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林江汜把一条信息删删改改了好几次，还是没发出去。

——晚上不用等我。

他决定去赴蒋由的饭局了。他想提前告诉沈云思，怕沈云思等他，可字一打上去，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沈云思哪里是会痴痴等人的？

算了算了，还是不说了。反正家里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算他等，又能怎么着？

如果没有当年的事，如果沈云思未曾离开过，他肯定把沈云思捧在手心里。何止是说声不用等他？去哪儿，干什么，他肯定都心甘情愿地报备，一路上也都想着沈云思，去的时候想，回来的时候也想。

可是现在，虽说两个人有过一番情事，虽说看到沈云思那么脆弱的样子，他心里的恨意淡了，但仍旧没有磨平。

他们两个人的事，就算沈云思吃些苦头，那也是他活该。

林江汜有些烦躁，他微微拉开了身后的窗户。

“哎——林队，现在不能开窗的。”

的确，窗户一拉开，电钻的“哒哒”声就好像直接掀开天灵盖，在人脑子里响。估计其他部门的同事得接不少举报电话，但是现在异能监测大过天，大家都只能忍着。

乐园出事以后，江城到处都在紧急加装异能波动监测设备。林江汜只好又把窗户推回去。

新闻里说，监测设备会在一周之内覆盖所有街道。但林江汜知道，这不过是安抚人心的手段，攻击性极强的精神体，一旦突然失控，就算出警再及时，也只是尽量减小损失，如果他们找不到精神体污染的源头所在，“失控”二字就会一直像朵乌云，悬在江城上方。

接二连三的失控，毫无头绪的案件让整个异控局的空气都有些压抑。

但林江汜像有种天生的横劲，仿佛连压力碰上他都不敢停留似的。他放下手边材料，溜达着到了周扬帆办公桌前。

“哎，小周，我要的手环呢？”

“哦对，忘了这事了。”周扬帆一拍脑门，从抽屉里拿出个控制手环，“新款式，能调的范围大很多。”说着，他把手环链条往外一扯，“怎么手铐还得挑款式啊？哪个嫌疑人这么难伺候？”

“是证人。”林江汜正色道，“理解一下吧，普通人，没怎么接触过异能，忽然就迎面碰上了失控的精神体。”

他接下控制手环，又问：“骆羽有消息了吗？”

“在学校里找到她了，人很配合，愿意过来，现在在路上呢。一会儿就到。”

林江汜点点头，拇指捻了一下手环边缘，忽然觉得有点硌。

他正要回办公桌，又回过头来，问：“你有针线吗？”

周扬帆一颗脑子还停在案子里，没反应过来。

“……什么玩意？”

旁边还在查各地监控的同事听得这一嘴，心里好像忽然松快些，也忙里偷闲地抬头问：“不是吧林队，裤子都累劈叉了？”

“有就有，没有你废什么话。”

许棠从满桌子卷宗里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头儿，这都要忙死了，你要绣花啊？”

“天太热了，我得静静心。”林江汜大言不惭道。

周扬帆：“那……哥几个给你买个十字绣去？？”

许棠闭了闭眼，按下“这货怎么还没被开除”的念头，往会议室的方向看了看，压低声音：“头儿，你疯了啊？！这么大的案子陷入僵局，陆局正憋着一肚子火呢，你还想不想活了？”

“这你就不懂了，我的价值是出外勤，我是一用异能爆肌肉的，我脑子不行，用脑的活儿我干不来。这个陆局也一清二楚的。”

“……”

脑子不行……他倒是……还很骄傲？

林江汜说着，自己跑到公共储物箱里翻了一遍，还真就让他找到了针线盒。

接着，他把自己抽屉里一件棉质衬衫拿出来，拿刀划了个豁，“滋啦”一声撕下一片，包在了手环上，然后就旁若无人地开始缝那个布片。

似乎人不知所措的时候就会胡说八道。此时周扬帆看着林江汜，就是那么无措。

“林队……这一下子就把线穿进去了……这肯定是有5.0的视力。”

眼看着顶头上司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控制手环爆改情趣用品，许棠也深觉魔幻：“……头儿，我问句犯上作乱的话，你是怎么当上队长的？”

……凭5.0的视力？

林江汜手上功夫一点也不停：“我比较能随机应变。”

“随机应变？”

……就是火烧眉毛了忽然开始修心，告诉自己绣绣花也无妨，人就是要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我武力值高，长得也还行。遇上犯罪分子，我能震慑的震慑，不能震慑的迷惑。”

许棠：“……”

这叫随机应变？这叫非常的不要脸。

…

其实林江汜并没有真的闲着。在几乎没有任何线索的当下，他需要静下来重新梳理已知信息。

他在想蒋凡的事，在想今天晚上，案件信息他能跟蒋由透露到什么程度，又需要知道什么样的信息。

在周扬帆口中，蒋凡是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但在林江汜看来，就算同是混吃等死，蒋凡也是“良性”的混吃等死。

他一不败坏家业，二不花天酒地，三也不利用异能欺负谁。他是个军事迷，热衷于研究古代的战争，家里摆的全是沙盘模型。他要是痴迷起某场战役，能把自己关着，读文献查资料，一个月不出门。

林江汜听说，因为这种对于军事的痴迷，蒋父曾对蒋凡寄予厚望，认为这小儿子异能了得，又爱研究战策，将来一定能在商界纵横捭阖。可惜蒋凡到头来，只是混成了军事论坛的“活跃用户”——甚至都不是吧主。

要不是蒋凡一头扎进这爱好里，作为异能者，如今掌管家族生意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作为普通人的蒋由。

林江汜有种直觉，蒋凡是这个案子最奇怪的地方，也许成为突破口。

三个人目前没有发现交集，基本可以排除个人恩怨的可能。

那么，如果是有预谋的污染，针对警察的士兵的动机可以被解读为针对政/府，炫耀力量，可是那为什么要对蒋凡下手？

有什么必要针对这样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甚至根本不打算使用异能的人呢？

而如果动机是利用异能者的失控实施恐/怖/活动，那么蒋凡这里就可以说得通，他显然比武警和特种士兵更容易被接触到，并且对异能不加控制。

但是如果是这种动机，利用武警和特种兵的风险就太大了。一来这些人不那么容易被接触，二来他们警惕性很强，稍不小心，罪犯被反杀的可能性极大。

林江汜想，如果要实施恐/怖/活动……蒋凡的确是个不错的武器，但风险也很明显。没训练过的异能……承受能力差带来的影响是两方面的，一方面意味着异能一旦失控，杀伤力会更大，但另一方面也意味着捕蝇草的精神体，也许一经污染就会死掉。

这把刀，有可能还没出鞘，就会卷刃。

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要污染他人的精神体呢？

还有，五月的时候，蒋凡来江城干什么呢？蒋晓光不知道，蒋家人不知道，贴身的保镖和秘书他也都没告诉，那么……蒋由会知道吗？

…

骆羽很快就到了。

林江汜大步朝问询室走去，许棠则抱着笔录本，一路小跑地跟在后头。

“还没毕业的小姑娘，头儿，你别板着张脸，怪吓人的。”

她抬头看了林江汜一眼，又道：“人家又不是罪犯，你想想你绣花的时候，那岁月静好的，多好。”

“……”

这警局怎么那么多的碎嘴子。

林江汜没搭腔，但一进门，还是换了副温和神色。

“骆羽同学是吧？别紧张，咱们随便聊聊，就是跟你了解一下当天的情况。”

他快走两步坐在桌前，人很放松的样子，手里随意转着一支钢笔。

“不紧张。”骆羽正襟危坐着，“我现在看到穿制服的人……倒还安心些。”

林江汜友善地笑了笑：“昨天回学校，一路还顺利吧？”

“还好。”骆羽回答得模棱两可。

“路不通，估计挺折腾吧？”

“西川的档案馆离乐园很近，我昨天去了档案馆，没回校本部，第二天的时候，路就已经通了。”

还好，她的回答至少和已知信息不冲突。

“遇着这么大的事还能想着去档案馆？”林江汜笑着看向一旁做记录的许棠，“要不说现在的年轻人还是比我们强啊。这事要搁在我身上，得闭着眼跑回家。”

骆羽微微垂着眼，很乖巧的样子。

“没办法，老师让去的。我想着反正路也不通，回不了学校，倒不如先去个自己熟悉的地方，心里还安定些。”

“西川的档案馆，我去过一回，没一本书能看明白的。现在的本科生已经进化到这地步了吗？”

“档案馆主要受众的确不是本科生，我也是帮老师跑腿的。”骆羽说。

“优秀的学生就是不一样啊，改天我也去提升提升学历。”林江汜又笑，“那咱们聊聊案子。出事的时候，大概下午五点，你是在外景场地吗？”

“是，我正准备上场表演。”

“当时你亲眼看到精神体失控了吗？”

“一开始没有。一开始……只是听到警报……然后我就赶紧跑了。”

“没直接去避难所吗？”许棠接过话头，“我们看到，你回去了演员准备厅？是要去拿什么东西吗？”

“因为……”骆羽忽然微微红了脸，“因为我想着……化妆室里，也许还有其他演员。”

“沈云思对吧？”林江汜直截了当地说，“监控显示你们当时一起遭遇了失控的精神体。”

“……对。”

“你们关系不错？”

“我喜欢他。”

林江汜手里的钢笔忽然不转了。

“他喜欢你吗？”

骆羽有些惊讶地看过来，许棠也赶紧戳了戳林江汜的手肘。

这是什么鬼问题……

林江汜轻咳一声，说：“……如果不是他有一定安抚力，你们可能会死的。”

“就算是这样，我也要回去找他。”骆羽看过来的目光坚定而甜蜜，“警官，爱情是很伟大的。”

许棠的笔尖一颤。她放在桌角上的一杯水，忽然间冻成了冰。

她幽幽地看向了林江汜……

“……”

顶头上司到底在干什么？做着笔录突然用异能给她做了杯冷饮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高温补贴吗她请问呢？

许棠：恋爱脑真特么烦。

……

林江汜的想法：是他抛弃我的，他吃苦头也是活该。

林江汜的行为：哼，我晚回家也不告诉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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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控制手环爆改情/趣/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