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沈确的脚步硬生生刹住,皮鞋底与光滑的地砖摩擦,发出极其细微却刺耳的“吱嘎”声,仿佛是他内心世界骤然绷断的弦音。

他停在距离那张承载着他鱼生希望的空椅子不到半米的地方,像一尊突然被施了定身咒的俊美雕塑。

「……我……的……座……位……」

林听的脑海中清晰地“听”到沈确内心那一声仿佛玻璃被重锤砸中、瞬间碎裂成亿万晶莹粉末的脆响。

每一个碎片都倒映着他精心构筑的计划蓝图——那个完美的侧影,那束“知识的光芒”,那即将被林听“不经意”捕捉到的奋斗姿态——此刻正哗啦啦地坠落、湮灭。

他端着咖啡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一片刺目的青白,仿佛要将那杯子捏爆。

杯身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杯中的液体在杯口危险地晃荡了一下,几滴深褐色的咖啡液溅落在他干净的深灰色针织衫袖口,晕开一小片深色污渍,他却浑然未觉。

那张在校园论坛被奉为“神颜”的俊美无俗的脸上,那层精心维护、坚不可摧的“高岭之花”表情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蛛网般蔓延的裂痕。

镜片后那双总是沉静如寒潭、疏离如远山的眼眸,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

震惊像冰锥般刺穿了他的瞳孔深处——震惊于这突如其来的、不讲道理的“截胡”;难以置信如同实质化的火焰在他眼底燃烧——难以置信这世界上竟有如此不懂规矩、不讲武德的“野猴子”!

而在那震惊与难以置信的底层,翻滚着一丝几乎要冲破冰层、极其细微却又真实存在的委屈——那是他“潜力股鱼”的尊严被无情践踏后的心碎!

他的目光,带着西伯利亚冻原般的凛冽寒意,直直地、死死地钉在那个毫无知觉、已经摊开书本、甚至惬意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的运动衫男生的后脑勺上。那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在对方浓密的发丛中烧出两个洞来!

「哪里蹦出来的野猴子?!懂不懂图书馆礼仪?!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懂不懂什么叫尊重他人的精心布局?!我!沈确!提前半小时就来踩点!计算了光线角度!测量了最佳距离!连坐下时书本摆放的倾斜度都演练了三遍!就为了这一刻!为了让她在知识的海洋里徜徉时,一抬头就能沐浴在我这条潜力股鱼散发的、充满智慧与专注的光芒之中!」

「我的黄金位置!我闪闪发光的奋斗侧影!我鱼生即将迎来的第一个高光时刻!全!没!了!啊啊啊啊——!」

「吗喽之神在上!我虔诚祈祷!请您立刻!马上!降下一道正义的雷霆!不用太大!能精准地劈焦这头不懂规矩的野猴子就行!最好只烧焦他的头发,让他记住教训!我保证以后每天在心里给您上供三根香蕉!不!五根!加一捧最饱满的坚果!」

林听死死地捂住嘴,整个脑袋都埋在那本巨大的统计学课本后面,肩膀因为强忍笑意而剧烈地、无声地颤抖着。

课本的边缘被她捏得变了形,纸张发出细微的呻吟。

这极致的反差,这沙雕到突破天际的内心戏与他此刻冷峻外表的剧烈冲突,像一根羽毛拼命搔刮着林笑点最低的神经。

“噗嗤——”

一声极轻、极短促、带着破音的气音,终究还是如同漏气的阀门,没能被课本完全捂住,从书页的缝隙里顽强地钻了出来。

声音虽微弱如蚊蚋,但在图书馆自习室这片被翻书声、笔尖沙沙声和中央空调低鸣统治的相对寂静里,却显得如同惊雷般清晰!

尤其,是对于某个此刻神经高度紧绷、所有感官都如同雷达般精准扫描着周围环境、特别是林听所在方向的“潜力股鱼”来说。

沈确的身体猛地一僵!

不是那种轻微的震动,而是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刹那间绷紧到了极致!

他端着咖啡杯的手甚至不受控制地小幅度痉挛了一下,杯中的液体再次剧烈晃动。

他缓缓地、极其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转动着僵硬的脖颈。

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镜片后,那双刚刚还充斥着愤怒与委屈的眼眸,此刻所有的情绪风暴都被瞬间冻结、压缩、淬炼成两道冰冷刺骨、锋利如刀的寒芒!

那目光精准地、带着一种被彻底冒犯、尊严扫地、甚至隐隐透着一丝“背叛”的凛冽杀意,如同两柄淬毒的冰锥,狠狠地射向了林听课本的方向!

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咆哮:

「你!」

「竟!然!」

「还!敢!」

「笑?!!!」

林听瞬间头皮炸开!一股冰冷的战栗感从尾椎骨“嗖”地一下直冲天灵盖,全身的寒毛都在这一刻倒竖起来!完了!乐极生悲!得意忘形!被逮个正着!

巨大的危机感让她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

她猛地将脸更深地埋进课本里,额头几乎要磕在冰冷的书桌上,双手死死地扒住书本两侧,恨不能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那厚实的书页夹层中去。

她在内心疯狂地、无声地呐喊祈祷:「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是课本!」

沈确那淬毒般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那本可疑的、此刻正以极其微小的幅度簌簌发抖的课本上,来回扫视了足足五秒。

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自习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因为他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而凝固了。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像打翻了调色盘,最终,所有的激烈情绪,似乎都被他那强大的“人设”控制力强行压缩、冻结、封存。

他什么也没说。既没有质问,也没有发怒。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短促,却如同凝结了西伯利亚万年寒冰的冰碴子般的冷哼。

“哼!”

那一声轻哼,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轻蔑、失望、以及“此地污秽不堪,本鱼不屑与之为伍”的决绝。

「哼!算了!好鱼不跟野猴子斗!尤其是旁边还有幸灾乐祸的围观群众!此地已沦为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战略性撤退!沈确,记住!你是一条有格调、有修养的鱼!不能跟这些凡夫俗子一般见识!走!」

他挺直了那仿佛永远不会弯曲的背脊,如同一位即将奔赴刑场却依然要保持高贵仪态的末路贵族。

他的背影,在自习室顶灯的光线下,拉出一道孤绝而冷硬的剪影。

那背影仿佛自带悲怆的BGM,无声地书写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鱼塘梦碎,此恨绵绵无绝期!

【吗喽之神,今天的香蕉…先欠着!等我重整旗鼓,再来还愿!呜呜呜…我的闪闪发光侧影…我的入场券…】

直到那裹挟着实质化低气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自习室厚重的玻璃门外,门轴发出的轻微“吱呀”声仿佛为这场闹剧画上了休止符,林听才敢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土拨鼠,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从她那本巨大的“盾牌”后面探出头来。

她先是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那道冰冷的目光和恐怖的气场确实已经远离,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在胸腔里憋了许久的浊气,感觉后背的布料都被一层薄薄的冷汗浸湿了,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自习室重新恢复了它应有的平静秩序。

只有那个“肇事”的运动衫男生,依旧毫无所觉地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翻动书页的声音规律而响亮,与刚才那场无声的风暴形成了荒谬而鲜明的对比。

林听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因为强忍笑意而变得僵硬酸胀的脸颊,眼神复杂地望向沈确消失的门口方向。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沉下来,路灯次第亮起,在玻璃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沈确啊沈确,你这“高岭之花”当得…也太费劲了吧?

简直是燃烧生命在维持人设!

她简直无法想象,每天带着这样一套沙雕与高冷并存、猴子与雪松共舞的脑回路,是如何在众人面前做到滴水不漏的。

这演技,不去角逐奥斯卡真是屈才了!

还有那个执着得近乎悲壮的鱼塘…

或许……近距离观察一下这条一心只想“变合格”、为此能折腾出各种匪夷所思沙雕操作的“潜力股鱼”,会成为她枯燥学业生涯中一项绝无仅有的、超高强度的解压娱乐活动?

毕竟,这种级别的反差萌和内心弹幕,可不是每天都能免费观赏到的。

她合上那本巨大的、仿佛也经历了一场劫难的统计学课本,嘴角弯起一个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带着点无奈、兴味,甚至……隐隐一丝期待的弧度。

图书馆的灯光温柔地洒落,在她微微扬起的唇角边,镀上了一层细碎的光。

鱼塘很大,水很深。

沈同学,请开始你的表演。

只是希望,你的鱼鳍,能撑得住接下来的风浪。

以及…下次祈祷吗喽之神的时候,记得把供品准备好,别总开空头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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