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程乾知晓我要同萧安瑄一起共事后,脸色非常不好。
本就苍白的脸越发没了血色。
唇一直在颤,“时远,我不想你同他在一起。
“他心思太重,我怕他害你。”
“你能不能请旨换人。”
“或者把差事让给别人去做。”
我知晓程乾的担忧,拍拍他手背,安抚:“放心,我不会有事。”
“萧安瑄诡计多端,我怎么能放心。”
“我动不了我。”我轻哄,“无碍。”
“他如何动不了。”程乾指着我唇瓣,“这不就是他弄的么。”
我唇上的伤确实是萧安瑄咬的。
狗东西,咬哪里不好,偏偏咬唇。
每次进食都痛到不行。
还惹程乾心烦。
他肯定是故意的。
但我没有说实话,“不关萧安瑄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磕的,不信你问阿毛。”
阿毛回:“先生,确实是将军自己不小心磕的。”
我看到程乾脸色更沉了。
他道:“尽可能离萧安瑄远些。”
我道:“好。”
就寝前,阿毛来报:“将军,宫中线人来消息了。”
“讲。”
“余伯口中的贵人不是宫里人。”
我微顿,“不是宫里的会是哪里的?”
“会不会是城中其他达官贵人?”
“再去查。”
阿毛领了命令出去。
后半夜我梦到了师父死去的场景。
鲜血流了一地。
他手中紧紧攥着玉佩,眼睛直视东方。
师父到底在看什么?
一夜梦魇,翌日精神都差了些许。
险些再次着了萧安瑄的道。
“等等,你说什么?”
“良贵妃的七公主年龄正好,可出使和亲。”他道。
“不说从其他宗亲中选么?”
“那只是推托之词。”
“你自始至终选的都是七公主?”
“是。”
我把萧安瑄摁在墙上,“既然如此,金殿之上为何不讲?”
“时机未到。”萧安瑄道,“今日才刚刚好。”
我道:“你到底在筹谋什么?”
他轻弹云袖,“未曾筹谋。”
鬼才信他。
我未再言语,就那样直勾勾睨着他。
许是被我看烦。
萧安瑄攥住我衣襟把我扯跟前,“别问我做什么,你只要知晓,我没有害你之心便好。”
他会不会害我谁又能知晓。
又不是没害过。
断指处传来痛感,我抬眸看向上方,不知何时变了天。
轻叹道:“要下雨了。”
20
果不然,半个时辰后雨水如期而至。
大雨倾盆,扰得人心惶惶。
我借口有事先行离去。
没回将军府,欲去见宫里的线人。
贵人的头绪断了,总要找新的方向。
若是师父的死因查不到,那我便去查萧尚书的死。
总能寻到突破口。
刚到西街,便听到急呼声:“七公主,七公主,来人啊,快来救人。”
我仰头去看,只见方才还巍峨屹立的商铺此时已轰然倒塌。
雨水倒灌,悉数流淌进去。
哀嚎声四起。
紧接着传来另一个嬷嬷的声音,“六公主,六公主也在里面。”
皇家采买向来有专人负责,何须她们亲自出来。
顾不得深思,我策马而去。
雨水和劲风扑面而来,灼红了我的眸。
和亲在即,两位公主可千万不能有事。
事情比想象的要严重很多。
不是一处倒塌,而是连着四五处。
当时公主屏退了左右,是以不太能确定具体位置。
挖人的话只能挖个大概。
可人被压着,又被雨水拢着。
耽误一刻,风险便多一分。
我拿出令牌,一边命人去调兵一边跳进了水里。
水没膝盖。
嬷嬷见我跳进去,也跟着进来,拉扯我道:“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啊,你若是把人救不回来,今日你也别想活。”
我甩开她,沉声道:“你这般拦着,活人也被拖死,滚!”
旁边有人说道:“将军那里有松动,可以从那里入手。”
我淌着水走过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水下有异样。
低头去看时,才发现是暗流。
被吞进去前,我脑中有什么一闪而逝。
不好,这水有蹊跷。
挣扎中我似乎拽住了什么。
手掌传来刺痛感。
是刀子。
我没松手。
血顺着手指缝隙流淌而出。
眨眼间染红了雨水。
那人带着面具,唇角轻扯再度朝我袭来。
这次他直冲我的命门。
大有和我拼个你死我活之势。
看来,这场坍塌,他们要的是一石二鸟。
杀公主。
还有我。
我初回帝京月余,实在想不到有谁想杀我。
也不是想不到。
某人的脸浮现在眼前。
但我觉得萧安瑄不会做这么卑鄙的事。
他若想杀我,大可明刀明枪的来。
犯不着耍诡计。
那么,想要我命的另有其人了。
我还没理清头绪,腰间也挨了一刀。
这人武功不错。
水下功夫更是了得
连挨两刀,我知晓不能硬刚。
欲寻机会先走。
他看穿我的意图,再次拦住我的去路。
抬脚朝我踢来。
我侧身避开。
躲过了他这脚,却没避开后方来人的偷袭。
后颈生生挨了一刀。
昏迷前,隐约看到了萧安瑄。
他把我紧紧护在了怀里。
我轻哼,他怎么可能会护我。
不杀我便不错了。
我做个冗长的梦。
梦里的雨又冰又冷。
我站在国师府门前。
雨水浸湿了我的衣衫。
我抖着身子凝视着紧闭的府门,执拗地要等一个答案。
脚下的雨水成了血水。
下人们的嘲讽声一阵一阵传来。
“怎地就这般没脸没皮呢,国师大人都说了,同你无话可讲,你便是等到地老天荒都没用。”
“我们国师大人何时缺枕边人了,即便是想自荐也得掂量掂量,就你这般,连给国师大人提鞋都不够。”
“滚了滚了,再不走,小心敲断你的腿。”
“哈哈,腿断了也好,正好和断指配成一双。”
那些污秽的言语落在耳畔,生生撕扯着我的心。
他们敢如此妄言,说白了,就是萧安瑄默许的。
梦境最后,我杀了那几个下人。
被关进了大牢。
欲挣扎时,我感觉到有人在轻触着我的额头。
焦灼的声音传来,“为何还不醒?”
“将军连年征战,身子亏空的厉害,加之泡了水,又受了伤,诸多折腾能如眼下这般已是不错了。”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我要的是他醒!”
“国师大人息怒,再有两日,将军必会醒来。”
“等不了,本国师要他今日便醒。”
“臣、臣试试。”
实在太吵,我挥了挥手,沙哑道:“闭嘴。”
声音像是碾碎了发出的,喉咙火烧般得疼。
我被人紧紧箍在了身前,眼角湿漉漉的,我确定不是我在哭。
那是谁。
我挣扎,想看看到底是谁。
可眼皮太重,掀了许久都未曾掀开。
眩晕感袭来,我再次进入了梦乡。
后半段梦有些气人。
来来回回都是萧安瑄那个狗东西。
以至于醒来后,看着眼前的人,我不自觉嘟囔出声:
“你这是从梦里溜出来了。”
“梦?”萧安瑄淡笑道,“周郎梦到我了?”
一声周郎,让我如梦初醒。
所有的迤逦都没了。
“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的府邸,我不在这,在哪?”
“你的府邸?”我道,“我为何会在你的府邸?”
“周郎忘了?”萧安瑄坐在我身侧,倾着身子凑过来,“是周郎死拉着我不放,执意要我带你回府的。”
放屁。
我才不会这般。
“国师大人又诓我。”
“你不信?”萧安瑄轻叹,“可惜当时没外人,若是有外人,你便不能不认了。”
萧安瑄有副好面容,只要他想,便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
就像此时,明明只是淡淡凝视我,可那眼神,却仿若钩子般,死死缠着我。
丝线在他手中,他想怎么拉扯便怎么拉扯。
是远是近,全凭他说了算。
若是八年前的我,大抵还真会被他勾住。
现下不会了。
上过一次当,怎么可能再上。
我抬手捂住他眼眸,“别这样看我。”
“怎么?受不了了?”
“是呀,受不了了。”我贴着他耳畔,说,“恨不得现下便杀了你。”
萧安瑄扯了扯唇角,“周郎还是这么有趣。”
我笑笑,“国师大人可比以前无趣多了。”
收回手,我掀被下床。
他拦住,“做什么?”
我道:“回府。”
“你是要去打探六公主和七公主吧?”萧安瑄把我摁回床榻,“想知道什么问我。”
我不信他。
他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不瞒你,你尽管问。”
“六公主、七公主为何会出现在西街?”我锁着萧安瑄的眸,“不可能是巧合。”
“或许真是巧合呢?”
“看来国师大人不想讲实话,那算了,还是我自己去查吧。”我作势要起。
萧安瑄用身子挡住,“两位公主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你我递交了奏折才出现,你觉得是何原因?”
“有人对你我不利?”
“不是我,是你。”萧安瑄道,“有人忌惮你的兵权,想把你拉下马。
“没了你这护国将军,一切才好办。”
“六公主、七公主怎样?”
“安好。”
我长吁一口气,随后追问道:“谁是幕后之人?”
“宫中的,手握大权的,利益相冲的,所有人都有嫌疑,具体是谁不知。”萧安瑄道,“你眼下在我府中养伤才更稳妥些。”
“怎么?你要护我?”
萧安瑄凝视我,须臾,抬手捂住我的眼,“别那么看我。”
“怕被我看穿?”
“会被你看硬。”
21
我在国师府养了七日。
身子完好后才被放离。
萧安瑄那个狗东西花样太多了,每日变着法的做吃食诱惑我。
再住下去,我这胃怕也不是我的了。
扭头时后颈传来刺痛感,我才忆起那里有伤。
方才萧安瑄趁我不备,薄唇抵着亲了好半晌。
舌尖探了又探。
像个吸血鬼似的,要不是我拦着,怕是我整个人都要被他吞噬掉。
这个死变态。
越发没规矩了。
现下没功夫和他计较,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查找刺杀我的凶手,还有进宫面圣。
圣旨都下了两次了,再不去谢恩,天子该要动怒了。
去皇宫的路上,阿毛一句话未讲。
这同他平时叽叽喳喳的性子很不一样,我随口问道:“这几日你伺候我,可是发生了什么?”
阿毛问道:“不知将军指哪方面?”
烈风奔驰得快,我的声音也有些散,“萧安瑄有没有对我做什么?”
醒来后,我总觉得萧安瑄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有种随时扑上来把我生吞的感觉。
莫不是我病中说了什么胡话?
或者做了什么糊涂事?
毕竟病着的人,思绪都不那么清明。
阿毛舌尖顶了顶牙槽,想说,国师大人做的事可多了去了。
晨昏定省,悉心伺候,不许任何人近身。
端茶倒水喂药喂饭都是亲力亲为。
便是连梳洗,都是他亲自动手。
有个面首说话声大了些许,便被萧安瑄重罚差点要了命。
理由是扰着他心肝歇息了。
府里能被萧安瑄叫心肝的,除了他家将军,还能是谁。
阿毛当时心都提了起来。
觉得国师大人怎么看怎么不妥。
像正常人,又不太像。
日日守什么似的守着他家将军。
比看眼珠子看得还紧。
好几次他去,都被撵了出来。
阿毛抿抿唇,欲言又止。
我见他吞吞吐吐,勒住缰绳,叫停疾驰的烈风,沉声道:“讲。”
“……就,国师大人衣不解带照顾将军,不许任何人近身。”
“衣不解带?”我挑眉问道,“你确定说的是萧安瑄?”
阿毛点头,“就是国师大人。”
隔着一臂远的距离,我用鞭子敲了下阿毛的头,“吃醉了吧?”
萧安瑄衣不解带照顾我,便是做梦也不可能。
我没再细问什么,反正也不重要。
我同萧安瑄敌对,不是一朝一夕。
这辈子怕是也只能这样。
还是办正事要紧。
事情办的很顺利,见到天子后领了封赏。
随后又见了线人,交代了些事。
回程途中,我成了那个沉默不言的人。
阿毛问道:“将军出什么事了?”
我看着巍峨的城楼,舌尖顶顶牙槽,低喃:“一切太顺利了,好像是被人安排好了似的。”
22
天子没提和亲的事。
也未追究公主们遇险的事。
只是同我闲话家常,说了些有的没的。
平日天子可不会这般。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次日早朝,我寻到了答案。
省亲月余的内阁老苏占春回来了。
上奏的第一件事便是北夷战事。
苏占春主战。
先前纷纷战队主和的大臣们,都站队到了他那边。
我好奇地看着萧安瑄。
他和苏占春向来不慕,不知他下一步会如何做?
云帝被苏占春连发三问,面色大窘,咳声不断,险些昏过去。
抖着声音问道:
“萧爱卿如何看?”
萧安瑄出列,躬身道:“阁老所言极是,臣也赞成。”
之前我主战时,萧安瑄言辞绰绰,列举了数条不能出战的原因。
苏占春主战,他立马应声附和。
这个狗东西,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隔着人群,我和萧安瑄对视上。
他对着我轻勾了下唇角。
我面色如常,掌心里溢出细密的汗。
余光看向端坐在龙椅上的天子。
萧安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天下眼皮底下这般放肆。
当真嫌命长了。
视线收回时,不期然和谢启昭的撞上。
他面上温润,但我知,能和萧安瑄做朋友的人,毕竟不会简单。
温润外表下往往是一颗豺狼心。
谢启昭也不是什么好人。
多防着便好。
苏占春还在侃侃而谈。
大臣们也纷纷谏言。
云帝止住咳后,一脸疲惫应下。
随后便是将军人选。
毛遂自荐的很多,但都不太如占春的意。
他迟迟未开口。
云帝一时也未说什么。
早朝结束前,苏占春才提了句,“周将军征战多年,劳苦功高,如今好不容易才回帝京,万没有再领兵出征的道理。”
“依臣之见,刘将军可做将领,统率三军。”
听到这里我明了了。
苏占春是来者不善,意欲夺我兵权。
征战八年,我从无名小卒到如今的护国将军,怕是不知惹多少人红了眼。
又有多少人想撕碎我。
但我不会让那些人如愿。
可眼下形式也不能让我硬碰硬。
我欲开口说什么,有人先一步打断。
萧安瑄上前,道:“臣附议。”
随后众臣纷纷附议。
云帝道:“好,刘冼听旨,领兵十万,攻打北夷。”
“周爱卿暂代禁军统领一职。”
出了大殿,我抬头看向上方的烈日。
只觉得今日的阳光格外的刺目。
下意识去摸腰间时才想起,兵符上交,我现下已无实权。
不吵一架似乎说不过去了。
我对着那人连呸三声。
萧安瑄停下,冷声道:“将军这是何意?”
言罢,他轻笑,“错了,不是将军,是周统领。”
“周统领这是何意?”
我瞪眼睨着他,皮笑肉不笑道:“狗挡路了,晦气。”
众人见我们要吵起来,纷纷出面劝和。
我拂袖离去。
一盏茶后被人抵在了酒馆的墙上。
萧安瑄手指拨弄着我衣襟发骚,“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笔芯笔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 疯魔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