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默被顾秀秀教养的很好,他爱干净,不吵不闹,面容精致,笑容无辜,不说话的时候尊精雕玉琢的洋娃娃。
他的手脚细长细长的,身量也有些单薄羸弱,这个孩子以前过得不太好,身体发育不良,所以看着要比一般八岁的孩子还小一点儿,仿佛风一吹就倒似的。
霍松记得他表弟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成为了一个令他舅舅全家都头疼的魔王,不仅壮得和头小牛一样,还喜欢把鼻涕挤在矿泉水瓶里使劲摇晃,把擤过鼻涕的纸巾贴在墙上,更爱追着小女孩儿掀裙子,霍松一度也很厌烦,经常一见他就阴着脸。
但顾默却一点都不一样。
他仿佛天生长了一副温柔相,对谁都温柔的如同春水一般,他那么柔软,一度让霍松担心他待在一向以勾心斗角著称的圈子里活不下去,所以到哪都带着他,怕他像一个脆弱的玻璃器皿一样,稍稍一不注意叫谁碰了一下,就会碎得再也拼不回去。
有一次霍松又要去分部开会,人都坐上直升机了,他不放心硬生生调头回去,把坐在客厅里的顾默一把抱起,一起拎上了直升机带去了分部,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叫一众的属下看得面面相觑。
从那以后霍松就经常带着顾默一起出入集团了,霍松在办公,顾默就温驯的坐在沙发上捧着图书在读,偶尔在霍松焦头烂额的时候一抬眼就能看见顾默那甜美平静面孔,霍松的心也会像被风吹过了一般得到一些慰藉。
很快,冬天即将到来的时候,霍松终于要冲他那些叔叔兄弟们露出獠牙了。
霍松几乎是霍老爷子的翻版,但他比霍老爷子能忍,也思虑得更周全,决定收网的时候几乎是一击毙命,那些人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霍松就顺利掌权了集团,连带着毒瘤也狠狠拔除。
对于他的叔叔们,他没留什么情面。
他们有一些人去了香港,一些人去了东南亚,不管他们去了哪里,以后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说起这些的时候还在霍家的书房,顾默就坐在书房那宽敞柔软的真皮沙发看书,白皙的面庞微微低垂着,目光盯着眼前的书页纹丝不动,对外界毫无反应,对其他人的话耳充不闻。
霍松的注意力都被那些人吸引了过去,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肃杀的气息,气氛凝重,书房里整齐地站了两排黑衣大汉,却没人敢说话,满室针落可闻。
“香港?东南亚?也许对于以前的他们来说算是个不错的地方,但是现在却不一定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带着点独掌大权的漫不经心:“这些年他们插手了不少项目,资金乱得很,叫他们去查查,把所有银行卡申请资金冻结。”
霍松年少时期是个温文尔雅的性格,他的戾气隐藏得深,后来出了叔叔夺权那档子事儿,激得他身上的戾气就毫不遮掩的放了出来,别说集团里的员工,就连以前跟在霍松身边的那些老人有时候都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对了。”
他心不在焉的吩咐,就好像随意提起今天天气不错一样:“我记得我的一个叔叔喜欢白粉?想个办法,他的东西别断。”
他自言自语道:“……我这个做晚辈的受了他们不少照拂,总得孝敬点什么不是?”
说完,他还笑了一下,有点铁血的味道。
他其实很少笑,尤其自从霍老爷子出车祸以后就笑得更少了,但如今难得笑一下却叫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阳光给霍松深刻的脸上带上了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血色,像魔鬼来到人间。
偌大的书房寂静无声,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他们敬畏的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后背冒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只有顾默还像一开始的那样,自始至终的都倚靠在沙发上看书,他白皙的手指静静翻过书页,甜美面庞依旧。
·
霍松掌权的第一个冬天很快就过去了。
他父亲在国外得到了很好救治,再加上继母在那边悉心照顾,人已经清醒过来了。
可是霍松却没有把位置还给他的打算。
霍老爷子曾经果断过,年轻的时候凭着这份干脆利落的冲劲儿才把霍家老宅搬到市区里来,他也有过不少女人,当初为了家族稳固,默认了一些事情,名下只有霍松这么一个正经八百的独子。
可是现在他老了,也许到了老年就开始渴望亲情,唯一的孩子和他也不算亲近,因此就把目光放在了兄弟身上,一把年纪了开始放权给他的那些叔叔们,这几乎相当把家里的钥匙给了别人,才导致最终霍松不得不站出来承受这个局面。
近百年的家族权力更迭,也不过是一朝一夕的时间。
霍松站在自己卧室的露台上,眼睛望着霍宅寂静广阔的庭院,静静的抽着烟。
袅袅的烟气生升起,映衬着他英俊的面孔格外莫测,连皮肤都被月光打上了一层无机质的光,瞳孔冷漠,看起来不像真人,反倒像什么冷冰冰的机器。
现在是他的时代了。
霍松淡淡的想。
新年将至,往常新年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他们家的亲戚和家里的小孩总会在这个时间来拜访,今年霍松掌权,手段要比他父亲还要铁血无情,把不少人吓得不轻,霍家经历了这么久的纷扰变故,霍松也有些厌烦了,今年推了所有的拜访。
——是时候沉寂下来了。
年三十,霍松叫护工点了壁炉,无烟木炭在屋子里烧起,热气撩人照得顾默那张雪白的脸都红扑扑的。
他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坐在屋子宽大的沙发上,黑眼珠盯着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晚会不动。
霍松看着他弟弟,一个半大的孩子小小巧巧的,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也不动,像个精致人偶。
一年前,霍松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度过新年,更没想到陪伴自己走向权利顶峰的不是自己敬仰依靠的父亲而是一个柔软脆弱,他从没放在过眼里的孩子。
他想,可能这就是世事无常吧。
莹白与艳红相间的虾在他手里打了个圈,霍松慢条斯理的剥好,放到了顾默的碗中。
壁炉火热,烟花响起,长久以来阴郁的气氛一扫而光,两人同坐一张圆桌用饭,桌子上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们动作亲昵,神情愉悦,竟然有了几分其乐融融的景象。
霍松看着顾默恬静的模样,烦躁跳跃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他突然觉得,好像有那么一个弟弟似乎也不错。
更何况这个弟弟长得实在是好啊,唇红齿白,眉目精致,就算没什么用处,以后当朵娇贵的花养在温室里也赏心悦目。
他们堂堂一个霍家,就算再怎么名贵的花朵,配以最肥沃的土壤,最昂贵的养料,最精心的照料,养出成千上万朵来也毫不费力,更何况顾默这么个半大的孩子,花费的吃穿用度对于他们家来说不过沧海一粟,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霍松轻轻送出了一口气。
他看着眼前的男孩儿,白皙的面容沉静如初,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
男人露出了一个微笑。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