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浩走到里间撩起衣袍手上就要跨下裤子,定睛看到范之初脆生生直愣愣地站在面前,双手放在胯边往下脱也不是往上提也不是,就那么僵硬地站在原地与范之初大眼瞪小眼。
秦浩虽然很少被撞见这种尴尬的时刻,但是见惯了风云的他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他整理好衣服,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范之初眼珠子瞟到旁边的恭桶,不言而喻。
秦浩脸色更加难看,但是再大的脾气还是要先解决内急才行,于是瞪了她一眼狠狠甩袖走人。
范之初在原地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出了里间。这个时候秦亿书不复刚才颓丧溃败之态,已经人模鬼样地坐在了床上。看到范之初从里面出来,在范之初启唇前率先出了口,“之初,你先回去吧。我想静一静。”多余的话他已经不想说,现在在范之初面前多待一刻他都觉得羞愧耻辱。
范之初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放弃了,“那我先走了,别想太多。”
算着时间范之初已经离开了秦府,秦亿书再也挺不住身子失魂落魄地歪倒在床上,仿若一滩烂泥一样什么也依附不住,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依附。
秦亿书不由得埋怨,最近真他妈点背!先是被席肃中看到了他见死不救形同弑母般的丑陋行径,今天又被范之初知晓他多年来讳莫如深的秘密,这两人一前一后还真是默契得很!
秦亿书气得牙痒痒,不过随后就被揭疮露疤的巨大悲伤压得透不过气来。他的人生仿佛到了尽头。
秦浩先天缺陷不能人道,秦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嫁给了他。最初的秦氏虽说会耍些小聪明投机取巧,但是真正变得里里外外充满了报复心切是因为秦浩的残忍冷酷。秦浩本来就是一个变态,给了秦氏父母一些好处就轻而易举得到了秦氏。他不喜欢秦氏,他这辈子从不谈喜欢,从不说爱。娶秦氏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遮盖他不能人道的秘密。
秦氏与秦浩第一次洞房他便把她扔给了一个陌生男人,后面为了让她名义上传宗接代她又一次次被侮辱。尚为青涩单纯的秦氏自然不堪其辱,当她又知晓自己的亲生父母早就知道秦浩不能人道却为了点好处就把她出卖的时候,她才认清所有人的真面目看清自己的命运。
秦浩不会放过她,她的一生都要被禁锢在黑潭般的秦府。起初她一次次挣扎,在无尽的黑暗中寻找一点点光明一丝丝温暖,每当她找到的时候,恶魔秦浩就会夺走让她再一次跌入深渊遭受凌迟。
渐渐地,秦氏放弃了,放弃了挣扎,放弃了希望,放弃了仍有一丝理智的自己。她开始堕落,不断用男人来放纵自己,用身体去索取唯一的快乐。她开始对身边的事身边的人漠不关心,她气死了自己父亲,对于她的骨肉秦亿书也是时好时坏。秦浩对她的荒唐一清二楚,可是他却纵容她。不是因为秦氏威胁会把他不能人道的事情泄露出去,而是他本身的恶趣味。
秦氏没有告诉秦亿书秦浩的残忍行径,两人各自荒唐却把秦亿书耍得团团转。秦亿书以为秦氏是因为秦浩的隐疾深闺寂寞才逐渐变得荒淫无度,他知道自己不是秦浩的亲生孩子,秦浩又不喜欢他,秦氏是他唯一的依靠所以他才一次次帮秦氏隐瞒。他怕秦浩知道后会把他娘俩赶出秦府甚至直接处死,甚至不惜双手染尽鲜血将秦氏的一个个情人杀人灭口。秦氏以为是秦浩做的,却从没想过会是她一向忍气吞声的儿子干的。
虽然秦亿书一次次帮助秦氏,但并不表明他可怜同情秦氏的遭遇。在他的心底,他是极其厌恶人尽可夫的秦氏的。可惜那是他娘,跟他拴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打从很小起,秦亿书就深谙世道不公这几个字的意思。他模样生得不错,家底明面上也好,性子沉稳,办事牢靠,在外人看来他简直完美无缺。可无人知晓他内里肮脏与恐惧。
有人曾向秦浩承诺会助他的孩子科考之路一路顺风,所以秦浩把所有的希望寄予秦亿书,就算那人不信守承诺,到时候秦亿书考取功名也自可将秦家发扬光大。因此,从小秦亿书就被秦浩关在书房里没日没夜的读经诵典、咬文嚼字。若是哪一次检查功课没有表现好,便会落得秦浩一顿好打。在他十二岁之前,身上新痕旧疤从未断过,他的母亲秦氏从未关心过他。若是见他被打得重了,也只是嘴上胡乱咒骂几句秦浩不得好死,却不作其他。
秦亿书惧惮秦浩,这是从小烙下的阴影。对于秦浩,他习惯了听从。十二岁的时候,他想他的一辈子大概就要在厚重如山的书籍和狠厉无情的鞭打中度过吧。
是什么时候他开始有了希望了呢?是十二岁那年的夏天遇见了范之初之后。
那天炙热如烤,秦亿书昨天与人比拼文采输了被秦浩抡鞭重重笞了一顿,除了惨白无痕的一张脸,这次连脖子上都有一条惹人眼的红痕,更遑论层层叠叠衣衫下面包裹着的瘦削躯干。即使这样惨,秦浩还要罚他在炽烈的阳光下扎两个时辰马步。汗水从皮肤里渗透出来,一圈圈浸湿了衣服,咸咸的汗水又流进裂口的伤痕里,全身如蚁啃,如针刺,如蟥钻。下人们看见了不忍,但谁也不敢为他求情。
在来来往往不忍的目光下他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与疼痛,终于一鼓作气逃出了府,找了一个没人的地儿躲在大树后面放声痛哭。他已经十二岁了,却哭得这样歇斯底里,让人心碎。
在大树的另一面正在酣睡的范之初被吵醒了。她实在不喜欢跟那群羞羞答答的小姑娘在一起或穿针引线或嬉笑吃瓜。没想到这样隐蔽的地方也不清净。
关键那人还哭得放肆,仿佛天地间只容他的哭声。范之初沿着树悄悄移到秦亿书的旁边,看到他正敞开了脸哭得正欢,不好意思出声打扰。又看见他手臂上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痕,见他衣裳布料不菲,猜测是哪家不听话挨了打的小公子。专门躲到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放声痛哭,肯定是个好面子的人。所以不能让他发现她。
范之初体贴的打算静悄悄地离开,可是她刚要转身,那个男孩就开口了,哭得又久又大,声音自然有些哑,“看够了就要走了?”
范之初侧着身子暗自心惊,这人居然一直知道她在旁边。看来是走不成了。
范之初见人已经止了哭,慢慢靠近他。秦亿书瞥见人不仅不跑还向他走过来,有些气恼,连忙用手掌抹干了眼泪,把袖子拉了下来。
“小伙子怎么了?”范之初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觉得相逢即是缘应该开导开导他。
秦亿书诧异地转过头看着范之初,她明明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几岁为什么要作老喊自己“小伙子”?难不成辈分大?
范之初以为秦亿书是难为情,想着安慰人要从比惨开始,自己越惨人家心里越平衡,于是开始胡诌,“我以前手上这伤比你吓人多了!你那算什么?跟我比起来你算幸运了。”
果然对方开始中招,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惊讶地问:“你也经常被打?为的是什么挨打?”
“理由多了去了,反正大人打小孩从来不需要理由的。”见他不相信,范之初又举例道:“我们家猫捉不到老鼠一天心情不好要怪我,好不容易捉到老鼠了,结果老鼠被猫玩死了后面没得玩了也要怪我!真是人难做难做人啊!”这话没毛病,范氏很喜欢猫,可是家里卫生搞得好老鼠见不到几只,猫捉老鼠的天性得不到释放整天闷闷不乐,范氏也跟着忧郁,于是她爹把锅甩到了她身上。她何其无辜?
秦亿书觉得这个理由很滑稽,但是总比他千篇一律的挨打理由要有趣。至少她们家有一只猫。
“你们家的猫是什么样子的?”秦亿书很好奇,他想跳过挨打这个悲伤的话题。看女孩由内到外的自在神气和一身的细皮嫩肉,他想他与她所说的挨打不是一个层次的。
范之初就跟他讲了自家那只有时比她还尊贵的猫。
两人坐在绿荫下畅谈了快一下午,对于那个老是操着一口老沉的语气说话的范之初,秦亿书觉得很喜欢。
以后这种单纯的喜欢随着年岁的增长和更多的接触,逐渐变得浓厚而强烈。秦亿书那之后很少再挨打,因为比以前读书刻苦许多,因为他有了好好读书的理由。
因为范之初对他说,“多读点书总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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