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俞晚已经记不得那天晚上具体的情景了。
人总是会把令自己难过的记忆模糊,譬如父母的每一次争论、俞正飞的酗酒家暴,这些记忆已经渐渐离她很远,远到她快要以为自己是一个拥有幸福的人。
美梦终究会醒来,虚幻的幸福就像游乐园里烘托气氛的彩虹泡泡,轻轻一戳,就全都破碎。
俞晚的目光从大家震惊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许清颂的脸上。
他朝她笑了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双漆黑的眼眸敛下,有着让她看不懂的神色。
许清颂轻声问她:“晚晚,你刚刚要和我说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俞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推开他的手,在这时候居然异常冷静下来。
“没有,不是说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总有一天会实现的。”许清颂偏过头看着她,他那双浅色的眼瞳不知何时开始藏住许多的波涛汹涌,面上仍然一片平静的和她对视。
他举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
“祝你得偿所愿。”
俞晚苦笑着咽下酒,她想,她这一生都无法得偿所愿了。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喝酒,酒精灌入肠胃的时候,她分不清到底是身体在发痛,还是心里在难过。
最后被廖梦瑶扶着走回寝室,至始至终,她都沉默着一句话没有说。
廖梦瑶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唉,没什么的,天底下男人多的是。”
“是吗?”
俞晚有点难过的说:“可是为什么我只喜欢许清颂一个?”
“他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他们曾经在同一个樱花树下看过整个四季,她能考上庆大,完全因为他的补习和鼓励,她知道自己是个再平庸不过的人,可是他一直没有松开带着她往前的手。
俞晚一直谨记他说的那句话——晚晚,你要永远向前。
她一直在向前走。
可是他呢?为什么就这样把她抛下?
难道一切真的是她自作多情吗?那些共同分享的歌单,在放学路上每一次呼吸同频的通话,她带着一颗敏感脆弱的心和他分享生活的一切,他也有一万分的耐心回应。
那时候俞晚觉得,就算全世界都辜负她,这世界上还有一个许清颂在陪伴她。
做尽所有恩爱情侣会做的事情,那些欢乐的欢愉的时光,统统都被一个缱绻的词概括——暧昧期。
而所谓暧昧期,大多是求而不得的遗憾收尾。
*
从那一天开始,俞晚和许清颂的联系变淡下来。
她不再心安理得的和他分享生活中的每一处风景,即便期盼着渴望着得到他的讯息,也只是将所有的一切情感压抑在最深处。
而许清颂似乎也心有灵犀的不再和她分享生活中的一切,那个会和她分享生活中漂亮的花,蓬勃的书、可爱的猫咪还有翘着尾巴的小狗的男生好像就此消失。
世界孤零零的又剩下她一个人扛住所有的风和雨。
俞晚不知道为什么。
有相识的共同好友偶尔也会问一句:“怎么回事啊,好久没看见你和许清颂一起了,他最近忙什么呢?”
俞晚不知道。
她扯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容对所有人说:“我不知道,毕竟我们只是朋友。”
我们只是朋友,她用这句话麻痹自己。
她当然也有不甘心的时候,某一天在路上不小心摔碎了手机,拿去手机店维修的时候给了一台备用手机,导数据的时候发现一个需要解锁的相册。
俞晚解开锁,在里面看见和许清颂很多的回忆。
有他们高考毕业那一天站在校门口的合照,那时候门口有拍立得的小摊,虽然经济很拮据,但那时候实在太开心,他们还是掏二十块钱拍了一张。
这张拍立得俞晚留给了许清颂,她自己则留了一张相片,私心里,她希望许清颂永远记住她。
还有第一次他们玩游戏胜利的场景,那时候他们一边连麦聊天一边打游戏,电话那一头的他声音如此温柔,带着她在地图上漫游,听她抱怨在学校里的不开心,做她情绪的垃圾桶。
翻到某一张照片的时候,俞晚视线完全定格。
那是她人生最伤心的一天,母亲的再婚无疑是对她最明晃晃的别离,她蹲在地上小声啜泣,许清颂一直站在不远处等他。
这是他们人生的常态,一方伤心,另一方默默守护。
他们两个形影不离,如失去母兽庇护的小兽一样总是舔舐彼此的伤口。
她告诉许清颂自己名字的含义,其实并不是什么晚来天欲雪的诗情画意,生下她的时候父母感情已经到了破裂的程度,俞正飞自觉无力再挽回这段婚姻,给她取了一个“晚”字,意喻着一切都晚了。
有时候俞晚也听见江慈心感慨:“你要早生两年该多好。”
她的出生,本来就是一场不合时宜的结果。
那天她濒临崩溃地告诉许清颂:“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被生下来,有很多次,我真的感觉活不下去。”
“我不觉得我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义。”
许清颂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蹲下来,和她坐在同一个地方,伸出的手犹豫再三,还是轻轻搂住她的胳膊。
“可是我一直很感激上天,让我遇到你。”
他低声哄她:“就当是为了我,好好幸福的活下去。”
“我也会为了你,努力活下去。”
这是许清颂赋予她生命的新含义。
他们都为彼此而活着。
最后,许清颂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黑笔,他握着她的手腕在上面描了一只灵动的小鱼,像哄小朋友开心一样告诉她,“晚晚,这是你。”
“小鱼小鱼快快游,胜利就在你眼前。”
他望着她的目光无比温柔,蕴含俞晚一生都在期许的那种希冀的光。
“你总有一天会自由的,晚晚。”
“到时候你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
翻到最后一张照片的时候,俞晚的眼前已经溢满了泪水。
她万分痛苦的想,他们又怎么会只是朋友呢?
真正死心的那一天,却是得知许清颂交往新女友的那一刻。
消息由共同朋友传递过来,俞晚还记得那一刻犹如五雷轰顶的感觉,不敢置信的情绪瞬间冲击她的每一寸,她的指尖颤抖,却仍然忍不住探索他的一切。
很快,好友将有关许清颂新女友的消息传了回来。
许清颂最新交往的女朋友比他们大一届,今年读大四,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梁梦因,听说人长得更漂亮,家世也好,肤白貌美,是当之无愧的大小姐。
俞晚低头看着朋友传过来的照片,照片里的两个人并立主持学校某场活动,即便照片是远远偷拍的角度,也能看出他们两个的登对。
她一颗心忽然被浇得透凉。
俞晚甚至开始恍惚,好像他们一切所有的记忆都是错觉。
当天晚上,校学生会组织聚会,一是为了庆祝晚会的圆满举办成功,二是为了学生会主席的接替仪式。
不日,许清颂将和梁梦因一起赴美留学,共同深造,因而提前卸任校学生会主席一职。
这个消息在庆大像一个巨大的新闻迅速传播开来,与此同时,他们两位神仙眷侣的美名飞速传扬,无人在记得俞晚,那些曾经的暧昧绯闻,最终都因为正式女友的登场,都变成无足轻重的玩笑话。
俞晚知道这个消息,还是偶尔一次回家途中,小巷里门口超市大娘依然卖力吆喝,看见她回来立刻把她拉到一边,热情地塞了个橘子进来。
“小颂这次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哎呀,他现在可有出息了,交往个女朋友是集团老总的闺女,以后一辈子都不愁了,他们老许家也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他女朋友怎么样啊,你见过没?漂不漂亮?听说他们两个要一起出国了,真好啊。”
俞晚轻声问:“许清颂要出国吗?”
“你不知道吗?”大娘瞧了她一眼,暗恼自己嘴快,“这事儿他还瞒着你啊……”
“也难怪,你们两个从高中开始就没分开过,他大概也怕你知道了伤心,不过小晚啊,我跟你说,人长大了都是要有各自的前程的,你在大学怎么样?怎么没谈个合适的恋爱?”
“说真的,以前阿姨还总觉得你和许清颂早恋呢。”
“你们两个看上去真配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俞晚成为了接收许清颂消息的最后一人。
这种无力的感觉深深的包围着她,她低下头点进他的朋友圈,一条灰线的空白更加令人挫败,她不理解这是为什么,只是一场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失恋将她暗自包裹。
抚庆下了第一场雪,雪停的时候,俞晚没赶上许清颂赴美的航班。
他一句话都没有留下给她,就好像决心要和过去的某种人生告别,就这样毫不犹豫地舍弃下她。
俞晚不由想到许清颂交往新女友的第一天。
她问他:“那我们算什么关系?”
他偏过头说——“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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