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决裂

自从席肃中来过之后,范之初像是把心安在了这儿,整天过的怡然自得。每天不是找明鸣学二胡就是吃喝躺睡,她已经沉浸在学二胡的快乐中不能自拔。

二胡她是有基础的,学得跟飞毛腿儿似的飞快。明鸣告诉给席肃中时,席肃中满脸写着不高兴,不是说好了我教的吗?

对此范之初的回答是,谁教不是教啊?反正她闲着也是要闲着。

她闲着闲着就等来了两个人。

林迷,还有病怏怏的阳彻。

时隔多天再次见到林迷,范之初心里已经没多少气了,剩下的只是淡淡的失望和疏远,她甚至不想去问她为什么。林迷来到这里也忙得很,时常不见她的人影。倒是阳彻,她和明鸣每天都能见到他。

阳彻和他们根本不住一个院,每次明鸣和她二胡二重奏时,他总能不经意间拄着孱弱的身子到他们院子像看夕阳般珍惜且美好地欣赏着他们的演奏,好像他真的能看到一样。

那是将死之人对生的渴望和眷恋,谁也不忍心赶走他。这样一来,他和范之初他们关系就近了很多。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来时,就会有一把多余的椅子在院子里,在他们旁边,默默地等候着他。桌上的茶杯和水果点心,也总有他的一份。他喜欢慢慢品着清茶,静静地坐着听范之初和明鸣弹唱说笑。

八月末,天气依旧炎热。范之初他们选择在清早和晚上弹琴拉二胡,阳彻每次都在他们开始一刻钟之后轻轻而来。

九月第一天早晨,他没来。晚上,他没来。

九月第二天早晨,他还是没来。晚上,范之初和明鸣去找了他。如果不是不想见到林迷,范之初昨天就去找他了。

阳彻情况很糟糕。他们去时,阳彻躺在床上已经不能起床。林迷守在他身边,一勺一勺喂他水喝。

看着林迷的背影,范之初几乎以为她是另外一个人。原来那个丰腴的女人已经削瘦得像快要死亡的人是她一样,白净而年轻的脸旁也因为近日来的奔波劳累变得瞬间苍老十倍。

范之初多少心疼了一下,林迷,命苦。

“他怎么样了?”范之初轻轻问。

林迷温柔地给阳彻擦干净嘴上的水渍,音色平淡,“快死了。”

范之初和明鸣眼皮皆一跳,死亡真的来的太快了。前两天他们在一起谈笑风生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范之初此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林迷好像也不需要安慰,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我们能做点什么吗?”

林迷这才转头看向她,范之初被她的满目凄凉震得不能言语,难受的劲儿一下子就涌到了喉头。“余下几日你们每天来看看他吧。”林迷又转过头认认真真看着阳彻,道。

床上的阳彻闭着眼一动不动,像是没有了意识,或是睡着了。范之初突然想把他叫起来,告诉他她和明鸣来看他了。莫名的,范之初觉得她叫不醒他,连林迷也不能叫醒他。

余下几日,范之初和明鸣每天都来看他,每次来林迷都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阳彻一次也没醒来过,一次也没有跟他们说过话。他们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还活着。

然后阳彻就这样静静的去了。

丧事办得简单而迅速,让人错觉这个大宅院好似没来过阳彻这样一号人。

林迷很快又投入了忙碌中,范之初想应该是震王交给她的事情。她和林迷最近不近不远的相处着,倒也和谐。直到她发现阳彻之前送给她的琴谱里夹着一片纸条儿,上面写着“别让林迷随我而去”。

她这才惊觉,林迷的平静都是装出来的。阳彻出丧时林迷不哭不闹,安安静静走完精简的流程。她以为,她早已接受了阳彻的死亡,毕竟他也不是病了一天两天了。阳彻早就料到林迷会做傻事所以给她写了这个小纸条,她这个马大哈居然现在才看到!

范之初找不到林迷只有去找震王,幸好他在。

震王见范之初风风火火闯进他的房间,有一瞬间的喜悦,他好久没见到这个女人了。

“林迷在哪儿?”

下人正在给震王宽衣解带备水沐浴,他有心戏谑她,范之初没时间跟他侃,见他脸上浮起笑容马上又说,“王爷,人命关天,麻烦快点告诉我!”

听到她这么说震王九月的脸说变就变,一下子就转过脸让下人继续脱衣服。范之初快急死了,站到他面前,一脸肃色,“王爷,阳彻死了林迷可能会寻死,难道你想失去手中一员大将吗?”

震王脸上没有一丝动容,“跟你有什么干系?你别忘了,若不是林迷你现在也不会困在这儿。”

一瞬的黯然,范之初又坚定起来,“一码归一码。”她拉住震王的左衣袖,不让下人给他脱下来。

震王不怀好意笑看着她,“夫人,这是做什么?”

范之初没有松手,铮铮盯着他,“王爷,林迷危在旦夕。”

震王荒唐一笑,继而下流地说:“你帮本王沐浴本王就帮你找她。”

范之初眸子暗下来,她不确定他是不在乎林迷的生死还是确信林迷不会寻死。但是他神色一派安然,应该没有收到什么关于林迷不好的消息。

范之初暂时放下心来,松了手,轻蔑一笑: “既然王爷不关心自己属下的死话,那我也就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说完直接走人,震王却拉住她。范之初低头看向他拉住自己的手,抬眸看着他道:“王爷,你的手有毛病?”

震王内心郁结,你拉本王没事本王拉你就是有毛病?

“林迷本王会帮你找到,记住你欠本王一个人情。”

范之初抬起头来看了他一会儿,答应他:“好。”她又看向他拉住自己手腕的手,眼神示意他放手,震王也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放开她。

他看着她笃定道:“范之初,这一局本王不会输的。”最近大家都在做什么互相都是明白的,只是不捅破而已。

范之初不以为意,浅浅一笑,“你加油。”施施然走出房间。

震王不知道“加油”是什么意思,但是范之初的不相信很明显。他没有在意,他一定会扳回这一局的,一定!

林迷下午的时候回来了,拖着一身伤。范之初从她的同伴那里了解到,她确实有轻生的念头。他们这次任务并不艰巨,可是她却惹了一身伤回来,可见她的想法是想借别人的手杀死自己。

林迷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范之初给她伤口消毒上药,问:“是你让王爷叫我回来的?”

范之初上药的动作一滞,看向她,承认道:“是。”

林迷顿了一会儿,突然一把揪住她的衣领使她手上的药被惊翻在地,她眸光怨恨,“你以为你是在救我吗?你以为你是菩萨普度众生吗?我不需要!别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我信奉的菩萨已经死了,我不需要活下去了。范之初,你搞清楚,我们是敌人不是朋友,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做朋友过!”

范之初也愤怒起来,扒开她的手,呵呵一笑,“你想多了,我救你不代表我要与你和好如初,不代表我搞不清楚我们之间的立场,我是替阳彻救的你。”

听到阳彻的名字,林迷怔住,“阿彻让你救我?”

范之初懒得看她,“阳彻知道你会想不开才让我帮忙看着你,你以为我想管你死活?”

林迷不再说话了,眼神空洞,好似失了灵魂。范之初看不惯她要死不活的样子却也拿她没办法,只能默默捡起地上的药膏,收拾了一番继续给她擦药。

有许多伤口很狰狞,范之初看着瘆人,都有些后悔主动接手了这个棘手活儿。

“范小妹,其实我一直在骗你。”林迷突然开口说话,正小心翼翼给她穿衣服的范之初吓了一跳。

“哦。”范之初淡淡应了一声,无所谓,反正现在我也不信任你了。

林迷没有奇怪她的反应,继续道:“那次被抓其实我没有被卖进青楼,是王爷救下了我。我能吃苦又好学,几年就武艺超群,从此我就在王爷手下做事。阿彻也是王爷手下的人,我的武功都是他教的。”林迷陷入了回忆,“他总是一副平平静静与世无争的样子,谁都离他很远又好像谁都离他很近。我每次都很庆幸,因为我是他的徒弟,我是离他最近的。我之所以那么用功那么努力,别人需要十几年才能达到的境界我几年就成功了,就是因为我想得到他的夸奖,我想看到他对我笑,我想离他更近一点。这个世上努力都不是白费的,无论是武功还是爱情,我成功让他爱上我了。可是好景不长,有一次我们出任务他中毒了,是一种无解的毒。他会慢慢失去视觉嗅觉味觉听觉,最后失去所有感知觉,像一具尸体一样对这个鲜活的世界毫无感知和反应。王爷一直在请高人为他治疗,可是都只能起到延缓的作用。王爷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所以让我跟着去青州,到青州时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没想到后面毒发如决堤一样,才几个月他就闻不到听不到,到这里来他就只剩下部分肢体感觉了。我们说好了,一旦他失去所有感觉,就让我一杯毒酒杀了他,别让他生不如死的活在这个世上。他不是自己死的,是我杀了他。”

坐在一旁听她陈述真相的范之初脸上写满了惊讶,原来阳彻每天来听他们拉二胡,实际上他是听不见的;原来他每次吃水果点心都说好甜,实际上他根本尝不出味道。

原来一切都只是一个人生命最后的倔强。

范之初想到自己现在和林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交谈,她又突然明白,或许那几天都是为了林迷吧。为了让范之初原谅林迷,为了让范之初现在可以帮助他看着林迷,为了让林迷在这世上还有人可以依靠。

阳彻这个人确实有几分魅力,不然怎么短短几天范之初和明鸣就把他放心上了呢?

范之初觉得好笑,阳彻怕是托付错了人。她和林迷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慢慢从回忆中走出来,林迷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余了,或许她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她看向范之初,眼里没有柔情,“从一开始我就是王爷安排在你身边的人,王爷待我恩重如山,如果有一天王爷要我杀你我不会心慈手软的,我不会背叛王爷。所以范之初,别管我,你对我的好是不会换来回报的。”

范之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以为我是想让你倒戈相向才来管你的?林迷,你想象力真丰富!我说过了,是因为阳彻拜托我我才这样做的,你不是我的朋友可阳彻是。他拜托我的我已经做到了,仅此一次,以后你想死想活我都不会再插手了!”

她愤怒地扔掉手上刚刚卷好的纱布,起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她又回头道,“林迷,我最后说一句,阳彻的爱不需要你用死追随!别辜负他,你也一直是他活下去的信仰。”

范之初走了,林迷盯着空空如也的门口看了许久才恍觉,她真的走了,范小妹被她气走了。

她拾起床上被范之初扔掉的纱布,慢慢地卷起来,把她对阳彻的思念卷起来,把她的殉葬之心卷起来,把她和范之初短暂的友谊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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