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打车

演唱会散了场,歌手说了告别语,狂躁的音乐和高昂的情绪终归走到了尽头,场馆内的白灯忽然亮起,比白昼更加闪亮刺眼,黑暗中躁动的情绪全部归于灰烬。虽然一切都是意料之中,但看到原先庞杂的人群如潮水般退去,散作一滩,阮希音的内心无由来的失落,像是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从高空坠落。

世间有两件事是可以预料却又无法避免的,当它们到来的时候,无论你做了多么充足的心理准备,也不免的悲伤和失落。

它们是,死亡与离别!

相比刚才,现在的场馆无疑是安静的。没有音响的律动声,没有歌手的歌声,也没有粉丝的尖叫声,周边的人群默默收拾自己零零碎碎的东西,离开,连人群的交流声也越来越远。

现在是个极佳的说话时间,刚才听不清的话,现在都可以说,刚才的对影响演唱的顾忌,现在也可以抛之脑后。

但阮希音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现在的光太亮,场所太安静,她反而没法推心置腹了,有些话,有些情绪,只能在黑暗的河流中涌动,在光中就自然而然地收缩了触角。

纪舒仍站着不动,他双手插在灰色风衣的兜里,轻垂着头,黑长的睫毛搭在眼睛上方,他在看她。

阮希音也盯着他的眼睛看。他的眼里聚集了场馆的灯光,印出她明媚的身影。她怔怔地望着,感觉连呼吸都有点不畅。

他是在等我开口吗?

可是我又能说什么,解释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阮希音眨了眨眼睛,眼神逃似的躲开。她蹲下身,默不作声地收拾包。她的包哪里需要收拾,她也没拿过什么东西,不过包拉链是开的罢了。她用手静静地理着包里的东西,不过是在掩饰自己的慌乱。

纪舒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拢了拢风衣,径直从座位间的窄道走出去。

阮希音抬头,见他什么也没有带,只是朝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干净利落。高挑的身影在整个臃杂的人群中都显得出众。

就这样走了,再也不会见了吧!

阮希音默默地想,她的目光聚焦在手上的荧光棒。脱离后台操控后,它再没有了丰富绚丽的色彩,只是亮着淡淡的紫光。她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的东西,而是纪舒的,她手抬了抬。

还给他?她问自己,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否决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她明明知道,他一点也不在乎的,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可笑的想法,真的是为了还东西吗?真的是因为拿了别人的东西良心不安吗?

阮希音没有继续深想,把应援棒塞到包里,把包背到肩上,走出了场馆。

场馆外是一大扎的人和一长条的车。

不少人把物料放在地上,打着电话。靠近场馆的这一个车道上的车排得密密麻麻,后面的车恨不能亲上前面车的屁股。另一边的车道上状况也好不了多少,车辆如乌龟慢爬,无数的车灯闪着愤怒烦躁的红光,没耐心的司机不停地按着喇叭,却根本无济于事。

演唱会的**过后,是打车的高峰。

阮希音把包拉得离自己近一点。

歌手体贴粉丝,演唱会足足延长了一个多小时,此时已经是十一点半。天津的夜晚很冷,风萧萧地吹着,带来水边的凉意,阮希音不禁抱上双臂。

她只穿了一件紫色的纱裙,在下午时,穿着温度刚刚好,现在却是有点清凉了。

阮希音恨不得能闪现回酒店,躺在床上,被子一裹,卸去一天的疲惫与烦扰。然而,天不遂人意,别说闪现了,她现在连车都打不到。

阮希音忧愁地看着手机屏幕。

她不断地换平台,选了所有的车型,本来正常二三十的价格,现在都飙上一百二三了,却连个车影子都招不来。

什么AA打车、BB打车、CC打车DD打车,平时广告打得劈里啪啦响,关键时刻一点用都没有,车尾气都呼叫不来一点。

阮希音幽怨地想。她回国不久,也没吃过堵车的苦,根本没有高峰期提前预定车辆的意识。

“美女,坐不坐车?”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

阮希音现在对“车”这个字眼超级敏感,她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穿黑色衬衫的男人,头发凌乱,明显没有打理过。

“什么车?有位吗?”她问。

“我自己的车,有位!来吧来吧,你一上就发车?”

“是,拼车?”阮希音疑惑地问。

“是啊。”黑衣男人眼珠子转了转,“已经有三个人了,你再不走就没位了!”

阮希音沉默了。她有点疑惑,自己还没说自己去哪呢?怎么就能拼车了?

她不确定地问:“多少钱啊?”

黑衣男人有点急躁,“你去哪?”

阮希音报了酒店的地址,黑衣男人眼珠子又转了转,大声回:“也就,三十左右吧!”仿佛在用声音掩饰自己的不确定。

阮希音更加困惑了,三十左右?难道这个价格不是确定的吗?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夜晚的风凉凉地吹着阮希音的碎发,她面颊生疼,却又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面前的人,思绪陷入了焦灼。天浓得像墨,越磨越黑,能激发人原始的恐惧。

黑衣男人显然是有点不耐烦了,他烦躁地问:“坐不坐呀美女?不坐我找别人了。”

“她不坐,找别人去。”一个冷肃的声音夹杂着风声袭来,却很熟悉。

阮希音转头看去,和一股冷风迎面相撞,风吹得她眼睛酸涩,她眼角有点红。

竟然是纪舒!他不是走了吗,不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吗?

纪舒站到她面前,正对着黑衣男人,也替她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冷风。

阮希音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不坐这莫名其妙的车了,但自己还没说出的决定,就被别人轻易盖棺定论了,她的逆反心被点燃,故意呛他:“我还没说不坐呢!怎么就让他找别人去?”

纪舒没有看阮希音,也没有回她的话,只是问了眼前黑衣男人几个犀利的问题。

“打表还是一口价?”

“打表的,不过别担心,也就二三十来块的样子吧!”

“我们要一口价,多少?”

“嗯,这,额,不然,五十?不!六十?”

阮希音简直目瞪口呆,黑衣男人这坐地起价的功夫也太高了吧!刚才信誓旦旦地说三十,现在随便问几句,价格就翻了一倍。太不靠谱了吧!

她有点冒冷汗,摆摆手,轻声说:“不好意思啊,我不坐了。”

黑衣男人撅起嘴、揪起眉头,莫名其妙地看了阮希音和纪舒一眼,嘴边不屑地轻声吐槽一句:“狗男女,神金吧!”,转头又去拉其他客人了。

阮希音:“......”

黑衣男人走后,只剩下她和纪舒并排站着。纪舒毫无顾忌地直视她的眼睛,阮希音不敢看他,低着头,看着脚尖。

风向变了,冷风从阮希音的身后涌来,把她的气味吹向前方,她无意识地抱紧了自己。

纪舒见她这个楚楚可怜的样子,凌厉的气势舒缓了一点,他叹了一口气,轻声说:“不要坐这种非正规平台的黑车,幸运点的话,带你兜圈子,要一大笔钱,倒霉的话,还有把你直接丢野外的。”

阮希音听后,抬起头,小声说:“我也没有要坐,嘛!”其实她心里很忐忑。

纪舒愣了愣,他看向阮希音白净的脸、明亮的眸和殷红的唇,目光变得更加深邃。

“坐我车吧!”纪舒说。

“你有车?”阮希音感觉诧异,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纪舒有通天的本领,就算不是自己开车,也有法子叫辆车来等他。

不过......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不等纪舒回答,阮希音先开口:“我们不一定顺路,况且,我能摇人,就不麻烦你了。”

“摇人?摇什么人?你在天津还有认识的人?”纪舒挑了挑眉,很疑惑。

“大学故友!别小瞧人,我人缘好,朋友满天下。”

阮希音拨通一则电话。其实她挺不好意思的,要不是情况紧急,她真的不愿意去麻烦人家。不过相比坐前男友的车的尴尬,这个电话还是可以打一下的。以她对那位的了解,十二点前是不可能睡觉的,尤其明天还是周日。

电话很快便被接通了。

“叶子,救命!”阮希音似有若无地看了眼纪舒,把手机靠在耳朵旁,小声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现在在奥体中心打不到车,你有没有空来接一下我呀?”

她在电话里没说几句。对方果然还没睡,正兴奋地看剧,轻而易举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阮希音心想,不愧是自己大学时的铁闺蜜,虽然两人因职业规划不同,多年没怎么联系,但一打电话,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瞬间就觉得对方很亲近。

她挂断电话,跟着导航去对方说的位置,那里不远,跨过了车辆拥堵区,好接人。

纪舒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她后面。

到达指定地点,阮希音停下脚步,纪舒也在她旁边站定,昏黄的光从不远处照来,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阮希音轻轻说:“我在等人。”

“嗯。”纪舒回了一个字,便没了下文。

阮希音想,纪舒平时话不多,但也没有那么少吧!她主动问:“今天,体验如何?”

纪舒侧过脸来看她,说:“不错。”

阮希音:“......”顶级的歌手、精心的布场、高昂的欢呼声,就只值得你两个字的评价吗?

“歌手唱功很好,难怪你喜欢。”纪舒多评价了几句。

“你会不会觉得有点无聊?很多歌你都没有听过吧!”阮希音忍不住问。

纪舒依旧回了一个“嗯”字,漫不经心地说:“有些歌一次也没听过......”他神色深邃,直视着阮希音的眼睛,重重地接下后一句,“有些歌听过不止一次。”

天啊!

阮希音想起不可描述的事情,心脏砰砰直跳,仿佛有一股暖流从心脏,顺着脖颈,蔓延到她的大脑。她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定然是红了,她赶忙把脸侧到另一边。刚才是寒风刺骨,现在却是炙热难耐。

两个人都没有在说话,阮希音垂着头,缓缓地顺着自己的呼吸。一种无声的气氛如水花般在空气中绽放,昏黄的街灯愈发显得晦涩难明。连冷酷无情的时间都仿若停驻在此刻,挺足张望。

一道亮光直射过来过来,轿车的喇叭声响起。

阮希音眯着眼,隐约看清了亮光中灯牌号的几个数字,和朋友说的车牌对上,她走过去。

“我朋友来了,那,再见。”阮希音站在车边,侧着头跟纪舒告别,对方轻点了下头。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长舒了一口气。车内和车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坐在车内,她终于可以卸下脸上繁复的面具、心中禁锢的枷锁。她感觉如释重负。

车的躯体持续抖动着,但司机还没有开车的意思。

坐在驾驶位的短发女人把灰黑色车窗打下来,在阮希音错愕的眼神中,朝着纪舒大声喊:“是音音的男朋友吧!你也快上车啊!这里不能停车。”

这么平常的一句话,此刻却让人无地自容。纪舒只是轻轻挑了挑眉,叫人看不懂情绪;阮希音默不作声地把头埋在座椅里,心里波涛汹涌。

她说什么?

男朋友?男、朋、友是吗?

为什么会是男朋友啊啊啊啊啊!我们已经分手了啊!

救命救命救命!我要入土,我要遁出地球,我要去火星!

......

阮希音欲哭无泪,才缓和的心脏像是被提到了九千米的高空,她甚至感觉自己尴尬窘迫到无法呼吸。

阮希音:“好尴尬啊!救命救命救命!”(头晕目眩)(翻滚跳跃)(以头抢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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