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两个叶声交换眼神,然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决心等小叶声声哭一会,稍稍排解一下压力。
当然她们也没有干看着一个小孩哭什么也不做,小叶声一直握着小叶声声的手,叶声则把她揽近了些,让她趴在自己的肩膀上。
任小叶声声哭了一阵,叶声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不哭了啊,再哭眼睛就该痛了。”
小叶声声在她脖颈间动了动脑袋,似在点头,却没有直接起身,小幅度抽泣了一会缓过些劲来,叶声听到她声音闷闷地说:“今天的事你们能不能别对外透露,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好,我们一定会守口如瓶,”小叶声捏了捏小叶声声的手道,“不过我们院里的阿姨说哭一哭真没什么的,压力大的时候就是要哭一下。”
小叶声声抽噎着站直了身,通红的眼睛在大小叶声身上扫过问道:“你们俩长得很相像,是母女,还是姐妹?”
呃,两个叶声面面相觑,双双沉默下来,小叶声深呼吸了一下,叶声以为她是要解释一番,孰料她反过来问叶声道:“你真的不是我妈妈吗?”
叶声语塞,完全没有料到这个年纪的自己,对母亲的执念有如此之深:“我和你那么像,为什么不猜想一下,我或许是以后的你呢?”
“没这个可能,”小叶声声突然道,“你们都是没有法力的普通凡人,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同一空间内。”
小叶声一脸看吧的表情:“不是妈妈也一定有别的关系,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叶声被气笑了:“我告诉你们了,可是你们你们都不相信啊。”
“哼,不和你玩了!”小叶声生气地一跺脚,扭过头去不再看叶声,可很快她便反应过来,她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朋友’,要惹朋友生气了不理她该怎么办?
犹豫片刻后,她干巴巴地找补道:“我们先绝交一分钟。”
小时候的自己总是很敏感,患得患失却故作平静,表面风轻云淡实则心里在意得不行,所以叶声不与小叶声计较,从善如流地答应她绝交一分钟,还重点强调了只绝交一分钟。
说完,她转而对小叶声声道:“声声,我很想说天下非你一人之天下,天下苍生的命运并非系于你一人,你也是天下苍生中的一员,无需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但我知道这话有多无力,”叶声本来打算问一问现在的她,知道未来会有一个人在她死后,以身体为依托,用她的身份生活,会不会怪罪这个人,但没必要了,“各人身份、处境不同,人与人之间没办法感同身受。”
小叶声声的眼睛眨了眨,十分专注地看着她。
莫名觉得在叶声声身上可以看到很多人的影子,从小被寄予厚望,但因为自身的条件,达不到对方的期许,于是心生恐惧、焦虑,但这些压力没办法跟对方说明,因为这样可能会让对方觉得你在退缩,无能、推卸责任……
“你可以尽力做到自己能做到的一切,但不要责备如此认真负责的自己。”叶声拉住小叶声声的手道,“其实,与其看一人救天下人,不如带天下人自救,我希望你能相信你自己,也相信身边会有与你同行的伙伴,相信大家都有无限的潜力,可以共同度过浩劫。”
“我希望你可以充分宣泄你的压力,把一切忧虑、负担都抛之脑后,只专注现在,不预设后果。”
叶声抬起头看了看一直在旁听的小叶声道:“说起来,我也算你担忧的芸芸众生之一,我不可以代表别人,只能代表我自己,”她顿了顿道,“叶声声,我想对你说,你辛苦了,还有谢谢你,以及,对不起——”
——轰!
演武场突然开始剧烈震动,犹如地震一般,地板在晃动中被撕裂,场中比试台也瞬间坍塌。
“怎……怎么回事?”小叶声指了指小叶声声的脚,又往自己的脚上看了一下,随即捂住了突然加速跳动的心脏,呼吸变得十分急促,“我……要死了?不是……十五岁吗?”
她们两个小孩的身体从脚部开始,都在慢慢透明化,头顶明媚的天空也像肥皂泡一样渐渐消融。
小叶声声也看到目前发生的一切,呆呆地问说:“死是这样的感觉吗?居然不痛的。”
这是幻境将消,试炼结束的信号,叶声反应过来,下意识扑过去捧住了小叶声的脸颊,语速飞快道:“一分钟到了,以后我们再也不要绝交,”她将小叶声重重按在怀里,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活下来的,你不会死。”
她看向小叶声声,也将她揽在自己另外一边怀里道:“你也会好的,等我。”
话音刚落,两个孩子彻底消失在怀里,叶声站起身,细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却也还是没有忍住把手放上了鼻子,摸了摸那颗小痣的位置。
没想到在一场试炼中,她居然可以以自己本来的面貌示人,实在太过不可思议,也实在叫人惊喜,只是惊喜总是短暂,如烟花一样稍纵即逝。
彻底苏醒过来时,叶声正独自躺在一间塔室内,徐行北抱臂站在塔室中央的启灵柱上 ,表情十分的凝重。
见叶声醒了,他立刻走了过来,浅灰色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道:“我们得尽快出塔,之前塔身大震,我随之感受到了大师兄的灵力波动,可能出什么事。”
“需要我怎么做?”叶声片刻都没有犹豫,直接道。
徐行北指着刚刚靠着的半身高石柱:“把你我的签牌置于启灵柱之上,我们便可以出塔。”
叶声想了想道:“等等,出塔?你确定你大师兄已经出塔了?我们不会扑空?”
徐行北点了点头。
“行。”叶声绕过他,拿着属于自己的签牌,径直走到启灵柱前,正要把签牌按上去,紧随而来的徐行北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叶声茫然不解地看着他,想听听他的理由,但他只是皱了皱眉,一句话也不说,握了片刻便放开了手,任叶声把签牌按在启灵柱的凹槽里。
两块签牌填满了凹槽,瞬间迸发出强光,随着一阵机械运作的声音落定,周围忽地暗下来,转眼睛他们已经到了塔道内,再往前走一段就是塔门了。
他们俩走出塔外时,外面正乱作一团,常清山的众长辈都带着两派弟子,拼命想制住阵法中央走火入魔的人。
那人正是沈寻,只见他眼冒红光,体环黑气,黑纹爬满了脸颊和脖颈,像极了地狱来的恶鬼,嗜血且狂暴。
他头顶的上空,是翻涌着的黑云,沉甸甸,暗沉沉的,黑云中闪动着闪电,雷霆之声震人心魄。
更为严重的是,他身上溢散的魔气正向文曲峰的方向传输,文曲峰下的封魔大阵才修补不久,若如此强盛的魔气,被大阵下的邪魔汲取,那后果不堪设想。
徐行北才看清楚塔前的情形,就连忙冲了上去,和他的师兄师姐们一起压制沈寻身上的魔气。
他的出现引起了轩然大波,不是因为他本身,而是和他一起出塔的叶声声。
“声声师妹,你出来得正好,”浮光派徐行北的三师姐手上还运着灵力,扭过头来远远瞧着叶声,眼里都是紧张和激动,“请你帮一帮大师兄,这里或许只有你能帮他了。”
另外一人也道:“还请灵女救我们大师兄一命!”
七嘴八舌的话叶声是听到了,但她还站在塔门前,一动也未动,双腿像是灌了铅,重得根本提不动,当然这一切的根源是,她不是叶声声,没有法力,没有头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活了将近二十年,头一次如此迷茫,明明这里有那么多人,却连一个可以看过去,换一个支持眼神的人都没有,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她其实从未属于、从未融入过这里!
柳叶二位长老不是她的父母,其他长老亦不是她的师长,那些师兄姐弟们不是她的朋友伙伴。
我不是叶声声的话差点脱口而出,但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吞了下去,最后,她手足无措地选择了逃离,把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全部都抛之脑后,用尽全部的力气想要逃离这里。
因为还要维持阵法,没有一人脱得了身,没有人去追她,浮光派弟子只能大声地呼喊,常清山弟子不明白叶声声为何要跑,也不解地叫她回来。
叶姑娘!灵女!师妹!……一声声皆如催命符,如洪水猛兽,如山崩泥流。
不知跑了多久,跑了有多远,直至她被石头绊倒在地才彻底停下,叶声气喘吁吁,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在地上捣腾了许久也未能挪动分毫。
她是想好了出塔后告诉常清山的长老们说她法力尽失,然后会不会暴露夺舍的事就听天由命,谁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她还没有做好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的准备,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她还有逃走的可能吗?
此时,绝望和恐惧已经席卷全身,她趴在地上,无比绝望地想,就这样吧,彻底死了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魂飞魄散了便不用这么痛苦了……
可巨大的雷声突然响彻天际,叶声抬头回望过去只见她来时的方向闪电大亮,在顷刻间映明了暗沉的天空,又很快暗了回去。
沈寻是徐行北在乎的大师兄、亲人,徐行北对叶声有救命之恩,所以叶声今朝若为沈寻化解了雷劫,算不算彻底报答了徐行北的救命之恩?
如此想着,叶声撑着身体从地上站了起来,转了方向往回赶,此番若将人情尽偿,她就再不欠徐行北什么恩了,其余人当然也有予她恩情者,不过她能力有限,没办法一一报答了。
若有机会,下辈子她愿再来一一回报,尤其是叶父叶母和一众给予过她关心和爱护的人,她也不介意他们关心的人是叶声声而非她叶声。
当然了,还有最最应该报答的叶声声,该谢谢她借出身体和身份,让自己多活了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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