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霄寒和江雅兮的位置很快就被定位出来，只是看着显示屏上的内容，907却犯了难，他们正朝着常清山的方向快速移动着，最迟天亮他们就能到达常清山。

“他们现在在哪里？”此时夜已经深了，叶声却不知道魂魄到底还有没有必要睡觉，第一次做鬼，真的很茫然。

907把结果告诉她道：“常清山。”

“……”叶声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907，片刻后喃喃道，“他们回常清山了。”

常清山不是她的家，她没法回去，山中的父母长辈不是她的，他们不会容忍夺过他们最喜爱后辈舍的人再靠近叶声声，那些师兄师姐也不是她的，他们嫉恶如仇、爱憎分明，已经表现出了他们对她的态度。

907是唯一能接触到叶声的实体，它扇着翅膀停驻在叶声的肩膀上问：“叶声声应该就是在常清山了，我们要去吗？”

去或是不去？叶声比907还犹豫百倍：“我……想想。”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907用触角蹭了蹭叶声的脸颊道，“要一直在街上游荡着吗？我想提醒你一下，虽然现在人们看不见你，但还是有例外的，比如身体不好、魂魄不稳的人见到你还是能看清楚的，我们或许会吓到他们。”

时时刻刻都要委屈自己去成全别人，这是对叶声声那样的修道之人的要求，关她一个鬼什么事，她自觉以往已经做得很好了。

叶声冷哼一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能吓死那些作恶之人，我也算功德一件，能吓到那些准备作恶的人，也起到了一个警示作用，也不想想城中有宵禁，这半夜三更还跑出来的人是身体不好的人吗？那势必是杀人放火的恶人了。”

907觉得这话怪怪的，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不过看叶声虽然这么说了，还是往高空中一飞，落到了高大的屋顶躺倒在瓦上，这样就没有人能看到她了。

“我累了啊，”叶声闭着眼睛道，“我要休息了，你自便。”

907久没有人跟它说话，它很快便睡过去，之前说累的叶声却直起了身眺望着远处如水墨画一般的山峦，起起伏伏，隐隐约约，深深浅浅……有一只乌鸦飞到了瓦当上，就在叶声的身旁，毫无意外，它也能看到她。

“你长得也不可怕嘛，就是黑了点，”叶声伸手去触碰它，可这一次她的手居然落到了实处，她十分惊喜地一笑道，“你不怕我，真的太好了，这是因为你身上的阴气足够重吗？好神奇。”

乌鸦黑而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又转，看着她的样子莫名地柔和，叶声嗤笑道：“都说乌鸦是很聪明的生物，那么你可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呢？”

现在才是真正茫然的时刻，她找不到归属了。

以前还活着的时候，她就挺没有的归属感的，感觉自己不属于孤儿院，不属于任何地方，不过那时候她有十分明确的目标想要活着，如今活着这个目标还如悬在眼前的胡萝卜，却莫名让她觉得遥不可及。

“你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吗？”

乌鸦歪着头看她，叶声又继续道：“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鸡鸣声响起来时，天还没有彻底亮开，不过空中飘着的零星游魂瞬间消失殆尽，叶声还坐在屋脊上等着907睡醒。

可她没有等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身上时，她感觉被阳光接触到的地方滚烫刺痛，屋顶是待不下去了，她直接穿过屋顶见到了屋子里，藏身在了油纸伞中，外面是艳阳天，雨伞用不到，它会一直在屋子里。

“哈哈哈，这就是变成了鬼的境遇吗？”叶声哭笑不得，“我再也不能在白天行走，晒不到太阳了？”

从叶声声那，她了解了一些鬼道的基本信息，只要真正步入鬼道，她就可以重新在白天行走，与常人无异，甚至能够拥有强大的鬼力和漫长的寿命，不过前提是她得去吞噬其他人的魂魄，比如昨晚上遇到的那些游魂。

那些游魂长得并不可怖，没有鲜血淋漓，没有残缺不全，他们呈现的应该是活着时最好的年纪、最好的一面，之所以滞留人间，是因为他们心有牵挂。

所以走这条路也需要她仔细斟酌，现在嘛，心里百万个不愿意也得附在雨伞上等着夜幕降临，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白眼都翻上天去了。

“叶声，叶声！”中午时分，907飞到雨伞边哭嚎着道，“有乌鸦啄我！”

叶声在伞中待不过一个小时见屋里没有人，就直接从伞中飘了出来落在椅子上，正琢磨着今晚出发要多久才能赶到常清山下：“日上三竿，只有你还在睡懒觉，这乌鸦不啄你啄谁？”

907正要回嘴，房门猛地被推开来，叶声正着急忙慌地要躲藏，却发现对方根本看不见她，她也就懒得藏了，旁观有实体的907被吓得惊慌失措，飞得东碰西撞，最后藏在了房梁上不敢露头。

这间屋子是客栈的最顶层的一间上房，最是安静，能住进这里面的人家里应该是不缺钱的，一推门进来就躺倒在了床上的男子也是如此，他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头上带着紫金冠，后脑勺半数的头发散着，耳后各扎着一条小辫，让他看起来稚气未脱，浅紫色的锦袍上绣着金色葫芦和祥云，脚下是一双黑缎绣如意纹的长筒靴子。

叶声看清楚了人便直接绕到了隔着屏风的外间，到靠窗的矮几旁坐着发呆，她没有看人睡觉的癖好，更无意冲撞对方，只等天黑下来就离开。

可她只待了不过两个时辰，907才试探着飞下来不久，房门又被人从外面踹开，外面闯进来一位珠光宝气的夫人和一干小厮，那位夫人直奔床上睡熟的少年，揪着少年的耳朵把他拽醒。

“娘？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少年痛得脸都全皱起来，捂着耳朵控诉道，“你也太能追了吧，直接从沐州追到了梅州来，都不累的吗？”

锦衣妇人坐在床缘道：“小兔崽子你要敢再跑我就打断你的狗腿，无论如何今日这师父你不想拜也得拜！”

“哪有你这样的娘啊，追着逼着要我出家，也不怕被那黄鼻子老道骗了。”少年十分不屑，满不在乎地又躺倒在了床上，背过身去不理人了。

妇人故技重施，又揪着少年的耳朵把他弄醒，这次她没有再多说，直接下令给家丁，让他们把少年给绑了。

“杨道长就在楼下等着，”妇人让开位置，方便家丁们行动，“你就安心地随他去观里，三年后你一及冠，我和你爹就派人来接你。”

少年被裹在被子里绑起来，像个蚕一样扭来扭去，嚎叫着：“娘，娘……”

他被家丁们抬了起来，径直搬到了屋外，妇人紧随其后走了出去，也没有人管这门阖没阖上。

叶声看这洞开的门就觉得没有安全感，飘过去想把门给关上，可楼梯上少年的哀嚎声一声高过一声，她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就见门口落下了一只发钗，是刚刚那个夫人的。

待会他们说不一定还会回来找这发钗，不如她现在就给拿到屋外去。

这般想着她运气将发钗从地上拿起来，飘出屋外把发钗放在临近楼梯口却和这间房间隔着一段距离的地方，然出都出来了她不免想往楼下看一看。

就是这一眼，她瞬间就与站在楼下道士装扮的人看了个对着，这个人是——

叶声猛地往走廊里一缩，避开对方的视线，深呼吸了几个来回，这个人称得上她的心理阴影，之前在七星塔试炼中她和徐行北可没少从他那吃了些苦头。

最重要的是，她曾许下承诺，只要赵青云赵大夫愿意把养魂之法告诉她，她会替他和祈宁村的村民们报仇雪恨。

仇人生，她会取其头颅祭奠村民们，仇人死，她会掘了他的墓，把他的骸骨火化成灰，混在泥中重塑他生前模样，让他跪在祈宁村村民们的墓前赎罪。

现在一看，这个仇人还活得好好的，不但活着，还活得不错，不显老态，除了十几厘米长的胡须，他较之赵大夫梦境中的人还真没多大变化，甚至还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道袍、拂尘……架势做得很到位，教人不会联想到此人原来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家伙。

不过叶声还是怕自己是一时走了眼，定了定神，鼓足了勇气又往下飞了一层，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对方正与少年的母亲说着话，没有往她这里看过来，叶声于是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了他就是那个人，所以她接下来的任务里还加了一项杀了他，把他的头颅割下来带到祈宁村旧址，祭奠无辜惨死的村民们。

只是他这副样子，是真的修了道法有了法力，还是装模作样用以骗人？如果是前者，那就不能贸然行动，得想个万全之策，如果是后者那就没必要怕，努力去兑现她的承诺，现下必须得试他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