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六月,山花烂漫,各种有名字的,没名字的花,开满山坡。

简易和凌远洲在郊外玩了一天,晚上又来登仙阁听书。

书说到一半,隔壁进来一群公子哥儿,一个个耀武扬威,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货色。

果然,他们屁股还没坐热就开始闹事,先是嫌台上先生说的书没劲,叫来茶楼管事换上了十八禁的曲目。没过多久,又抱怨地方小,要撤掉左右屏风,这就意味着两边的客人都得给他们腾地方。

管事的往左边看了一眼,见凌远洲面色不善,没敢进来触他霉头,找另外一侧客人商量去了。

随后酒菜上齐,这帮公子哥儿高谈阔论,声音一波高过一波,刚开始简易还没注意,后来越听越不对劲儿,他们议论的对象居然是凌远洲和他自己。

“听说凌远洲和一个叫什么鸢的戏子不清不楚的。”

“是有那么一说,坊间都在传,离鸢赖在将军府吃软饭,不知坏了凌远洲多少好姻缘。”

简易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被酒水呛了一下,连声咳嗽起来。

凌远洲体贴的递来一杯温水。

“慢点喝,看,呛着了吧。”

简易可不敢享用他的“好意”,随手推开水碗。

隔壁又有人道:“听说前儿夏侯家的小姐也被回绝了。”

“尉迟家何等门第,他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夏侯。”

“唉,世风日下,王城的名门贵女居然为了一个养兔儿爷的小白脸,芳心碎了一地。”

一阵笑声之后,那人又道:“我只为尉迟姑娘不值,那可是咱们王城的四艳之首,才貌双绝,怎么偏偏也去上赶子他?凌远洲就那么好?论人品家世学识背景,他哪一样比得上咱们二公子?”

“这话在理,他给二公子提鞋都不配。”

那边你一言我一语,话说得越来越难听,简易偷瞄凌远洲脸色,只见他脸上挂着淡淡笑意,自斟自饮,似乎并未把这些闲言碎语当做一回事。

一个公鸭嗓道:“咱还是小声些吧,当心隔墙有耳,姓凌的刚刚晋升护国大将军,最近风头正盛……”

他话未说完,就被另外一人嗤笑着打断:“什么护国将军,空有名头罢了,他手底下几个兵?咱们二公子的父亲,定远大将军,亲率十万大军镇守沙海边关,那才叫国之柱石,劳苦功高。”

“去去去,凌远洲算个什么东西,区区一个杂牌将军,也配和定远大将军相提并论?”

“哼哼,当年他在沙海关不过是一个校尉,咱们将军府的杂役都能对他呼来喝去。”

“顾家弃子,罪臣之后,要不是大将军怜悯,别说军职,他那条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后来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搭上那位的线回到王城,侥幸打了两次胜仗就狂妄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什么手段?嘿嘿,无非是不知廉耻爬上了人家的床,嗯……”

说话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暴起一阵□□。

凌远洲在笑声中淡定起身,信步走上前去,一脚踹翻两室之间的屏风。

突然的变故让众人错愕不已,见对面只有两个人,他们又硬气起来,其中有人认出凌远洲,悄悄在一个脑满肠肥的人耳边一阵低语,那人听罢,越众而出。

“我当是谁,原来是凌将军,”他的目光飘向凌远洲身后,“哎呀,这位就是最近红遍王城,大名鼎鼎的丽人坊班主吧,啧啧,这等模样真真是惹人爱怜。”

胖子说着提起衣摆跨过倒在地上的屏风,满脸□□的朝简易走来。

简易从没想过有生之年竟然会被一个男人这样明目张胆的调戏,这要不给他一点教训,真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简易嘴角微微勾起,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斜眼瞧那胖子,只待他靠近。

可是,他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弱冠少年,最最要命的是,还顶着黑黎的脸,那胖子对上简易似笑非笑的眼眸,骨头立刻酥了半边,只觉手脚发软,脚踩棉花般晕乎乎的扑了过去。

胖子身后的公子哥儿一叠声催促他把美人抢过来,还有人吹着流氓哨拍手叫好。

喧闹声中,众人眼前一花,就见一个臃肿的物体从他们眼前横着飞了出去,撞破栏杆掉到楼下。

随后,只见凌远洲背负双手,站在美人身前,挡住了所有窥视的目光。

这时人们才反应过来。

“天啊,凌远洲把二公子踹到楼下去了!”

喧哗转为惊叫,胖子的跟班连忙跑下楼,查看他的伤势。

登仙阁整体布局颇为大气,楼层间距远远大于其它建筑,袁二公子从二楼摔下去,腿当时就断了。

楼下有人嚷着报官,一群家丁如狼似虎冲了进来,把简易和凌远洲团团围住。

胆子大的伸长脖子看热闹,胆子小的唯恐遭受池鱼之殃,夺门往外跑。

一时间,登仙阁乱作一团。

最平静的反而是处于混乱中心的两个当事人。

简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对周围的混乱充耳不闻,他刚刚只是轻轻敲了两下桌面,那张红木桌案就化为齑粉,轰的一声在他眼前坍塌。

凌远洲笑道:“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恭喜城主神功大成。”

凌远洲说的没错,是风桓,刚刚那一刻,的确是风桓在掌控这具身体。

简易搞不懂,原主既然回来了,他这个外来者为什么没有受到排斥,两个灵魂共同操控一个身体,而且都能感知对方的意图,这种感觉怪怪的,他想让出掌控权,却又控制不住本能,反而使得四肢百骸都不自在起来。

还有,风桓出手的那一瞬间,简易感到一股蓬勃力量排山倒海般涌向指尖,那种体验真切而美妙,让他的心激动不已,到现在都不能平复。

凌远洲瞥了一眼地上的木屑:“所以,我刚才那一脚等于救了胖子一命,也算报了他爹当年的不杀之恩。”

凌远洲的话把简易拉回当下,他很清楚,和自己同在一个身体里的灵魂并无恶意,而凌远洲则不同,所以,现在不是考虑宿主和原身为什么能够和平共处的时候。

简易冷眼旁观,今天凌远洲做的每一件事,看似都很离谱,但他从始至终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冲动的情绪,且对目前达到的效果似乎很满意。

这小子又在算计什么?

袁家的人很快赶来,带走受伤的公子和他一干手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向来飞扬跋扈的大将军府这次并没有为难凌远洲。

袁二公子的狐朋狐友原本还在一旁放狠话,叫嚣着要让凌远洲好看,见此情景瞬间哑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灰溜溜下楼,做鸟兽散去。

随后茶楼管事出来稳住场面,把吓得失声的唱曲儿小娘子带走,舞台还给说书先生,故事继续。

简易和凌远洲的房间被人从新布置好,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两个人听书到尽兴,深夜方归。

回到家里,关上大门,凌远洲褪去伪装。

“城主大人不想给我一个解释么?”

“以你的本事,若想离开没人拦得住,你为什么要留下来?”

简易回头看着凌远洲,他听到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

“离鸢留下,自然是报答将军再造之恩,助你达成夙愿,登上巅峰。”

听了这话,凌远洲的脸色很精彩,由黑变红再到白变了几遍,最后点点头转身离开。

“还请城主信守承诺。”

“那是自然。”

凌远洲渐渐远去的背影被昏暗的灯光拉得很长,显得异常孤单,简易仿佛看到他独自一人在这纷繁浊世踯躅前行,虽身在红尘却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路边纱灯里的烛火噼噼啪啪四处蔓延,凌远洲脚下甬道化为黄沙,无主的战马急驰而过,马蹄溅起猩红血水,战场上硝烟还未散去,将军孤独的背影走在如血的残阳之下,在他身后,无数将士尸骨未寒。

凌字帅旗高高飘扬,凌远洲率领他的黑甲骑兵开疆拓土,所向披靡,原本七国中最弱的东梁,有了吞并另外六国的趋势,鹿鸣关一战,奠定一统天下的基础,凌远洲声望达到巅峰。

在此期间,世人眼里的戏子离鸢一直陪在凌远洲身边。

不知道是风桓的计划太成功,还是凌远洲太配合,短短五年,他不但剪除外敌,还成功把自己变成孤家孤人,不和朝中任何势力有所牵绊,最后功高盖主,封无可封遭上忌惮,被梁王君臣联手推上绝路。

然而此刻,达成目的本应感到遂心如意的风桓却发现自己并不想凌远洲死。

“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

风桓抄起小酒坛子,猛地灌了一口,一股热浪滚进喉咙里,甘醇的酒香浸满口鼻,简易只觉畅快,风桓却在心里吐槽这酒太过寡淡,扔下酒坛子,接着道:“凌远洲压根没想活下去,他杀气太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没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不得善终在所难免。”

简易恍然,这个幻境是用风桓的意念,或者说是用他的执念造成的,而他的执念就是凌远洲不得善终。

简易和风桓心意相通,他的想法立刻受到风桓的驳斥。

“不,我求的不是一个善终。”

风桓语气随意,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我要他长长久久的活着,我要他永远意气风发高高在上。”

简易忍不住想,这话自相矛盾啊,你刚刚不是还说他不得善终在所难免么。

风桓轻笑一声道:“本来我也以为注定的命运无法改变,这不是遇到你了么。”

简易诧异道:“我?”

风桓语气中笑意更浓。

“在此之前,让我先送你一场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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