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杨沛在叶声紧锣密鼓的攻击下还真恢复了一些神智，他看着叶声仍然想不起她到底是谁，因为当初为找神迹，他在养病的期间观察过村里所有的人，包括孩子。

叶声绞着杨沛的一只手臂，誓报方才的断臂之仇，她是魂体，手臂断了还可以安回去，杨沛的手臂要断了便是真的断了。

“受人之托，取你狗命的人。”

随着这句话，杨沛的手臂被撕扯下来，血淅淅沥沥地洒落在地，看着那猩红的颜色，嗅着那腥中带甜的气味，叶声眼里全部都嗜血的疯狂，冷静却又愉悦地看着扯下来的手臂，随后用魔力邪魅地盯着杨沛的眼睛，把那条手臂捏爆了。

一念成魔，有了鲜血的浸染，方续生惊讶地发现，最开始留存于叶声身上的神性，已经彻底被魔性消解，他心里的不安之感油然而生，不禁高喊道：“叶声你清醒清醒，不要被仇恨控制。”

被仇恨控制？可她偏偏与杨沛无冤无仇，907觉得真正的叶声不会如此残忍，折了对方的肩膀报方才一击是她会做的事，之后碾碎那只手就不会是叶声的反应。

“叶声你一定要保持理智，”907也心慌地大喊，系统和任务者的联系也是可以被屏蔽的，宛若叶声不再理智，被心魔控制，魂魄也成了“空魂”的话，她会忘记任务，忘记系统，忘记自己，“和魔鬼做交易不会那么简单的！”

不用他们说，叶声也觉得现在心里挤满了肆意发泄自己的暴力和戾气的想法，暴力是人类基因里的永远不会彻底沉寂的冲动，得到血的浇灌后，它会立刻复活。

她无意于折磨杨沛，只想取他的首级，可她控制不住地想杀戮，除了杨沛，还有身后被结界挡住的方续生，以及躲藏在观中的弟子，都是她想攻击的对象……

因为一条手臂，让杨沛体内的一直冲击灵脉的妖毒找到了出口，使得他的身形不再继续膨胀，不过也因为这条手臂，彻底激怒了他。

杨沛红着眼睛，张开五爪咆哮着挥过来，叶声脑中的挣扎被瞬间抽离，余下的就一个杀字了。

有心魔的加入，叶声几乎是压倒性的胜利，心魔不死不灭，它的力量远远超过杨沛，任杨沛有多大的爆发力，也无济于事，拿叶声，不，应严格来说是拿心魔无计可施。

可等彻底制服杨沛，挑断了他的双脚脚筋和剩下手臂的手筋，心魔立刻偃旗息鼓，甚至不再控制叶声的思想，只在她耳边道：“杀了他，杀了他，你就兑现了你的承诺，让他成为你的祭品，你将无所顾忌，所向披靡，杀了他……”

如果现在是实体，叶声觉得自己肯定已是大汗淋漓，但没有汗流浃背，她也再浑身都在颤抖，一是因为对心魔力量的恐惧，那种心底的阴暗面如一潭黑水般被激荡而起，再不会停歇的感觉真的太吓人；一是要兑现承诺，取人首级，下不去手，真的下不去手……

“叶声你还好吗？”907飞到她面前来，看她的焦灼不安和恐惧纠结都写在了脸上，将要失去她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它正要往她脸上蹭一蹭，一下子就被她拍了出去。

907惊呼道：“叶声！”要是它有眼泪，现在肯定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叶声以往和它斗嘴都是把它当孤儿院中的小孩子一般逗的，一点都不是讨厌它，刚刚拍开它，肯定是心魔搞的鬼。

“不敢吗？”心魔继续蛊惑道，“真的很简单，你只要迈出那一步，拿起剑一挥，他就能脑袋落地。”说着，魔气聚成的剑就悬在叶声面前，剑柄上延伸出黑线缠上了叶声的手。

叶声用力挣着自己的手，努力让自己不碰到剑，她的脑袋痛得几乎要裂开，想要用双手捂住脑袋都做不到，痛到极致她都要跪倒在躺在地上已经恢复正常的杨沛身前，可这都不被允许，甚至激怒了心魔：“谁准你跪在手下败将面前？你的双腿是不想要了吗？！”

“不……要，我不敢……”叶声像个提线木偶般被心魔提着站立在地上，可她的心里只想倒在地上抱着脑袋或是打滚或是用脑袋撞地都可以。

心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人与人果然不能感同身受，你不敢，无非是他杀的人本质上与你无关，你和他没有直接的仇恨，那就让我来帮一帮你这个废物。”

话音刚落，叶声的脑子里挤入无数的画面，是脖颈被刀划过、是被一脚踹在肚子上……这些是祈宁村村民经历过的，心魔把他们的痛苦和绝望全部放入她的脑中，她成了村民中的一员，看着对面还年轻时的杨沛，满脸连冷漠地一剑划过割断了她的喉管。

耳边是满哭嚎，哪怕闭上眼睛，眼前都还是火光映照下，喷洒出的滚烫血液……

“啊！！！”叶声终于挣出自己的手，双手抱头往后一仰，面对星空痛苦地嚎叫。

907急得翅膀扇出虚影，方续生一直拍打着结界，他们都帮不了现在的叶声。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没有错，惩奸除恶，除暴安良，我没有错……”叶声直起脑袋，手已经握紧了剑柄，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靠近在地上艰难喘息的杨沛。

杨沛已经上了年纪，今夜之前他是头发花白，此时此刻，他如一滩烂泥瘫在地上，头发已经是全白。

叶声停在他的面前，抬手揪住他的白发把他提了起来，随即横剑在他的脖颈前：“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呢？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积极地生活着，你凭什么夺走他们的生命？”

杨沛冷笑：“自然是为了活着，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我过够了，哈哈哈……”

他的往事叶声一无所知，也不想知道，她手上施加了力，恶声道：“你给我道歉！我要你向众村民道歉！”

“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要道歉？”杨沛猛地往前扑了一下，魔剑已经划破了他脖前的皮，可他犹如未觉，“他们死就死了，人活着那么痛苦，人都会死，我只是提前帮了他们一把而已——呃！”

叶声紧紧闭着眼睛，有血喷洒在她的脸上，有人倒地的声音，然她手里还抓着杨沛的头发，那重量却明显一轻——她取下了杨沛的首级！

“叶声！”

背后错杂的惊呼声和她自己的狂笑声同时响起来，她摇晃着往后退开站直了身，左手抓着头发，右手撑着魔剑，笑得前仰后合，血泪却蜿蜒而下。

血泪砸在地上，杨沛的魂魄却化为厉鬼从尸体上腾升而起，叶声抬起头握紧魔剑又攻了上去……

907扑在结界上，看着姗姗来迟的人，小胖手拼命地拍动着结界哀求道：“徐行北，求你救救叶声，不要让她变成她最讨厌的人。”

徐行北带着半身的伤痕，从魔界出来就急匆匆地找叶声，也不知为何，度过起初的惊慌和自责，他冷静下来抛石作卜，算不到结果，就凭心选定一个方向，笃定沿着这个方向他能找到叶声。

现在他找到她了，这是他们俩真正意义上的初见。

叶声和厉鬼杨沛缠斗在一起，她都没有扔掉头颅，一手执剑，平静地攻击和反击，耳边是心魔的夸赞和要求：“杀了他是你本来就要做的事，不算数，接下来你只要杀了你身后的那个臭道士，我便许你我一半的力量，成为我的徒弟，许你漫长的寿命，只要这世上还有人的心在跳动，你就永远不会死！”

厉鬼在心魔眼里同样不堪一击，它只对叶声感兴趣，不遗余力想要逼她堕落，引她成为魔界的一员，届时她就是一整个常清山的克星，常清山的人对她心有亏欠，绝不会对她动手……

再一次借心魔之力制伏杨沛，叶声不待任何人反应，直接扔了魔剑冲将上去，吞噬了厉鬼杨沛。

刚刚赶到时，徐行北看见的正是叶声取杨沛首级那一刻，现在见她吞噬厉鬼，是他破开结界之际，他冲向院子中央的叶声，还没有靠近就被她身上的力量弹飞回来，甩在屋檐下的台阶上。

方续生跑过来扶他，见他看叶声的眼神，已然明白了他心悦叶声。

“你在干什么？”心魔耳边冲叶声咆哮质问，“为什么要吞噬他，你只能成魔！为什么要让他的鬼气玷污了我的魔气！”

叶声吞噬完，再次低声笑起来，瘦弱的背影随着她的笑微微耸动着，而后她对背后靠近的徐行北道：“徐行北，别再往前了。”

“叶声，对不起，我来晚了。”

徐行北不怕她，只觉得后悔和愧疚，之前在去往常清山的路上，他只听说叶声声被交给了白长老照顾，便下意识以为叶声还在叶声声身体里，在魔界两天，偶然听封霄寒他们提及被打出叶声声体内企图夺舍的魂魄，他立刻明白了那个魂魄是叶声。

为什么之前不多问几句，就跟着跑魔界去了，为什么要让叶声独自经历这些……

叶声可从没有怪过他，不明白他这道歉从何说起，只直视着前方道：“做人是我所愿，做鬼可以，做魔当然也无妨，但无论哪一种，我都要自己选择，任何人都别想摆布我，控制我让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

说着她反手向自己，手没入她的胸口，抓住了心魔置入的魔核，这魔核就像心脏，长出无数黑色细丝在她魂体里扎根，近乎长满了她半边魂体，再不将它拔除，由它彻底布满全身，她就会彻底成魔，变成嗜血的杀戮怪物。

“啊！！！”叶声用力撼动魔核，虽然缓慢，虽然感觉魂体被撕裂，魔核正被她一点一点地拔出来。

听到她痛苦的喊声，徐行北就飞身上前去，可她体内爆发的魔气隔绝了他的靠近，也隔绝了他的视线，907飞过来却怎么也穿不进魔气中。

这是心魔的愤怒，也是它的无能为力，它没想到叶声对自己也能这么狠，拔除魔核几乎能要她的命，即便她吞噬厉鬼补充了鬼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声完全拔出了魔核，她跪在地上，在黑雾般的魔气的萦绕和攻击下，如之前毁掉杨沛断臂那般捏爆了魔核。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叶声轻轻说出这句话，才不管有没有人听见，甚至又重复了一遍：“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这句话出自《世说新语·品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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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