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詹晏离得近,目睹了他家首座发癫的全过程,不过这也不能全怪首座,随便换个有气性的人都会癫。

诗集除了第一页书,通篇都是印刷字体的诗词,而第一页那娟秀的笔迹明显是人力写上去的,且只抄写了诗经中的某一首。

那首诗名为《相鼠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这首诗本身讽刺意味浓厚,放到此情此景,就是拿来冷嘲热讽黑羽司的,准确来说,是在詈骂黑羽司的执印人束珩。

那人的字迹还分别在“无仪”、“无止”和“无礼”三处着重加墨,抄写之人的怒意显而易见。

黑羽司行事乖张,恐怕在这京城里,家家户户都有人或是在心中、或是在暗地里这样痛骂过束珩,乃至整个黑羽司。

可无论多大的官,始终忌惮束珩掌握的权势,除非是死到临头,否则无人敢把怨气直接撒到正主跟前。

今日这一回,是束珩头一次以书信的形式,遭人劈头盖脸的叱骂。

詹晏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笑了。

“乔姑娘不愧是大家闺秀,骂人都引经据典。说她胆子大吧,她只以书信传意,说她胆子小吧,她又点名要您亲收,而且是以回礼的方式,小心隐晦,不落人话柄,真是……”

詹晏说到一半忽觉后背生寒,发现首座正用死亡视线盯着自己,他连忙止住话头,把“有意思”三个字咽回肚子里,规规矩矩站好。

束珩扔了断笔,合上诗集,丢到长案远一些的对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押她回来的,你也有份挨骂。”

所以他没道理幸灾乐祸。

詹晏眼观鼻,鼻观心,小声反驳:“卑职只是奉命行事,她骂的自然是那个下令之人。要我说,您那日也太反常了,查明她与案子无关就一如既往放人便是,何苦作弄她引来这一出……”

“嗯?”束珩拿了支新笔润墨,当作没听清,语气相当不悦。

詹晏闭紧嘴巴,狗腿的替他研墨。

断笔的墨点花了纸面,束珩换了张新纸重写,下笔之前,终是启唇问出了不解已久的问题:“你可知道,双螺髻是什么?”

他看似木人石心,其实对自己不知道的谜题怀有浓烈的好奇心,入了黑羽司后,他收敛了性情,只问案子相关的话题。

故此,詹晏对他突如其来的提问习以为常。

詹晏思索了一会儿,迷茫摇头,继而带着怨念控诉。

“您是柳下惠转世,金刚般的心志,向来不近女色,自是不通女儿家之物。而我是有这心没那力……咱案子一个接一个,我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机会接触年轻女子,更不清楚那什么双螺什么髻了。”

碰巧有下属进来汇报事务,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刘奇双手握拳,抵在头上比划着,笑答:“双螺髻是这样的发髻,通常会佐以绒花发钗,在宫里和官家的年轻女子中较为时兴。我家婆娘就爱研究梳妆打扮,我看多了就被迫认得了几样。”

詹晏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暗暗记下了。

刘奇答完又问:“不知这与哪个案件相关?我若派得上用场,首座可派我前去核对核对。”

詹晏和刘奇一同看向束珩,表情严肃了许多,毕竟往常他问的问题都与案情有关。

“……”束珩神情微妙。

分明是与任何案件无关的话,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问这个问题。

许是那日巷子空旷,显得她的声音格外娇脆空灵,他才将她的第一句话记了那么久。

那人问他,有没有见过梳着双螺髻的女子经过,他派人清巷的时候是见过许多女子,却不清楚双螺髻是什么样,答不上来,那个问题也就种在了心里。

这很正常,他本是个求知欲旺盛的人,不明白的事当然会留心。

而今知晓了答案,定不会再回想那人脆生生的话语了。

束珩径直提笔落字,神色已如常:“不必麻烦,是已了的案件。”

詹晏和刘奇面面相觑,既了了,还问来做甚?往事不追是首座的行事风格才对。

刘奇按下疑惑,言简意赅地说了线人提交回来的几个情报,再把收录了这些情报的册子交给詹晏就退了出去。

詹晏翻开扫了几眼,确认册子内容和刘奇口诉无误,放在案上等束珩写完公文再阅一遍,然后他顺手整理稍显凌乱的书案。

供词抄本、涉案官员密档、各种情报册子什么的分类整理出好几摞,随后,他看着角落里的新诗集发愁。

要说首座想留吧,他又特意丢远些;若说他不想要吧,他又没直接放进装废纸的竹筐中。

……真让人捉摸不透。

詹晏朝还没搁热乎的诗集扬扬下巴:“首座,这要怎么处理?”

他问的是诗集接下来的去向,亦是怎么回应送来诗集的人。

束珩顿住笔峰,随手拾一本书盖在诗集的上方,眼不见为净,冷然道:“无关紧要,不必管她!”

詹晏耸耸肩,想来今后不会和诗集的原主再往来了,确实不必管,他便退下去忙公务了。

与此同时,太子妃顺利生产,东宫喜得郡主。

太子盼子嗣盼了好些年,好不容易盼到平安产下的头一胎血脉,虽有点失望不是麟儿,但对女儿也喜爱非常,慈父之心不减。

龙景琉先去探望太子妃,确认她安然无恙,才让奶娘抱来女儿。

小郡主被裹得小小一团,呼呼酣睡,十分可爱。

龙景琉接过女儿抱了一阵,父爱愈发泛滥,恨不得将全世界最美好的宝物捧给她。

这种心态是第二次涌现,画面也似曾相识,他想起了儿时每次见到芙妹的情景。

那时她弱不禁风,总是被嬷嬷裹得严严实实,可能是体虚,他去看望的十次里,她有六次在昏睡,睡着的样子如同现在的小郡主这般玉雪可爱。

但芙妹醒着的时候,亦非常可人疼。

她病骨支离,却乐观开朗、懂事乖顺,分明病得难受,还要强撑着安慰别人自己没事,令人瞧着就酸涩又心疼。

待她精力好些了,她就画些宫外的新奇事物给他瞧个新鲜,或是讲些市井人家的奇闻轶事给他逗趣,好不容易身子骨健实点,又拉着他比试武艺来解闷。

若是小郡主将来有芙妹一二分好,他就知足了……这样的人儿,怎么疼都是不过分。

龙景琉把小郡主还给奶娘,对近卫道:“叫成珏从影卫挑一个身手最好的人来。”

近卫领命退下,才走两步,又听他道:“不,还是让成珏速来见孤。”

“是。”近卫转身走得飞快,仿佛生怕再被叫住。

相比朝乾夕惕的黑羽司,以及忙忙碌碌的东宫,拒霜馆这边悠哉游哉。

乔月芙从信阳侯府回来没多久,连氏就给两个小年轻定好了会面的日子,一晃数日,转眼已到赴约之期。

这是她初次相看,不止乔月芙紧张,春夏秋冬四婢都很忐忑。

画春擅长梳发和点妆,誓要将她捯饬得赛过天仙。

宝秋的针线活秀出班行,可乔月芙有穿不完的宫制服饰,她就在荷包、披帛、帷帽等物下足功夫。

怜冬精通按摩和调理,一早就给她按了全套,将养容香脂揉进身体里,全身肌肤保养得莹白水润。

惜夏平时负责打理乔月芙的小金库,管账很在行,且记忆力惊人,她在出发前给乔月芙复述一遍白锦和的个人资料,竟与连氏所言一字不差。

准备好一切,胡氏来到拒霜馆,例行关切一番,姑娘们就带着一队护卫出门了。

会面地点由连氏选定,郊外名为三堎坡的踏青圣地。

时值暖春,碧草如茵,正是放纸鸢的好时节,未曾谋面的小年轻可以通过一块儿放风筝拉近距离。

连氏做事周到,提早在三堎坡建好了帐幄,内置琴棋书画、茶水点心、文房四宝等物。

途中,乔月芙按耐不住好奇,高兴地掀开窗帘不停张望。

从前她身体不好,行动轨迹仅是乔府和皇宫两点一线,顶多在回府贺寿时趁机出街游玩个把时辰,市集已是她能去到的最远的地方……此次出城,于她而言相当于出远门了,如何能不好奇。

是以,惜夏没有提醒乔月芙此举不够端庄,怀着怜爱之心纵容她探头探脑。

远眺能依稀看到别家搭的幄帐,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勉强辨认出男女老少。

有些是一家人出来赏春光,有些是恩爱夫妻一同出游,有些是书院中的年轻男女结群成队玩乐,也不乏明显是未婚装束的一对男女带着仆从聚在一处。

乔月芙听人说过当朝民风开放,养在庄严肃穆的深宫不得细知,现今才知道开放到了这个地步。

来之前,她还担心过她和白锦和孤男寡女单独见面会不会遭人诟病,目下完全放心了,感叹舅母的安排自有道理。

沿途目不暇接,不觉路长,转眼就到了标有谢家族徽的帐幄。

旁边不远便是白家的帐幄,那里早有一群人提前来打点。

白家人见对方先来,机灵的过来问好。

惜夏在外和白家的管事寒暄,乔月芙在帐幄内喝茶歇脚,怜冬等人熏香后,忙着整理此行带来的物品。

过了片刻,惜夏回来汇报:“白公子已在路上,说是很快就到了。”

乔月芙颔首表示了然,是她们早到了两刻钟,怪不了白家来迟。

左右也是等,她兴致勃勃地戴上帷帽:“咱们先出去走走吧,待他到了再回来。”

惜夏心知拦不住,只好陪她去散心,留其他人在帐幄继续收拾。

三堎坡是名副其实的春日度假圣地,琪花瑶草连片,蜿蜒的溪流穿过望之不尽的绿茵,潺潺流水在微风中碧波洸朗,澄澈的水面又倒映着青天白云,着实美不胜收。

乔月芙步伐轻快,欢喜地汲取新鲜空气,心旷神怡,不由得掀开帷幔的面纱。

她指着天上飞过的斑斓鸟儿,笑道:“夏夏你看,是没见过的花色呢!”

惜夏不及提醒她放下纱子,免得吹多了风着凉,闻言就顺着她指着方向瞧去,果然是宫里没见过的漂亮小鸟。

帐幄处一阵喧闹,两人齐齐回首,只见一位华衣公子在下马车。

原是白家的公子到了。

只见那人发带垂缨,握着折扇,面容俊秀,和画像上一般无二。

那人整整衣襟,抬眸和乔月芙的目光对个正着。

铺垫完毕,开始[发财]癫[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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