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弟，千万不要责备叶姑娘，她也是不容易……”

徐行北没有怪叶声，他看向叶声，叶声也看向他，很快两人就同时移开目光，且看沈寻还要说些什么，但907录下的视频已经快播放完了。

最后它看向叶霄声道：“最后一个视频录是录好了，但是我不知道要不要给你看？”

“给我？”叶霄声惊讶道，“为什么是给我？”她自觉和沈寻的交集不深，为什么他会有话要对自己说？

叶声看向907道：“沈师兄之前是怎么说的？”

“他说可能会让声声感到困扰，所以就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要不要说？”907面露苦恼，“就看声声了，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播放的。”

沈寻有什么事会让自己觉得困扰？叶霄声不清楚，但死者为大，况且沈寻是一个英雄，一个好人，无论他想对自己说什么，她都愿意听一听。

907点了点头，便将那段视频播放出来，画面中的沈寻一改面对师尊、师弟师妹的尊敬和愧疚……在那样的环境里，在那样的情形下，露出了独属于他们这个年纪年轻人的青涩和忐忑。

像极了人们在面对自己暗恋对象时的情态。

“叶姑娘，一直没来得及向你道谢，多谢你在七星塔前为我挡下雷霆，也多谢你曾耐心地宽慰于我……”

叶霄声瞪大了眼睛看向叶声，因为当初为沈寻挡雷的不是她是叶声，宽慰沈寻不为命格所累的也是叶声。

听到这样的话，叶声只震惊了一下，而后立刻又恢复了正常，因为这个时候纠结这些话应该对谁说没有意义，有意义的是沈寻在他离世之前，把他心里最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而且有可能被他所想的那个人看见听见，这对沈寻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斗胆心悦姑娘，希望你不觉得冒犯，也不觉得困扰……”沈寻羞涩一笑道，“我既希望你知晓，又不希望你知晓，之后，如果你偶然得知，还请当无事发生，如果不曾知晓，那也算一件好事，叶姑娘，你身为灵女，活得不比我这个灾星轻松，望你日后，平安顺遂，开怀喜乐……”

除了常清山众人还有徐行北知道叶声的来历，其余人等一概不知，沈寻当然也不知道，他只知那次叶声声替他挡下一雷，令他感激不尽，再之后的一番话，也让他想清楚了许多事……于是慢慢的，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动了心，人之将死，他忽地萌发了诉说的心，可说出口来又怕叶声声感到不适，在面对907说这番话时，他亦是百般纠结……

“这这这……”陆航川颇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叶霄声和柳叶夫妇，因为之前他带沈寻来向叶霄声提亲，被严辞推拒了，现在这小子还心悦人家，可不是令他有些尴尬嘛。

“寻侄是一个好孩子，我们声声也是人中龙凤，心悦她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嘛，”程乾瀚打破尴尬道，“只是我们声声大了，她喜欢谁得是她心之所向，总不能因为寻小子舍小我为天下苍生，要孩子她此时给个什么回应？”

陆航川摆了摆手道：“你也太护犊了，死者已矣，怎可为难生者，更何况我徒弟不也害怕给小灵女带来困扰，此事听听便罢了，我们就先过去议事堂，叶兄在红池上设下的机关封印一日弱过一日，随时可能被破开，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话毕，他就要带着浮光派弟子出去，叶声及时叫住他们道：“请陆长老稍待。”她从床上起了身，走到陆航川面前身形一动就跪在了他们面前。

这是她自己要跪的，是为道歉，她不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伤害，陆航川吓了一跳要搀扶起她，却被她拒绝了。

“陆长老，诸位师兄师姐，请受叶声一拜，”叶声拱手，仰头看着陆航川，连同他花白的发和布满细小皱纹的脸，以及站在他左右的浮光派弟子，“叶声有错，有过，启动蚀心阵是我亲自动的手，”刺向沈寻心口的那一刀，是她亲自动手的，徐行北也看得一清二楚，“叶声不求你们原谅，只恳请诸位莫要自苦，容我予以补偿，日后有用得着叶声的，还请直言相告。”

“叶丫头快起来，”陆航川不好亲自拉她起来，便对徐行北道，“呆子，快些让叶丫头起来，她还虚弱着呢。”

提到大师兄，徐行北也想起了那日在魔界叶声的样子，冷静决绝的，平静又疯魔的叶声……叶声……叶声，他无法怨她更无法恨她，因为她没做错任何事，可他又有点儿怕她，不是怕她对自己动手，而是怕她那么冷静，她的心里没有他，怕在她的心中感情完全不值一提。

即便是徐行北来拉她，叶声也不为所动，只倔强地看着陆航川，陆航川无奈长叹了一口气道：“孩子，我们如何能怪你，你是被那孩子拖累了，不过寻儿为天下苍生牺牲自己是大义，你助他成事也是大义，所以快些起来罢。”

再不起就真叫人为难了，有逼人妥协和原谅的嫌疑，叶声犹豫片刻起了身，却又听得陆航川道：“你这孩子也是，分明有了机缘，何不就此飞升，机缘不易得，此番错过，不知何时能再遇。”

这便是真不怪她还真诚相待的长辈了，叶声心中动容道：“多谢陆长老挂怀，晚辈是觉修仙即是修心，我志不在飞升成仙，只在把做人给做明白了，因此也不觉得可惜。”

陆航川看向封乾逸和柳乾雨、叶乾修等人道：“这孩子悟性极高也太过通透了，只是不知过于通透是福还是祸？”他感慨完看向叶声，“寻儿的事便当已经是过去了，生老病死本就是大道自然，既然是自然的，便无须常忧于心，更何况他死得坦坦荡荡、轰轰烈烈，重于泰山，只要大家一直能记得他的付出，也算不亏了。”

“你要是觉得心不安，日后到他的墓前拜一拜就好，”他说着，又看向他身后的**个浮光派弟子道，“你们也想开些，想不明白就继续想，不行就来找我，决计不可找叶丫头的麻烦，知道了吗？”

众弟子中不是没人对叶声心怀怨恨的，但师尊话都说得这么清楚明白，他们也不好放肆。

“沈师兄的墓？衣冠冢？”叶声疑惑道。

徐行北给她解释道：“师尊之前带我们回门中，给大师兄立了衣冠冢。”

应该的，而且她确实得去祭拜：“晚辈知晓了，待此间事了，我必亲自去贵派祭拜于他。”

自叶声醒过来，到现在少说已经三五个时辰了，白乾宁适时道：“叶声的身体才好些，你们且让她歇息歇息了，都围在这里事不做了？”说着她传音给柳乾雨和叶乾修道，“师姐、师兄，身世一事暂且缓上一缓，我看她的样子许有些排斥？”

不止她看出来了，柳乾雨和叶乾修自然也从叶声细微的反应中，捕捉到她的态度，他们觉得痛心，可确实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先将此事作罢推后了。

人陆陆续续地走出去，叶声本想叫住叶霄声，跟她聊聊虹桥的事，但她现在也还是心力交瘁的状态，有心无力，脑袋特别重，想缓一缓再说，而且她想说的无非是让声声再仔细考虑考虑，想必声声已经再考虑了。

徐行北没有走，任周围人如何越过他，他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叶霄声想把他叫出去，告诉他如果敢因为他大师兄的事怪罪叶声，她肯定叫他好看，但她也怕画蛇添足，谢霄云拉了她一把，她犹豫片刻就回过头跟着谢霄云、封霄寒出去了。

“你……我……”两人同时开了口，抢了话不好说下去，便又双双沉默，只看着对方，四目脉脉，问此情何以诉？

叶声经过机缘一事，对男女之前的感情确实产生了怀疑，而且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男女之爱素来不持久，经不起时间的考验，生生世世、海誓山盟、生死相依……都只在书里、剧里，不在身边，不在眼前，而且日子久了，两个人感情淡浅，只能看双方的道德底线和人品了。

“叶声……叶声……叶声……”徐行北喃喃，抬手覆上了叶声的脸颊，只看着叶声的眼睛，想透过这扇通往心灵的窗户，看清楚全部的叶声。

叶声看见了他眼睛里的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哪怕她已经可以在白日行走，也没有任何一面镜子可以照出她的身影，唯有人的眼睛——她此时此刻看见的自己的脸，满脸都是裂纹了，先前只是左半边身子和左腮，现在看着真和一块碎得干净又勉强拼起来的玻璃了。

幸好积分就快要积累够了，马上她就可以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像壳一样将这破碎的魂魄给保护起来，让自己不至于看着如此弱不禁风，不堪一击。

“还是很好看，你一直都很好看的，你都不知道自己有着什么样的魅力，总让我觉得追不上你，望其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