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顺国。
天刚蒙亮,庭院中就传来朗朗书声。
黎书早已穿戴好衣衫,温读了会,随即抬头望天。
黎书是文臣之子,父亲是当朝右丞,为人公正廉洁,手持一半兵符。
十二岁被当今皇帝金殿提名,邀去做官,因年纪太小,为人处世不够圆滑,婉拒了。
今天是黎书第一次要离家去学堂,握着书总觉得有些兴奋又茫然,他总是窝在家中,从不出门。
父亲从小就给他请教书先生,十六年来没正式进过学堂,黎秸看他是越来越不顺眼,用一年后让他高中的理由搪塞,赶他去学堂。
其实是两夫妇担心黎书一个人,以后无论走什么路都不好走。
“公子!”庭院传来急促的脚步和叫喊声,白烺背着书籍过来,见黎书正握着书在那发呆,脚步轻了一些,轻声道:“公子,该去学堂了。”
黎书抬头望他,叹了口气才缓缓起身:“走吧。”
主仆二人刚出丞相府不远就被王潇潇运着轻功赶上,她眉眼英气,与黎书一般无二,语气豪放,将手中携带的剑扔给黎书。
黎书伸手接住,忙向王潇潇鞠礼:“母亲。”
王潇潇摆摆手,不看他:“得了得了,别跟你爹一个德行,去了学堂可别受人欺负,把为娘教你的都记着。”
黎书哭笑不得:“父亲若是知道了,定要生气。”
“他敢?”王潇潇不屑道。
黎书敷衍应答:“母亲所言甚是,扶笙明白。”
将王潇潇哄走后立马将剑扔给白烺:“我们换换,你拿剑吧。”
“公子,这可使不得,我都拿,我都拿。”白烺涨红脸,紧紧攥着不放,生怕黎书下一秒抢去。
“岂有什么使得不使得的,来……”说着便要去接白烺身上的东西。
白烺却愤愤走开,口中不满:“公子,人人夸你懂礼,怎的不知身份有别,以前在相府也就罢了,就去学堂了还这样,若是相爷知道了,定揭了我的皮不可。”
“平日里读的圣贤书也不知读去哪里了……”
“莫要嘀咕,能听见。”
“听见也不打紧,公子才舍不得打我。”
黎书只得跟在后头,很是无奈,离开相府后,竟也多了一些轻松。
他们去的学堂是皇家所办,供皇族子女及名门子弟所用,名为育才阁,阁中先生都是当今名流,这也不怪黎秸想让黎书来这了。
育才阁门前有棵榆树,高大茁壮,已有百年历史,也应了育才阁的“育”,进了育才阁,便觉得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了。
阁中有条宽大的主道,其他分道都比主道狭小,分道各有千秋,还有渠河流经,岸边杨柳青青,主道尽头就是学子堂。
黎书素来就爱娴静,立马就被吸引住了,眼看天色还早,他叫住了白烺。
“天色尚早,我们到处看看吧。”
于是两人便一前一后过去,黎书看着这景,感叹:“跟其他地方比,美得的确不同。”
白烺看着黎书背影,叹了叹气,他家公子除了诗书也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了。
黎书突然停了下来,躬着身子,仔细瞅着一朵夹缝中的蔷薇,似乎在思考什么。
看着看着,便蹲了下来。
他笑道:“还挺坚强。”
白烺特别想上去拉起他家少爷,他环顾四周,见到没人才放下心来。
来前黎秸就交代他,不要让黎书表现出热爱花草,但他有什么办法,他家公子就这么一个爱好,他就放任一会,应该也没什么事。
薛慎远正坐庭中休息,听见有人前往的声音,难于应付那些公子哥,便拉着凌越躲了起来,等了挺久也没见人过来,以为人走了才带着凌越出来,碰巧看见黎书的背影还有旁边紧张张望的小厮。
黎书消瘦,衣服在他身上显得硕大,宽大的衣袖飘扬,却并不违和,更多了一丝美感,小腰细弱扶柳,头发全部绾起,用银色发冠装饰,露出白色脖颈,似融入了满园春色。
若不是见他束着发,薛慎远定以为他是女子,他若是画技高超,一定将他画下来,将画挂在房中日日观赏。
人总会被美的东西吸引。
凌越看得入迷:“也不知是谁家小娘子。”
薛慎远打了他头一下:“你见哪个女子束发?”
“他是男子?”
“不然?”
“可惜了。”凌越摇摇头,若是女子,他可就有眼福了,当然,男子也是有福。
薛慎远看着看着突然冒出一句:“也不知道长得如何。”
凌越“啊”一声,“这简单啊,直接去看就好了。”说完便跨步朝黎书那走,薛慎远骂了声“你还真去”也跟了上去。
白烺一直观察着,见到那边突然冒出两个人紧张坏了,有些熟悉的感觉,却想不起来是谁,立马催促黎书道:“公子快起来,有人来了。”
“等下。”
白烺幽幽道:“相爷!”
黎书经他一提,才不情愿的起身,拍了拍衣衫,被黎秸知道了,又要说他不务正业了。
“什么人在那里?”人未至声先到,薛慎远边走边质问,仿佛身旁的东西都是他的所有物。
黎书与白烺齐齐看向声源,只见男子一袭黑衣,上面有金雀装饰,发冠不算鲜华,脸上凌冽,眉如刀削一般,眼神带着少年的狂气,声音如洪钟一般震耳,具是万中无一,尤为天人。
皎皎墨月。
黎书立马向薛慎远作揖:“小生初来乍到,无意扰公子清闲,还望公子见谅。”
薛慎远冷哼一声,和凌越在黎书面前停住,黎书抬头正视他们,出于善意,脸上挂着笑。
少年眼眸明亮,似有星辰,眉如远山一般葱郁规整,脸上挂着笑,唇角勾起的弧度不大,一张白净皎洁的脸如出淤泥不染的白莲一般,温温软软。
脊背挺直如修竹,春风柔柔,拂过他的脸庞,衣衫,绸带,似乎是在借助自己的优势来轻薄于他,整个人虽柔美,却是英气十足。
薛慎远一瞬失了神,心道:原以为他只是背影如此,不曾想整个人都出尘,人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也不过如此。
凌越却是不尽人意感叹摇头:“子颖,这真的是男子?”
薛慎远出手重重打了一下他的头:“还能是女的不成?”
复才不熟练的向黎书作了一个规整的揖。
“新来的?”话语中悄然带出玩世不恭意思。
“是。”
“文弱书生?”
“是书生,倒不文弱。”
薛慎远诧异看了黎书一眼,“我看未必。”
“公子说笑了。”
“谁家的?”薛慎远心直口快,想问什么就问了出来。
自己怎么就像个歹人一样。
黎书想起家中情况,从小父亲便教育他不要张扬,想了想道:“家中贫寒,实在是……”
话没说完就被薛慎远打断,“得了得了,贫寒还能来育才阁,你也真够贫寒的。”
薛慎远不喜欢拐弯抹角:“直说吧。”
“黎家。”
薛慎远想了下,黎家,皱了皱眉,是哪个黎家?突然才想起天已经渐白,突然惊醒。
快到时辰了,忙得头也不回就走了:“时辰马上到了,我先走一步,你也快些走吧。”
言罢踩上草地,绕过黎书而行,凌越赔礼,不满的跟上薛慎远,“等等我啊。”
“如此,那我们也快些吧。”
却不见白烺动作,这才发现白烺呆住,黎书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回神了”
白烺才回过神来,竟然有能和少爷媲美的,只不过少爷属于清柔,让人想疼惜,而他属于另一种,让人想屈服,他突然就反应过来他是谁,他就说怎么那么熟悉。
薛慎远,薛山的三子,顽劣之人,想起上一辈的渊源,白烺道:“公子,以后可要离那人远一些。”
黎书不解:“为何?”
白烺压低声音:“公子可知他是谁。”
见黎书还是疑惑,他认命道:“他姓薛名慎远,字子颖,薛将军的儿子,从小就不守礼教,天天钻研武艺,性格顽劣,而且相爷和薛将军不对付,朝政主张多有不和。”
薛山年轻时当过天下兵马大元帅,且无败绩,有勇猛之称,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与黎秸不是吵架就是相互看不上。
黎秸看不上薛山,觉得他一介武夫,不识几个大字,且不懂兵法,莽夫也,薛山看不上黎秸,文弱的文臣,只会纸上谈兵,且嘴碎,比如每次参他都是黎秸第一个。
黎书不认可道:“父辈之怨不及子,与人相交,怎可受恩怨之扰?”
这样莽断,哪里会有人和他交好。
“公子……”我是怕你被带坏啊。
那薛慎远若不是薛将军的儿子,那张扬劲,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黎书制止了他,不让他说后面的话:“断不可再提。”
薛慎远一进学堂就听见五公主远容玥吹嘘她的梦中情人,轻嗤一声,肤浅。
几个公主和名门女子围在一团,甚至还有几个男子,有个少年问:“公主,劳烦您再说一遍黎扶笙吧。”
五公主傲娇一声:“扶笙啊,十二岁便被父皇赏识,不过他拒绝了,温润如玉,知礼正直,皎若玉树临风前,品德端正,脾气更是好得不得了。”
有人就反驳了:“能有小将军帅?”
“有过之而无不及。”
薛慎远和凌越不约而同看向李仲德,果然见他冷着脸拿笔瞎画。凌越用手顶了顶薛慎远:“子颖,看来这五公主是真喜欢丞相府的独苗苗啊,这词都用了她毕生所学了吧,可怜这李仲德了。”
薛慎远和他父亲观点一致,凡事涉及到丞相府都很排斥,听着元容玥描述的样子,文弱书生,更看不上了,长得再好看,知书达礼又如何,能守得住家国吗?
长得好看,文文弱弱,他突然想到刚刚那温柔如玉的模样,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那人不会就是黎书吧,若是那人……被迷成这样,似乎也不为过,毕竟人家就长了一张迷惑小姑娘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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