地奋力回望陈默,用力点头,嘴唇翕动,无声地说:默哥,我等你。

陈默看到了他的口型,捕捉到了那眼神中的依赖和最后的希望,他重重地、几乎要点碎下颌般一点头。

最终,张辰还是被拖出了门外,哭喊声在空旷的回廊里渐行渐远,最终被厚重的门板隔绝。

陈默僵立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紧握的双拳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指节泛白。刚才那番话用尽了他全部的勇气和力气,对抗这陌生世界的规则,需要的不仅是智慧,更是此刻他几乎耗尽的孤勇。老三,撑住……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找到你。他在心里立下誓言,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点亮一盏微弱的灯。

女管事走到他面前,眼神复杂地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那目光中似乎掺杂了一丝极淡的、说不清是欣赏还是警惕的情绪:"没想到,还是个硬骨头。带走!"她挥挥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硬。

... ...

两名仆妇一左一右,几乎是押解着陈默,走出了那间充满甜腻香气、令人窒息的屋子。沉重的镣铐束缚着手脚,行走间哗啦作响,每一步都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他强迫自己从与张辰分离的焦灼和无力感中挣脱出来,定下神,利用这短暂的路程,尽可能多地观察和收集信息——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他被带着穿过数道回廊和庭院。靖王府占地极广,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气派非凡,与他认知中的古代王府规制颇有相似之处,但细节处又透露出明显的不同。他注意到,沿途遇到的护卫,几乎皆是身形矫健、目光锐利的女子,她们佩刀持械,步履沉稳,巡视间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而往来行走的仆役中,虽也有男性,但大多从事着清扫、搬运等粗重体力劳作,且见到女管事一行人时,无不立刻垂首躬身,退至道旁,姿态谦卑至极,不敢有丝毫怠慢。

女子为尊……看来并非虚言,而是渗透在每一个角落的森严秩序。陈默心中暗忖,心沉了下去。这种根深蒂固的等级制度,以及刚才那女管事不容置疑的权威态度,都让他对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和潜在残酷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行至一处抄手游廊时,对面迎来一行人。为首是一名身着玄色锦袍的年轻女子,约莫十**岁年纪,容貌明丽,眉宇间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仪与疏离,行走间步伐沉稳,衣袂带风,自成气场。她身后跟着几名低眉顺目的侍女和神情肃穆的护卫。

押送陈默的女管事及仆妇立刻停下脚步,迅速退至一旁,深深低下头,姿态恭敬无比,齐声道:"世女殿下。"

陈默心头一动。世女?那个他将要被送去的地方的主人——好像是叫...林靖?

林靖脚步未停,目光甚至没有在恭敬行礼的女管事身上停留,只是随意地、不带任何感情地扫过被押解着的、戴着镣铐的陈默。那目光短暂却极具穿透力,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冷漠而平静,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或是评估一个新到的摆设。随即,她便带着人径直离去,没有只言片语,只留下一阵淡淡的、冷冽的香气。

好强的气场,好冷漠的眼神。陈默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思量。这个林靖,比他想象中更加年轻,但也更加难以捉摸,深不可测。在她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纯粹的、基于绝对权力和地位而产生的压迫感,与之前女管事的威严截然不同。

这段短暂的插曲更让他确信,在这个世界,男子地位低下,尤其是他们这种来历不明、如同货物般被分配的人,更是命如草芥。想要活下去,找到老三,乃至图谋未来,他必须更加谨慎,也必须尽快展现出足以让这些上位者侧目、甚至是倚重的"价值"。硬碰硬只会头破血流,唯有智取,方有一线生机。

最终,他被带到了一个名为"听雪轩"的院落。院门开启,里面颇为清幽,植有几株翠竹,与之前那间艳俗压抑的房间截然不同,但那份无处不在的无形束缚感,那如同蛛网般密布的规矩,却并无二致。这里,不过是另一个装饰得更雅致些的牢笼。

... ...

听雪轩内,陈默跪在冰冷的蒲团上,手腕脚踝上的镣铐尚未解除,在寂静中偶尔发出细微而清脆的碰撞声,提醒着他囚徒的身份。一位神情刻板、眼神锐利的老嬷嬷站在他面前,用毫无波澜的语调,一字一句地灌输着这个世界的法则:

"凤翔国立世三百载,女子为尊,男子为辅。当今圣上治下,四海宾服,除我凤翔外,东有龙尊国,男尊女卑,与我凤翔制度迥异;西有大雍国,虽言男女并立,然国内盛行同性之风,伦理颠倒,不足为取。尔等既入靖王府,当时刻谨记,妻主为天,恪守男德,谨言慎行,方是立身之本……"

凤翔、龙尊、大雍……三国鼎立,制度各异,风俗迥然。陈默默默记下这些关键信息,如同海绵吸水。老嬷嬷的训诫虽然刻板陈腐,却意外地为他勾勒出这个陌生世界大致的政治与社会轮廓,这是他在绝境中获取情报的重要途径。

"靖王府世镇北境,威名赫赫,世女殿下林靖是王府正统继承人,文韬武略,性情果决;二小姐林薇,性情柔顺……"老嬷嬷的话被门外一阵沉稳而清晰的脚步声打断。

"世女殿下。"门外侍立的侍女恭敬的问安声传来。

陈默抬眼,看见刚才在廊下有过一面之缘的那道身影,此刻正站在听雪轩的门口。逆着光,看不清她脸上的具体表情,只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存在感。正是林靖。

林靖踱步进来,目光先在陈默身上停留片刻,那审视的意味比之前廊下那匆匆一瞥更甚,然后才转向老嬷嬷,问道:"规矩教得如何了?"

"回世女,正在教《男德经》第三章,论男子恭顺之道。"

林靖微微颔首,视线重新落回陈默身上,带着一种评估物品价值的冷静:"抬起头来。"

陈默依言抬头,再次对上她的视线。近距离看,那双凤眼更加明亮锐利,瞳仁颜色偏浅,此刻正清晰地映照着他此刻略显狼狈却强自镇定的模样,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你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清冷,不高不低,却自然带着上位者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默。"

"从哪里来?"这个问题紧随而至,精准而直接。

这个问题让陈默心中一紧,警铃大作。绝不能说实话,那会带来无法预料的危险。他垂下眼帘,避开那过于锐利的直视,声音平稳地回答道:"一个很远的地方,说了世女也未必知道。"

林靖挑眉,似乎对这个含糊其辞、带着明显回避意味的回答并不满意,眸色微深,但她并没有立刻深究,只是将这丝疑虑暂且按下。她缓步绕到陈默身后,指尖看似随意地、轻轻掠过他肩上冰凉的镣铐边缘,那触碰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凉意:"方才为了弟弟那般硬气,顶撞管事,现在倒是懂得跪在这里,听教规矩了?"

陈默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他没有回答,因为任何回答在此刻都可能成为破绽。

"懂得护着弟弟,是好事,说明重情义。"林靖的声音近在耳边,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但在靖王府,光有骨气和情义还不够。要懂得审时度势,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明白吗?"这话语轻柔,却字字千斤,敲打在陈默的心上。

她在敲打我,也在警告我。陈默心念电转,迅速权衡,最终选择以一个最符合当下身份的、顺从的姿态回应:"奴明白。"

林靖直起身,不再看他,对老嬷嬷吩咐道:"好生教导。日后,我要亲自考校他的规矩。"说罢,她最后看了陈默一眼,那目光深邃,探究与掌控欲交织其中,然后转身,玄色衣袂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径直离去。

那目光中的深意,让陈默心头如同压上了一块巨石,沉重无比。这个林靖,比他预想的更加敏锐,也更加难应付。她像是一个高明的棋手,每一步都带着目的。但或许……危机之中也蕴藏着转机,她的关注和探究,本身也可能是一个难得的、可以加以利用的机会。

与此同时,在王府更为偏僻寂静的凝香院。

张辰被粗暴地扔进一间简陋而潮湿的小屋。屋内只有一床、一桌、一凳,陈设简单到近乎苛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他蜷缩在冰冷的角落,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暖意。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陈默最后那掷地有声的誓言,这成了支撑他此刻没有彻底崩溃的唯一力量。默哥说不会放弃我……他一定会有办法的,他一定有办法的……

门外传来一阵细碎而轻缓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个小侍女怯生生的声音响起:"二小姐,您怎么到这边来了?"

"我、我听说……新来了个侍君……就住在这边……"另一个更加柔软、甚至带着几分怯懦的声音小声回应道,如同蚊蚋。

张辰猛地抬起头,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而狂跳。他透过门板的缝隙,隐约看见一个身着淡粉衣裙、身形纤细的少女站在院中。她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眉眼柔美,气质温婉,与之前见过的林靖那锋芒毕露、气势凌人的模样截然不同。这就是二小姐林薇?

林薇似乎也察觉到了门缝后的视线,下意识地望过来,与张辰惊慌未定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那一瞬间,她像是受惊的小鹿般,立刻低下头,白皙的脸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竟不敢再多看一秒,带着侍女匆匆转身离去,裙裾拂过地面,发出窸窣的轻响。

这个二小姐,好像……不太一样。张辰怔怔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心中不受控制地升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希望。在这冰冷绝望的囚笼里,任何一点与众不同的善意迹象,都足以成为溺水之人拼命想要抓住的浮木。

夜幕彻底降临,黑暗如同浓墨般浸染了整座靖王府。陈默在听雪轩冰冷的床铺上辗转难眠,张辰被拖走时那双盈满泪水、充满恐惧和依赖的眼睛,更是在他脑海中反复浮现,让他的心如同被无数细针穿刺般疼痛。

老三,再坚持一下,无论如何,再坚持一下。他望着窗外被窗棂分割成方块的、清冷的月色,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无论前路多么艰险,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一定要找到办法,带张辰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回到他们原本的世界。

在这完全陌生、危机四伏的异世,这份生死与共的兄弟之情,成了穿透重重黑暗、指引他们前行的唯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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