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人果然不能起太早，五更天的时候叶声一点都不觉得困，反倒是天大亮开，所有人都做好准备要出发去查猫妖的线索之际，叶声却昏昏欲睡，没有一点精气神。

“叶姑娘，叶姑娘？”江雅兮轻轻拍了拍叶声的肩头，看她茫然地看过来，轻声道，“叶姑娘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叶声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站起身来，视线聚焦在江雅兮漂亮的脸庞上：“我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够，这是要出发了吗，江姑娘你放心，我定不负二师兄所托，好好照顾你。”

提及这事就让人觉得头疼，但她现在是“身具法力”、常清山两位长老的女儿叶声声，理应担起责任，绝不能置江雅兮于不顾，只是她特别心虚，毕竟她是真的没有把握保护好江雅兮。

“那就劳烦叶姑娘了，”江雅兮思忖片刻，将一个香囊放到叶声手里道，“对了，这是我自配的醒神香，你用用看或许能清醒一些。”

叶声垂眸看着手里莲花绣样的香囊，下意识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冰片和薄荷的气味直冲脑际，清香、辛凉，确实很提神。

“谢谢江姑娘……”话还没说完，叶声就听沈寻在问浮光派的道友，为什么不见小师弟，本来叶声对沈寻的印象还挺好的，觉得此人是值得结交的朋友，可昨晚听了徐行北的话，让她见了这师兄弟俩就觉得别扭。

浮光派的一名弟子答道：“小师弟去查镇上的医馆、月老庙了，他说只有这几处会是未婚女子常去的地方，或许能找到线索。”

叶声倒不认为徐行北是因为五更天时发生的事而躲着她，而是这家伙应该就是特立独行、有些孤僻的个性，不过见不到也好，省得看见他，自己心里就不舒坦。

沈寻了然，对浮光派的众人道：“那我们余下的人便去镇北，师弟师妹，此行定要小心谨慎，狐妖生性狡诈、猫妖变幻多端，大家要注意细枝末节，莫要错过任何线索。”

浮光派众人抱拳称是，齐齐涌出客栈，封霄寒带着叶声和江雅兮以及浮光派余下的两个女弟子紧随其后，从他们所在的镇中客栈前往镇北。

镇子北边和其他地方都差不多，路旁的人家门口，随处可见放在屋檐下的白釉瓷缸，里面养着亭亭玉立的莲花，含苞待放，不蔓不枝，实现了赏花自由。

叶声看得如痴如醉，那移不开眼走不动道的样子，惹得身旁的江雅兮嗤笑道：“你若是实在喜欢这莲，等处理了猫妖的事，我给你种一些？”

“真的吗？”叶声喜出望外，以前她不算特别喜欢莲花的，是借用叶声声的身体之后，在识海灵台中见到那些花，突然对其心生热爱，所以她没有客气地推辞，“谢谢江姑娘，你若真给我种了，我一定会好好照料的，绝不辜负你的心意。”

女主不愧为女主，实在太招人稀罕了，叶声自愧不如，换作是她自己，她没办法为别人做到这一步，顶多像之前女主帮她拿花、护花那样简单提醒几句便罢了。

“嗯，这花也不算难种，芙蕖镇上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多少都懂些，”江雅兮面露羞涩，十分谦虚，“我也略知一二，不过我家祖宅已塌，珍贵的紫莲、青莲花种均已埋入废墟之中，也只能种出这种常见的莲了。”

叶声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这种就挺好看的，我很喜欢。”

“常清山上那一池塘的荷花师妹你还没看够呢？”

这几日叶声声一点都未提及山上那场没有新郎的婚礼，每日的心情还不错，封霄寒于是不再紧张，恢复到平日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之前买了一堆，现在又要江姑娘给你种，我劝你别贪得无厌啊。”

“哇……”907忍不住嚷道，“男主害怕女主辛苦，都开始维护她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叶声没有关注这个，她惊讶的是叶声声喜欢莲花，她就说自己之前对莲花没有爱之至深，所以这是身体的习惯本能还是她现在能感受到叶声声的喜恶了？

那么，有没有可能，过些时日她可以暂时借用叶声声的法力？

“山上的是见过了，”应该不太可能，叶声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在封霄寒面前维持叶声声的人设嗔道，“山下尘世间的却没怎么细细看过，怎么就是贪得无厌了？人家江姑娘，都还没说什么呢。”

江雅兮适时道：“封大哥，只是种花而已，费不了多少精力的，反倒是叶姑娘爱莲若此，算得上芙蕖镇众人的爱莲知己了，所以能为同为爱莲之人种花，未尝不是我的荣幸。”

“看看，女主多好啊，说话如此中听，”叶声对907咋舌道，“世界上没有女孩子是真的不行，不像某些人说话让我不舒服到现在，啊不，我怎么又想起他了。”

907疑惑道：“你干嘛那么生气，如果那个徐行北说的是嫁给他而非他大师兄，你是不是就不那么生气了？”

叶声沉声道：“不，说让我以身相许，我肯定也会严词拒绝，这本来就让我觉得冒犯，他却变本加厉，侮辱谁呢？”

还有更深层次的别扭和不适，她一时气极无法言说，也找不出具象合适的词将这种感受形容出来，但能肯定的是想清楚了，她说不一定会更加生气。

907犹豫片刻道：“他突然说这种话应该是有理由的，或许背后是有什么隐情也不一定，你可能是误会人家了。”

身边的封霄寒启动摄妖罗盘，举在身前四处探测妖气，叶声一把握住鞭子手柄，将江雅兮拦在身后，十分警惕地看着四周：“有无隐情以后再说，你再检测一下工具箱，看有没有杀伤力大一点的武器能用。”

她还觊觎着工具面板底层那些杀伤力巨大的重型机械武器！

907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道：“之前不都告诉你了，那些热/兵器都被严格管制，除非是末世、星际等世界观，其他任何背景下都不可以使用，之前给你赊用道具，我已经违反规则了，现在坚决不允许。”

“不行就不行吧，”叶声收敛起心里的好奇，暗叹907到底是超级智能体，要忽悠到它也挺难的，被拒绝也在意料之中，“反正也不一定会遇到妖怪。”

刚说不会遇到妖怪，左边的高墙上就跃下一只猫来，先借叶声的头为支点，蹦到了江雅兮肩头，最后窜到地上像条泥鳅一样挤到旁边的一个花缸之下，没有了踪迹。

事情发生得格外突然，她们四个女孩都被这只突如其来的猫搅得惊呼不绝，稍微定下神来，前面不远处的封霄寒便到了跟前。

“江姑娘，师妹，你们没事吧？”封霄寒手中罗盘未动，说明刚刚的就是一只普通的猫，因此便只顾关心她们，没有在意那只猫。

江雅兮冲封霄寒摇了摇头，余光中身侧的叶声声脸色苍白，看来被吓得不轻，她觉得叶声声有点奇怪，猫的动作是很轻，但作为修道之人，叶声声居然一点都未察觉到，反应不够灵敏机警，表现得比她还像个普通凡人，甚至可以说她刚刚是被叶声声突然的喊叫给吓到的，而非那只猫。

“江姑娘对不住让你受惊了，”叶声感受到江雅兮的视线，连忙道歉，“我方才想事情太过入神，没有注意到猫儿，你放心，下次不会了。”

真是想事情太过入神吗？

江雅兮按下心里的疑惑，满不在乎地笑笑：“没关系，是镇上的猫儿太活泼淘气，你也要保护好自己，若是被猫抓到就不好了。”

之前在千狸洞中遇到的猫都是眼冒绿光、嗷嗷低叫，带着侵人的邪性，给叶声吓得不轻，让她到现在都心有余悸，所以叶声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

“你们没事就好，”紧随封霄寒而来的沈寻也拿着他们浮光派的法器，一块透明的晶石，上面闪动着微不可查的红色暖光，它的功能似乎比常清山的摄妖罗盘更强一点，因为他立刻提醒道，“之后一定要小心行事，束灵晶捕捉到了血气，是猫妖留下的也说不一定。”

说完，他向封霄寒微微一点头，两人便一同转身往前，继续去探寻血气的来源。

叶声轻轻深呼吸了一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惕起来，拉住江雅兮的手腕不远不近地跟在封霄寒他们身后。

“907，你说我离江雅兮那么近，她的主角光环会不会也影响到我一些。”鞭子被松松地缠在腰间，只要叶声握紧手柄一抽，就能将其重重甩开且不伤到自己，但如果能有多一层保障，她当然也想把握住。

907沉默片刻，而后犹豫道：“别人或许有可能，你不一定。”

“为什么？”叶声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发现她们已经跟着封霄寒和沈寻走进了巷子深处。

“因为你现在的身份是原书中的恶毒女配啊，”907扬声道，“主角光环再强大都不会庇护反派吧，为了剧情的舒爽，反派当然是越惨越好。”

这话让叶声无言以对，对看小说的读者而言，那样说起来好像也没有错，可当小说世界不再是单纯的小说世界，反派还是单纯的反派吗？

封霄寒和沈寻以及其他浮光弟子一起停在前面十米处，叶声看见沈寻将泛着血光的束灵晶举到封霄寒面前，指着一处院子对他道：“血气便是从此而来，不过只有血气没有妖气……”

见情况有变，叶声便回头看了看江雅兮，她的眼神里紧张之余，还带着些许的好奇和担忧。叶声捏捏她的手腕道：“江姑娘，里面情况不明，我们就先在外面等着师兄和沈少侠他们吧？”

“好，”江雅兮颔首，回头对浮光派的两位女弟子道，“两位姑娘你们也要分外小心。”

阳光下的江雅兮美到不可方物，连眨眼睛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加之她的举动自然而不做作，声音好听温柔，对大家的关心不似作伪，确实符合一部小说里女主的状态。

可对同伴施以关心，是个正常人都会有的反应，所以叶声在认为江雅兮很好、很体贴的同时，觉得自己和叶声声是也没不好到哪里去。

所以，她或者叶声声可以是江雅兮和封霄寒生命中的过客，但绝不是配角。

这般想着，叶声郑重其事地对907声明：“是我先说错话了，以后也不会再提，907你以后也不要强调什么恶毒女配，叶声声她不是别人的配角，恶不恶毒也有待考证。”

以前她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可现在她身在一个与《卿非妖》这部小说有着密切联系的世界里，被从一开始就分了“角色”的主次，叫她很难不察觉到这些隐秘。

“即便叶声声现在已经不在了，她也和我们所有人一样曾是自己人生世界的主角。”

人这一生中会遇到许多人，那何为主？何为配？答案很简单，每个人当然是自己人生的主角，那其他人是配角吗？在叶声看来也不是，别人是父母、是朋友、是爱人，除此之外是对手、是敌人、是过客、是陌生人……唯独不是某个人人生的配角。

叶声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许下承诺：“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现在就是‘叶声声’，我会保护自己和她，等回到常清山我会想办法提升实力，努力摆脱像现在这样被动的处境，不再一味希冀别人光环的惠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