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玉都虽然修为不够,但他神识比较厉害,也就半步金丹吧,如果他筑基了就不止如此。
他属于神识起飞,修为下坠的那种怪才。这也是当初他师父强迫他必须选道的缘故。神识控制不好,反而会损害自身。
面上装着一点点陷入却一次次挣扎最终无法自拔的模样,嘴里时不时念着些什么,同时手也挥动着摆弄出特殊的符号,看似已经发疯。实际上他已经悄悄放开神魂向周围探去。
江苏禾阴鸷的目光始终盯着自己不放,眼底深处藏着的狂热也令人发麻,这是个实打实的疯子。
等待着他露出破绽,施玉都立刻用神识攻击他的识海,接着破阵而出趁机把江苏禾反推入被他改造的阵中。
江苏禾面色刹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练气修士给伤到。但是自己布的幻阵自己根本不可能中招,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他根本不是庸才,他究竟做了什么手脚?
眼前场景变化如梦似幻,他已忘自己身处何处。他仿佛又看到管清月,看她青衣扮相,似嗔又喜地望着他,欲语还休。
“清月。”江苏禾痴痴望着眼前人,唤了又唤,可眼前人怎么都不回应。
他伸出手去拉她的那一刻,却坠入更深的痴心妄想。
阵中江苏禾已入阵,而阵外施玉都神情褪去以往的漫不经心,神色冷诮。
此阵已被他改为了幻溯阵,陷入阵中会先回溯一遍过往,之后由自己心意发展出自己渴望的结局,比单纯的幻阵要高级不少。
施玉都其实主修符辅修阵法,但他阵法比符要差些。天下所有道修都被分为从一品到九品,一品最次。而当今早已少有九品之人,剑修有两位,法修有三位。其余最高皆只有八品。
他阵修三品,符修四品。天纵之资,可惜为修为所限。
阵中景象翻转,原来道的又是一番恩怨情仇。
*
沂州有一位名为管清月的名角,众人皆渴望前去一观。而江苏禾是江家少爷,是位考了举人的儒生,不解风月。
本不该相遇,可世间种种哪里道的清呢。缘聚缘散,一半由天命,一半在人事。
江苏禾身为江家未来家主,必要学会与人应酬交际。恰巧一位富商爱好听牡丹亭,便一同去有管清月所在的戏园去听戏。
本意请管清月出来唱戏,不料管清月有事无法登台。富商也没计较,到底是有些怜香惜玉的性子。只说明日再来,今日先听别人唱便是。
看着台上人唱到游园篇,江苏禾百无聊赖,他素来不喜风月之事,更是不懂杜丽娘的感情缘何来得如此轻易且情深。
看身旁人目不转睛,眼里闪着赞赏的光。江苏禾更觉无趣,称自己有些闷出去走走,便起身离开。
此处虽是戏园却布置的有几分难得的雅致,江苏禾也不知自己拐去何处了。正苦于无人问路,却听见清亮的唱腔传来。
他只见一女子抬眸弯眉一笑,头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捏指侧身唱:“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1]
吐字如兰,无端扰乱了一池春水,惹得那不知风月的读书人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何为一见钟情,大抵就是如此。
先前笑戏中人痴,现在却是明白。若有这样的杜丽娘,哪个柳梦梅不会动心。只消她用她那双情意与期许含而不露的美目看你一眼,便被俘获。
不是露骨毫无羞耻地表达,她含蓄又婉约,有自己的矜持和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女儿心思,纵有千般风情也都落入她眼底,也渗入你心间。
一眼惊鸿,他为她心动神摇,色授魂与。
他呆呆地立在原地,等着这位姑娘唱完。
拭去汗珠,她莲步轻移,袅袅娜娜,柳眉杏眼,唇如朱砂染,齿如含贝。清丽婉约带着江南烟雨的朦胧。
“你是何人?为何来此?”她不再用唱腔,恢复了本音。虽冷却清,似玉石相碰发出的脆鸣。
“在下江氏苏禾,迷路闻此处音来此。”江苏禾作揖行礼。
她淡眉扫他,辨不出喜怒。然后抬手指路:“从这里出去吧。”
第二天江苏禾跟着那位富商又来了戏园,听台上人唱腔显然是昨日所遇之人,原来她就是管清月。
他知自己此举实在冒犯,却仍想见管姑娘一面。
*
管清月为人清傲,外柔内刚,又看遍人情冷暖,并不为他所打动。何况她没空和富家公子哥玩情情爱爱的游戏,尤其是这种读书人,读了几本风月书便心潮涌动浮想联翩,可笑又幼稚。
只是她低估了江苏禾以及他的心意,他人再难入他眼。管姑娘是他心间雪,不敢用手捧,既恐雪化又恐雪失了纯白被染脏。
不是不识风月,而是风月从来只许一人。一旦动心,便是刻骨铭心。如雁孤鸣,也不另寻所爱。
江苏禾为她习《牡丹亭》,与她共赏其中真情,彼此交谈竟有心意相通之感。但是那又如何,世间怨侣何其多,何不做知己。若不能做知己,那便不要别生枝节。
但是她还是被他所打动,她从未透露出她的喜好,可这人却记得比谁都清楚。他日日亲手折花相赠,为她谱写戏文,关心冷暖,偏偏又懂得卡在一个适当的分寸,反倒无法拒绝。
是的,管清月承认自己也曾期盼着游园惊梦遇一良人且共白首。可是戏里戏外本就不同,她不是杜丽娘。她只是个戏子,苦心经营自己的生活,维持自己可笑的高傲。
可江苏禾理解关怀,陪她前行。她想,那便赌一回吧,无论成败皆是自己所选,不必后悔。
两人相爱,真心相托。
江苏禾曾经隐晦试探过父母关于他妻子的选择,他们需要他娶一位大家闺秀,好帮江家走得更远。他没有天真地恳求他们,因为没用,在他们心里家族至上。
他想继续科举,然后放弃继承江家,与江家脱离关系。此后功名在手,足以护清月。他也会回报江家,互不相欠。如此两全其美,再好不过。
管清月知他担忧,让他放心去科举。自己便在沂州等他回来,江苏禾送她自己贴身玉佩,这是成对的玉佩。一人一个,人回合玉,娶她为妻。
江苏禾登进士科,蟾宫折桂,成为状元,前途光明。他先回家探亲准备表明自己心意娶管清月为妻,哪能料到话未说出口自己人已倒下。
不对,是那杯茶有问题。
江家早已知他与管清月的事,自是不许。直接迷晕了他,拿走了他的玉佩。
他们派人拿玉佩前去找管清月,对她说:“我们少爷如今高中状元,前途不可限量。他已与他人定下婚约,让我们拿这相约的玉佩做凭证,告诉你一切都不作数。”
管清月心下惶惶,却并不相信。可接过玉佩一看,果然是他的玉佩。玉佩相约之事只有他们两人知晓,果真是故人心易变。也罢,就当一切不作数罢了。
她连同自己所有的那一块玉佩一起递过,语音坚决果断:“我知晓了。告诉江苏禾,从此两不相欠,情意已绝。”
可没料到江家人如此心狠,竟然将她打死扔在了乱葬岗。她带着怨恨死在了这个夜晚。
而昏迷不醒的江苏禾也终于醒来,却发现白天变黑夜,而且自己的腿被打断了。
不对劲,一定是有事发生。他想叫人带自己出去找管清月,他被锁在柴房,无人理会。
不久,江管家偷偷过来送饭。江苏禾恳求他告诉他发生的一切,说自己要去找她。江叔从小看他长大,感情深厚,再加上他以死相逼终于道出真相。
“少爷,来不及了。管姑娘已经被扔到乱葬岗了。”
江苏禾心下剧痛,不可置信。他从江府一路爬到乱葬岗,腿断了没关系,还有手,用手可以爬。
再无人能认出这是那位光鲜亮丽的状元郎,现在他比乞丐都脏。可他不在乎,他抱着管清月的尸首哭的不能自已。
“清月,我来带你回家了。你醒醒,好不好?”
他没想到父母竟如此心狠,这偌大的天地竟容不下一个她吗?
一个黑衣人出现,面色苍白,容貌隽秀,他说:“我把她的魂魄聚集了,她还有救。”他给了江苏禾修魔的功法、装着管清月魂魄的法器以及替魂阵。
他要江苏禾为他办事,江苏禾想无论是真是假,自己也要试试。
他报复江家人,吞噬了他们,只留下了江管家。他在恨意中扭曲,堕入地狱。罪孽深重,无可救药。他渐渐变得对无辜之人下手,无辜又如何?清月亦无辜,为何无人救她。
他也谋划着替魂阵的人选,他选中了江南人士苏遇,与清月的生辰八字一样。他以虚假爱意做利器,让她爱上自己。这样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让清月活过来。
成婚这三年他从与她行周公之礼,全是用的幻术迷惑她。尽管这具身体会归清月所有,但是她不是清月,江苏禾不想碰她。
三年时间,足够她彻底爱上自己了。可以布局了。
暴毙的小环是中毒而死,是魔修特有的毒,施玉都当然发现不了。他毕竟不了解魔修,也没遇见过。
回溯结束,幻境编织出美梦。他重回探亲时刻,父母接纳清月,自己与她长相厮守。
江苏禾溺于阵中逃离不得,施玉都看完所有直接打晕了他,带去了苏姑娘身体所处的房间。
注1【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出自《牡丹亭·游园》[绕地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游园惊梦醒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