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当时是刘铭文他们故意为之，在班门口堵葭宥，警告他莫欺少年穷。

但是铭文今天显然是和他们班的课代表来拿作业的，几个人各自都抱着大约二十厘米的卷子。

葭宥“啧”道：“说是笨鸟先飞呢，老胡刚安排下来分卷子，咱们实验班的同学就已经把作业给抱走了。”

刘铭文气的咬牙：“我们笨鸟先飞？你看看我们班的平均分，再看看你们班的平均分，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葭宥状似很正经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盛着关心和爱护，鲜红色的小痣在双眼皮的褶皱里随着眼睛的眨动若隐若现。

他语气轻松愉快，带着些阴阳怪气：“笨鸟先飞当然不是指一个群体，指的是一个人而已。”

葭宥盯着他和他身后忿忿不平的同学，又觉得自己遗漏了谁，谱着人人平等的思想原则补充：“也有可能指的不是一个人，是几个人。”

刘铭文语塞，抱着一大摞卷子大步向前，想用肩膀撞开葭宥。

葭宥没想到这人说不过居然要上手，额，上肩膀，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被荆宸向后拽了一把。

正忙着跟刘铭文造成精神伤害点呢，葭宥专心致志得茶言茶语。

结果刘铭文撤销精神攻击，转向物理攻击了，他毫无防备直接撞到荆宸身上了。

而另一边，刘铭文卯着的劲失了着力点，抱着一摞厚厚的卷子向前扑去。

在向前倾倒过去，即将要面部着地的时候，刘铭文衣服后背被抓住，将将没摔着。

葭宥一把抓住他，凑在他耳边：“我这回没考第一，还以为万年老二终于要超过我去了，结果一连几个名字都没看着你。”

他憋着笑，调侃：“怎么回事儿啊——”

刘铭文回过头狠狠的瞪他：“你不也没考第一，你嘚瑟什么？”

葭宥笑了，抬着下巴，一把扯过旁边乖乖捧着保温杯的荆宸：“我这回没考第一，但是把你从第二踢下去了，而且，第一是我好朋友和是我有什么区别？”

好朋友。

荆宸意外于刚认识就被葭宥划到了自己人的范畴，更意外于葭宥不仅完全不介意自己的第一名次，还把自己当作好友向别人介绍，心中难免有些难言的触动。

葭宥等刘铭文站稳之后，松开他的衣服，嫌弃的拍了拍手。

他说：“搞什么东西。帮了你不让你摔跤还得嘲笑我考试退步，你这人不是莫欺少年穷，你是穷尽所有有志少年都欺负。”

刘铭文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葭宥和荆宸他们就路过他们进复印室了。

石板路铺成的路落了雪有些滑，几个少年干脆脚不离地出溜进了复印室，刘铭文回头看着他们，表情有些无语，翻了个白眼带着课代表们回去送卷子了。

复印室已经堆了到少年半腰高的整整齐齐的卷子，垒在那里。

负责复印的大叔是学校外聘的技术人员，百无聊赖的瘫在哪里刷抖音，听见他们进来也只是抬抬眼皮，没有别的动作。

葭宥上去翻了卷子的大体情况，给荆宸和江池他们稍微分配了一下各自的任务，几个人就分散开来去数卷子。

江池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陈忱也经常作为苦力被班里抓去分作业、数卷子，葭宥更是不用说，每次考完试总是被这个老师、那个主任的“借调”到各个办公室干活，对一切都熟悉的很。

几个人数了两套卷子了，回过头去看先发多少的时候，陈忱看荆宸旁边放的寥寥几摞卷子，毫不客气的笑话：“不是哥们，你怎么这么半天，就统共数了不到一套卷子啊？”

江池和葭宥两个人卯着劲儿比谁数的快呢，一听这话，卷子也不数了，拿着卷子就跑跟前来看热闹了。

“啥？还有咱们荆宸不擅长的事情？”葭宥一个手抓卷子，一个手比量荆宸数好的卷子，“不是，一个班都没有啊？”

窗外面天又渐渐的阴沉起来，不似上午一般艳阳高照，零星的飘起了雪花。但屋里暖气充足，弯腰起立的干久了活也冒了汗。

干了一个多小时的活，几个热血方刚的少年额头上都或多或者少的冒着汗，于是几个人把东西一搁，就要休息。

江池和陈忱俩人摸了份卷子上一边做题去了，偌大的屋子静悄悄的，只有打印机不断印纸的声音。

葭宥一个手把着卷子，一个手拉着荆宸盘腿坐下，教给他一些能快速便捷的数卷子的技巧。

葭宥用手从一整垒的卷子上摸出半个指节一样厚的卷子，和手里剩下的那部分整理在一起，把卷子转开成一个半绽放的花朵形状，五张一次，十张一捻的整出来五十份放在一个空地板上，只用不到几十秒。

荆宸也不是一点不会数，得一张一张算的那种。

笨的数法。

他是把差不多一小摞卷子卷一卷，形成一个梯状的结构，“二、四、六、八、十”的数卷子。

不笨，但也不属聪明的数法。

他从来到附中之后就很平和的表情终于显现出一点震惊，他眼睛微微睁大，抿唇不说话。

葭宥又当着他的面数了几十套，中间还能抽空出来看看消息，没有个十几分钟又数了一个班。

他输完，把卷子往边上一放，转头向着荆宸嘚瑟。他的下巴不自觉地微微扬起，脖颈绷成一道漂亮的弧线，琥珀色的眼睛弯弯的，很得意的样子：“怎么样？”

荆宸看着他的小表情，感觉有点好笑。

他笑道：“嗯，很厉害。”

窗外的天渐渐地黑了，几个人在复印室里把卷子分的差不太多，还剩下几垒卷子还留在那里。

复印机还在唰啦唰啦的印着卷子，连最耍宝的葭宥都累的不想说话了，机器运作的声音显得屋子里更安静了。

“数不完。”

陈忱把手里刚数完的卷子搁在左手边，盘腿坐在地上，叹口气：“根本数不完——”

江池听了，回头看看他，跟着把卷子搁下了。他去把放在门口的水杯拿过来，拧开盖递给陈忱：“累了？喝点儿水。”

葭宥蹲在一边儿，数得怀疑人生。

听见动静抬起耷拉着的头，看看江池和陈忱，又看看一边儿仍然低着头数卷子的荆宸，无可奈何的重新低下头。

他真的有点累了，数不动了。

不是老胡这人怎么不干人事儿呢，四个人数卷子都得数到这个地步，光他和荆宸两个人得数到猴年马月去……

葭宥不数了，低着头发呆，眼睛发直。

窗外天黑的很快，风也渐渐大起来，吹着树的枝桠哗啦呼啦的像，四面八方涌动着黑。窗户缝呜咽着发出哨声，葭宥看着窗外飘落的大片大片的雪花，把卷子一扔：“走，吃饭去！”

三个人听了，猛地抬起头。

葭宥：“等会儿我把饭卡给你们，把想吃的都买了，多买点儿，我带宸哥回宿舍把上次褚子橙她哥来看她给带来的气泡饮拿出来，咱们喝两杯。”

本来数得就很不耐烦，葭宥这话说出来，几个人都起了心思，把手里的卷子搁下，推着门就往外跑。

葭宥拉着荆宸，在大雪里往宿舍方向狂奔，还没到下课吃饭的时间，又下着雪，实验楼里安静的不行。远处高一教学楼不知聊到什么，发出一阵哄笑和尖叫的声音，似乎大家都很是兴奋。

天阴沉沉的，四周的树木直愣愣的扎向天际。

鹅毛大雪在倾盆而落，打着卷儿往人衣服领子里面钻，葭宥一边拉着荆宸跑，一边缩脖子，努力不让雪落进去。但是这种抵抗可以说是毫无作用，只有好笑这一个用处。

荆宸跟在他身后跑，看着他这滑稽的，却带着少年气的动作忍俊不禁。

他没走过这条从实验楼到教学楼的路，更何况是在黑压压的大雪天被人拉着跑，几乎看不清楚跑过的每一步，可是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温热，竟然有一种别样的心安。

荆宸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风雪雨来越大了，他感觉，吹得人眼眶微微发酸。他好像从未被人如此紧握过双手，也从未被如此热烈的对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