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了。
谈黎单膝跪地,好几次的深呼吸不止用来平复心跳,也在尽力强压面部潮红。裁剪一半的长发凌乱地落下肩头,艳丽的蓝眸蒙上了浅浅水雾,金与蓝的交织像某种放诞不羁的艺术。
等到他拼尽全力站起来,跑到卫生间往自己的脸上泼冷水,好不容易消下去了尴尬的地方,已经是几分钟后了。他克制发软的双腿,扶楼梯迅速冲到了一楼。
谈黎很讨厌自己这样。他在某些方面的反应会过于明显,不止于生理上,精神上的波动也容易让他脸颊和嘴唇发红,心跳剧烈,眼前发昏,产生轻微的窒息感。
有时候只是运动剧烈一点,又比如获取过量的快感,他会比别人敏感很多……
他尽力处理好自己以体面的状态去接待来访者。
谈黎一直没什么朋友,对父母的交际圈也不熟悉。
自己休学回家,很少出门,食材也有人专门送过来,他每天就是去心理医生那一趟,此刻也摸不准是谁会来拜访。
“你好?”
谈黎扶住发胀的脑袋,接通了可视门铃,问道。
询问之后,静静等待了一会儿。
然而屏幕上没有出现任何人的面孔。
只是一片空荡荡的背景,像张定格的照片。
没有人回答。
来访者等不及走掉了?
可他只是延误了一两分钟。
谈黎轻易不会开门。
“不要随意给陌生人开门”是个很简单的道理。
“还在吗?”他又询问了一遍。
依旧无人回应。
久等片刻,他的耐心也差不多了,他慢慢转身——
但也就是在他转身的下一秒,门铃又响了起来。
“叮咚——”
“叮咚——”
谈黎立刻重新接通,语气加重,“你是谁?”
“给我开口说话,不要开玩笑!”
“………”
尖锐的门铃声戛然而止。可对面还是没有人,背景依旧不变,无人说话,这让他有种被戏耍的感觉。
谈黎眯起了双眼,一步步往后退,然后离开。
不过,他的视线一直紧盯大门。
“叮咚——”
不出所料,门铃又一次响起来了。
最后一次,谈黎接通后轻声问道:“恶作剧?”
“………”
在转瞬即来的寂静中,谈黎的神经有些敏感。他第三次转身,哪怕之后的门铃尖利嘶吼,也是径自踏上楼梯,把所有嘈杂的声响抛在脑后——
他上楼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连接上门口的摄像头。
画面很快跳出来。
一整片全是大面积的黑色。
摄像头反馈过来是这样的。
红色光点不断跳跃,显示它没有故障,正在运行。
谈黎盯着看有一会儿了,什么变化都没发生。
他的眉头立刻拧起来了,略微烦躁地拨弄指甲。
但无意义的动作很快停止,因为他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门口不止一个摄像头,当初装修的时候出了意外,它拍不到大门口,它的镜头对着另一个摄像头拍的。
试试看,说不定能拍到什么。
微光闪烁,这次不再是一片黑。
谈黎微微睁大了眼。
于是他看见了,门口摄像头上趴着一只怪异的生物。
这个摄像头拍到了它仿佛流脓的背部,凸起的小包密密麻麻,臃肿的头部朝下,长长的尾巴在背后不停地甩。
它口中的舌头慢慢下落,按到了门铃的按钮上。
“叮咚——”
他仔细端详,宛如雕像般坐着。
只有陡然急促的呼吸,以迅猛的节奏起伏心脏昭示主人不正常的状态,侧脸像是火焰狰狞地在燃烧,不是出于低劣的**,谈黎却不自觉地兴奋起来了……
谈黎将两个监控的画面并列排放。
等待一分钟。
他也意识到了一件事。
门口的摄像头没有坏——
那为什么一片漆黑?
因为那只怪物一直把它的脸紧贴在屏幕上,直勾勾地透过摄像头在看着他,每一分每一秒,片刻不离。
…令人毛骨悚然。
意外地,谈黎觉得自己还挺冷静。
监控没有关,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相对之下,许久得不到回应的门铃声越发急促,谈黎的心跳声完全淹没在其中,他从刀架中抽出来一把最利的剔骨刀。
像一面镜子,蓝眸和脸庞一闪而过,镀上冷银。
他换上质地偏硬的马丁靴,戴长手套,全身不露一点皮肤。眼瞳幽幽,刀尖泛出冷冷的光,划出弧度。
乍一看,还挺像乔装打扮的杀人魔。
往下到一楼,谈黎顺便将监控切换到了手机上。
掌心分泌一层细细的汗珠,绷紧的神经迫使他的生理机能作出反应。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来到门口,在那之前先看了眼手机——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怪物不见了……
*
现在是凌晨四点。
谈黎靠着墙,眉头紧皱。
手上的监控正在回放中。
他看到那只怪物在持之以恒地骚扰却得不到回应之后,收回了舌头,它慢慢转过头。丑陋的脸露出拟人化的恶毒表情,再猛地跳出了镜头。
它长得像青蛙,又像壁虎……
某个猜想跳了出来。
它最开始是在摄像头上方。
若有若无地,有一点轻轻的风钻入了衣料下。
静谧的室内,他突然感到有点冷。
——那只怪物会爬墙吗?
砰砰砰——
这时,楼上传来一阵响动。
先是清脆的碎裂声,呼啸而来的风欢呼雀跃,有什么东西沉重地坠地,窸窸窣窣的攀爬……这些诡异声响都化为了一块可怖的巨石,死死压在他的心头。
“………”
谈黎的身影立刻消失在一楼。
二楼。
他踮起脚,松软的地毯吸附了脚步声。
循着细碎声音来源,他来到了目的地。
——是他父母的房间。
谈黎伸手轻轻顶开微合的门,一地的玻璃碎片折射瑰丽光泽,凌乱的爬行痕迹布满了面目全非的房间。怪物不见踪影,痕迹旋转、跳跃,向上延伸——
它会在哪里?
啪嗒、啪嗒……
一滴水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肩膀上,晕湿了布料。
谈黎猛地回头,向上看。
“嘶——”
天花板上潜伏已久的怪物向他发动袭击。
长长的舌头打在他的手臂上,谈黎恰好格挡住了。“嘶嘶”声落下,它的唾液逐渐腐蚀了衣服布料。
怪物发出热烈的呼声,将舌头收回口中,捎带谈黎的血肉组织。它咽下后,双腿肌肉鼓起,像是要跳跃。
啪嗒,啪嗒……
但是——
它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凸起的眼球注视谈黎,拟人化地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它又一次用自己的舌头袭击了过来。
谈黎一直在注意它的状态,把它的变化尽收眼底,睫毛微微下垂,压住了疑惑。同时他及时躲闪,躲开了。
一方在上,一方在下。
这对他来说实在太不利了。
谈黎心底在思虑如何改变这一劣势。但很快令他惊讶的是,怪物主动放弃了这一优势,从天花板上跃了下来。
它在不断向谈黎发动袭击,并且在房间内横冲直撞,活像一头发疯的小牛犊。
房间内像在刮一场小型风暴。精美的花瓶四分五裂,梳妆台上的饰品扫到了地下,亮晶晶的黏液粘着布料,父母的大床直接被撞歪了一角……底下的杂物被掀了出来。
谈黎一边躲闪,一边垂下眼眸,把指甲嵌进了肉里。余光一瞥,映入眼帘的事物让他暂时压下了幽冷的怒意。
这是…为什么会有这个?
但来不及细想,他已经走到了门口,只能遗憾地看了一眼那样足以翻盘的器物,顺着楼梯往下跑。他试探出它的速度并不是很快,打算扩大自己的活动范围,先遛着它再说。
怪物在原地一愣,追了出来。
期间,他左手手臂出的伤口一阵阵灼痛,怪物唾液的效果简直堪比浓硫酸。泛白的皮肉裂开,鲜血汩汩地从指尖滴落,沿他跑步的轨迹成了一条猩红的弧线。
“啪嗒啪嗒、哒……”
他听到怪物的脚步声跃下,但又停了下来。谈黎看到怪物竟然慢慢地在挪动,伸出舌头去舔地板上他的血迹,一滴都不肯放过,表情狂热又执着,简直如一条贪婪的狗。
谈黎:“?”
他摸了摸手臂,回想起了怪物刚才的异状,沉默了一瞬,之后主动举起刀避开要害,重重地划开血管。他的刀够长够锋利,轻而易举地划拉开很长一道缝隙。
血液很快在地板堆积,汇聚成一大滩。
“喂?你还要吃吗?”正专心致志当“舔狗”的怪物猛地抬头,飘走的理智似乎被拉回了。突出的眼球直勾勾盯着神情平静语气好像又带了一丝挑衅的金发青年。
谈黎见它的目光投过来了,又把刀尖嵌入了一点,直接挖出了一块血肉投掷在地,浓重的血腥味在弥漫。
他放缓语调,像是浸染了血香,带了丝丝甜蜜的引诱。
“毕竟,我很好吃不是吗?”
食物…上等的食物,它当然知道怎么取舍,和饮鸩止渴的一小点比起来,新鲜又量多的食物更能够吸引它。
它毫不犹豫地跳了过去,想连带着整个谈黎一口吞下。
可谈黎一步步后退,放下了拖延的饵料,已经趁着间隙消失在了它的视野内。怪物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追他。毕竟在它看来,那个人类已经是它的口腹之物了,不差这一会儿。
二楼。
谈黎在一片狼藉的房间中捡起了一样物品。
——那是一把手/枪。
中等大小,常见的标准规模。
谈黎会开枪,卡琳娜在她国家的射击场里,手把手教会了谈黎开枪,拆装枪械,辨认型号。且国内也有正规的射击馆,他父亲似乎也不反对他接触这些…甚至还挺赞同。
清脆的上膛声响起。
若有若无的硝烟味夹着血味。
这让他的肾上腺素疯狂飙升。
子弹是满的,这很好。
猎人和猎物的角色恐怕要互换了。
而怪物还浑然不觉,它似乎就陷入了某种不理智的状态。它没有想到这个人类的鲜血会如此甜美,特别是血液里蕴含的古老气息,对它来说简直如致命的罂粟般疯狂上瘾。
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它总有一天能够接近——
“砰——”
血花四溅。
幻想在瞬间被拦腰截断。
谈黎向它举枪,淌血的指尖放在扳机上。
瞄准,射击——
第一枪。
正中腹部。
“嘶、嘶——”
真不愧是怪物,明明腹部被打了个大洞却还活着。
墨绿色的血混合五脏六腑流了出来,怪物还在死命挣扎,顽强的生命力使它的四肢疯狂动弹,眼球凸起,嘴巴一张一合,唾液流了一地。
谈黎面无表情地抽出刀,转而把它的舌头钉在地板上,毫不留情地朝它的眼睛踹去。他抬起头,随着鞋尖不断动弹,晶状体被碾碎,脚下的地毯被污染了一大半。
啊,好可惜。他慢慢地想,这是我母亲最喜欢的地毯。
蹂/躏、踩碎、杀死……
枪口抵在它臃肿的头部。
谈黎冷静地开了第二枪。
“砰——”
大脑直接被轰碎。
艳丽的浮世绘勾勒在素色地毯上。
怪物又抽搐了几下,肢体慢慢软了下去。
他又上前补了几刀。
这场景已经不能看了,活像杀人魔的犯罪现场。
室内重归于安静。
谈黎蹲下来,沉默了片刻。
之后,他伸手把怪物的尸体翻了个面,视线一寸寸从头到尾看过去,眼中的光亮像幽幽鬼火。良久,他慢慢后退,很难形容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我知道你的弱点……”
“腹部。”
“眼睛。”
“舌头。”
“因为我看到过,他怎么狩猎你的同类,事后还会记下来。”
谈黎浅色的眼睫抛下浓重阴影,失血的苍白双颊迅速攀上几缕病态的潮红,像随时可以将他撕扯粉碎的裂痕。
流丽的金发蓝眸非但没使他的皮囊鲜活,反而透出脆弱病态的气质,呈现毒药一般饮鸩止渴的美。
没有消失的尸体,房间内腥臭的气味,黏腻的液体粘在手上……这些存在于现实,而不是存在一个被诊断成疯子家伙脑内的臆想,无疑是最好的证明。
——“梦”中的事物来到了现实。
“你看,现在谁也不能否认你的存在了。”
他轻声又平静地说。
“谁也不能。”
他收好了枪。
鞋跟磕在地板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染了血的尖刀被丢在水池中。
谈黎很累了,在沙发上闭眼睡了过去。
流血的伤口只是草草包扎过。
但他睡着后,悄悄出现一缕黑线攀到他身上,像游走的黑蛇悄无声息地渗进皮肤里。它沉默地修复了谈黎所有的伤口后,他的金发黯淡了几分。
此时,已经是白天了。
漫天的猩红出现一抹蓝意。
它在扩大。
………
……
…
与此同时。
在一片黏腻、湿润的黑暗中。
斯诺缓缓睁开了眼。
嗯,下章会写下斯诺那边的世界。
谈黎自身的道德感很弱,对杀生没什么太大反应,但也不是个沉默的变态,他只是有点忧郁过头了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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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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