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有惊无险，许然站起身，把那摞卷宗扶正，“这里实在太乱了，看来还是得录到电子库里才行。”
这些案子不适合归到现有的系统里，但也不能总放在办公室，许然思考起直接申请一个新系统的可能性。
正想着，秋枝月突然将一个档案袋递到他眼前晃晃：“周蕴音，找到了。”
领养手续在人类族群内部也算得上复杂，现在还要跨种族，难度可想而知。
许然翻看着手里的资料：“还是第一次见想要领养妖族小孩的人类。”
“妖族的小孩也很乖的。”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秋枝月突然抬头，冷不丁地开口。
许然的声音很小，只是这种领养情况确实少见，他下意识就冒出来这么一句。可看秋枝月的表情，他显然是误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以前从没见过，所以有些惊讶。”
秋枝月银白的睫毛垂下去，挡住了他那双奇异的眼睛，看起来无端带了点落寞。
“没区别的，和从前人类在家里养宠物没区别的。”
很难反驳的一个观点。说有区别吧，很多人确实在拿宠物当小孩养，但如果说没区别的话，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好在秋枝月十分善解人意，恰到好处地递了一个台阶：“资料已经找到了，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许然就坡下驴：“周蕴音手续被卡说到底也是因为从没有这方面的先例，她们家的各项资料都合格。我想，或许可以从亲情方面入手。”
“秋助理，介不介意和我出趟差？”
他将手伸到蹲着的秋枝月面前，静静等着这只大猫的反应。
大猫的视线在许然手掌上停留片刻，然后伸出自己的手，搭在许然的指尖上。
搭得将离未离，宛如大姑娘上花轿般含蓄腼腆。
许然轻笑，握住秋枝月的指尖，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周蕴音一家在C市，飞机差不多要三个小时，两人到的时候已经傍晚了。订的酒店就在机场附近，前台看着年纪不大，是个五官端正的小男孩。
他的眼神在两人间转了一圈，试探着问：“一间吗？”
“两间，”许然上前一步，将前台略带暧昧的眼神打碎在空气里，然后侧头对秋枝月安抚性笑了一下，“财务会报销的。”
秋枝月点点头，接待员适时出声。
“这边，”接待员拿起行李给两人引路，“今天电梯正好在维修，辛苦两位走楼梯了。”
楼梯台阶建得又矮又窄，迈起步子来格外困难。许然气喘吁吁走了好一会儿，抬头一看楼标才发现刚到四楼，他叹口气，落脚的时候鞋跟却正好踩在了台阶边缘。一身冷汗冒头，他惯性地往后摔去。
然而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忽然在他腰间一卷，将他带到了一个温热的怀里。于是那身将冒未冒的冷汗全都堵在身上，将许然的脖子和脸堵红了大片。
“咱们这个步梯不常用，走起来不太方便，两位注意脚下安全呀。”接待员咳嗽一声，叫亮楼道里的声控灯，回过身来对两人叮嘱。
早在灯亮起的那一刻，秋枝月就将卷在许然腰间的尾巴收了回去，可许然却总觉得那种柔软的触感还留在自己身上，他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然后听到接待员疑惑地说：“可能楼道里通风不好，会有些热，不过我们已经到了，六楼左转，这边。”
直到关上了门，许然脸上的红晕才褪下来，他将手虚虚放在自己腰间，莫名回忆起刚刚的感觉，手心里好像真的多出了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忽然通讯器一阵震动，许然惊醒般猛地一握，手中空空的感觉让他失神了好一会儿。
他总是莫名觉得这种感觉有些熟悉。
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绪赶出脑袋之后，他打开通讯，是院长发来的消息。
冯院长：小然啊，建立人妖电子卷宗平台的申请已经处通过了，最近进展怎么样啊？
许然：稳步前进中。
他抬头看了一圈酒店房间，忽然灵光一现，手指飞快在虚拟屏幕上点击：冯院长，能不能直接开发一个‘人妖诉讼登记系统’，和人类的网上立案进行区分。
隔了好一会儿，冯院长回复：我考虑过把人族、人妖、妖族，把三者分开，从长远来看确实不错，但耗费的人力会有些多，你这个方法倒是可行，回头我找技术部门商议一下。
这么大的地域，能到中央城立案的肯定是少数，要是能有远程交流，也能增加一些案件种类，给草案更多参考。
第二天一早，许然就叫醒了秋枝月：“收拾收拾走吧，我约了当事人在餐厅见面。”
虽然这样说，但秋枝月看起来完全没有需要收拾的必要，每一根头发都完美的待在自己的位置上。
许然下意识往他身后去看，却没找到那条印象中的大尾巴，他有些沮丧的收回目光。
“怎么了？”秋枝月低头看了一眼身后，没发现什么异样。
“没什么没什么，我在想怎么没看到你的……尾巴。”这话有点难为情，但许然只能硬着头皮往外说。
说完他好半天没听见回音，心里顿时一阵“完了完了，怕不是被当成流氓了”。可等他实在忍不住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愣住了。
秋枝月的眼里闪动着惊诧和错愕，他似是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喜欢自己的尾巴，于是轻轻侧过一点脑袋，有些奇异地问：“你……喜欢我的尾巴？”
许然点点头，喜字还没从嘴巴里出来，就见秋枝月身后“刷”地冒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他情不自禁“哇”出声。
“要摸摸看吗？”秋枝月说着，抖动了一下覆盖着蓬松毛发的尾巴。
“这不太好吧……”许然嘴上说着不好，但手已经伸到秋枝月尾巴上了，他轻轻抚摸过光滑的毛发，“你的尾巴总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小幅度摆动的猫尾顿住，秋枝月：“时间好像快到了。”
许然这才恋恋不舍地把手收回来。
两人到餐厅的时候周蕴音已经在等他们了，落座后许然问：“周女士，卷宗我看过了，只是我有些奇怪，为什么你的父母想要领养一个妖族的孩子呢？”
周蕴音润了下唇，说：“他们的本意只是领养一个小孩，并没有一定要求他是人族还是妖族，只是那个小孩看起来实在招人心疼，他们刚好有精力，就想着说把孩子接回家，没想到手续办不下来。”
“毕竟两族达成同盟的时间还短，这些程序性的问题我们可以再争取，只是我想知道你们是否真的做好了迎接一个妖族小孩的准备。”许然解释。
秋枝月忽然开口：“妖和人的生活习惯并不一致，通常情况下，我们或多或少都会保留一些兽性，这一点你们考虑过吗？”
别说周蕴音了，就连许然都是第一次知道还有这回事，随即他上下打量几眼秋枝月，试图在他身上找出那点“兽性”。
“我记得那个小孩的本体是鳄鱼，这不是一种适合与人类共同生活的种族。”秋枝月顿了顿继续说，“可能对你们和对他都不太适合。”
周蕴音将水杯放回桌上，低眉沉思：“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我们并不在意他的本体是什么，只是如果习惯相差很大的话，确实很难在一起生活。”
她站起身：“那今天麻烦你们跑一趟，我回去再问问家人的意思，就不打扰了。”
周蕴音走后许然饶有兴趣地看向秋枝月，问：“你也有那种‘兽性’吗？”
许然眼睛亮晶晶的看过来，秋枝月压下嘴角的笑意：“有啊。”
“我从来没发现过，是什么啊？”
自从早上被夸过后秋枝月就没把尾巴收回去，他此刻有些得意地晃悠了一下，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地说：“晚上比白天更有精神。”
“这样啊……”许然原以为会是喜欢猫薄荷，逗猫棒这类，乍听到这个答案后还反应了一会儿。
“猫和人类早在一起生活了成千上万年，本来就没什么特别的兽性了，在灵气复苏之前，猫不就已经是最适合家养的动物了吗？”
毕竟曾经是主人和宠物的关系，现在聊起这个话题似乎有些奇怪，许然观察了一会秋枝月的表情，看他确实不反感，才笑了一下，说：“‘家养’这个词要慎用啊。”
秋枝月却转过头来看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调笑，神情专注又认真：“我很喜欢这个词，以前就很喜欢。”
有那么一瞬间，许然几乎要从这双眼睛里捕捉到什么，但只是一个眨眼的间隙，秋枝月就退了回去，那种感觉便也转瞬即逝。
“这个案子你有什么想法？”秋枝月问
许然用力眨眨眼，回过神来，说：“生活习惯短时间内也改不了，把妖族化形之后也会保留本体的部分生活习惯这一点科普推广，收养关系暂时先放一放，先把被收养小孩的权益保护构建完整，再来拟定相关的法条，现在先看看别的案子。”
两人忙忙碌碌一个月，总算清空了办公室里堆积如山的卷宗，许然欣慰地拍拍桌子上的文件夹：“积压的就剩这一个了。”
秋枝月拿起来翻了两页，说：“合同纠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